小說博覽 第一七一章 1673 文 / 懵懂的豬

    開十三區的「1673」酒應該算是整條酒街上比較有年頭的老酒了，離著蒙蘇裡公園僅有一條街，每到入夜的時候，那些快節奏生活過了一整天的白領們，會雲集於此，或喝杯酒消遣消遣，或尋找一段浪漫的短暫情感寄托，或者就是單純的來聽聽音樂。

    酒裡佈置的很雅致，裝潢有著濃郁的藝復興時期的風格，不管是懂藝術的人還是不懂藝術的人，這裡找個地方坐下，喝著調酒師勾兌的飲品，聽著那個小舞台上飄來的樂曲，都會恍惚間有了一種藝術細胞充斥血液的自我感覺。

    有提供高雅藝術欣賞的舞台，自然就有以表演高雅藝術為生的人群，以往，來「1673」串台的樂隊、音樂人也有很多，其甚至有一些是酒老闆花重金請來的名人。比如說去年才嶄露頭角的菲利普?羅貝路易，他就曾經這裡的舞台上演奏過他的成名曲《給愛德琳的詩》，哦，此人現已經改了名字，以理查德?克萊德曼這個名字跑到國圈錢去了。

    弗朗瓦?賽瑟爾走進大廳的時候，留給他的空座已經不多了，只有右側偏僻的角落裡還有稀稀拉拉的幾位水晶座，那是通過洗手間的地方，所以少有人會到那裡去坐。

    不過弗朗瓦不乎這些，他瞅準了一個位置，招呼過侍應生之後便坐了過去。

    此時正那個舞台上表演的是一個吉普賽打扮的年輕人，唱的也是一吉普賽民謠，吉他彈唱，幽默詼諧，倒是有點意思。不過對於弗朗瓦來說，他不喜歡這樣的音樂。

    過了沒多久，就吉普賽年輕人謝幕退場的時候，侍應生用托盤端著一杯加了冰塊的威士忌送過來，托盤裡還放著一個巴掌大小的錄音機。

    「弗朗瓦先生，剛才外面的事情很抱歉，來的保安並不認識您，所以有些誤會。」侍應生將威士忌送到弗朗瓦面前，躬身行禮，一臉歉意的說道，「不過您也知道，這裡是不允許攜帶錄音設備入場的，所以……」

    「放心好啦，我懂的規矩。」弗朗瓦點點頭，說道。其實很多類似「1673」這樣的酒都是不允許攜帶錄音機之類的東西入場的，因為有很多歌手、樂手有了作品的時候，會來這種地方表演，看看反響，如果有人錄音的話，將來可能會招來麻煩。

    剛才外面弗朗瓦就被門口的安檢測出來了，如果不是因為有人認識他，而且他的身份還比較特殊的，說不定就會挨上一頓暴揍。

    「謝謝，弗朗瓦先生，您隨意，有什麼需要的請隨時招呼我。」侍應生也知道像弗朗瓦這樣的人不可能趕出什麼剽竊之類的事來，不為別的，就因為他是《金音叉》雜誌的樂評人，沒錯，這一點就夠了。

    「等等，」就侍應生準備轉身的一瞬間，弗朗瓦又喊住了他，「請問今晚『bfi』樂隊是不是這裡有一場演出？」

    「是的，先生，」侍應生笑了笑，抬手看看腕表，說道，「不過她們要先走完『nu』的場才會到這裡來，嗯，現時間應該剛剛好，想必她們已經來了。」

    「謝謝，」弗朗瓦點頭說道。他當然知道「bfi」樂隊要從別的場趕過來，因為他就是專門從「nu」酒趕到這裡來的，問侍應生一句，不過是想確定那些女孩會不會到這裡來罷了。

    是啊，「bfi」樂隊的那些女孩子今晚要趕個場，而弗朗瓦也跟著她們趕場，從點鐘的第一場被那洞穿人心的曲子勾住魂魄之後，他就一直追到現。如今已經是十一點了，而1673也是後一個走場了，可弗朗瓦還沒想到如何組織他的這一篇樂評。

    關於「bfi」這個樂隊，弗朗瓦也知道一些，它其實很早以前就出現了，樂隊裡幾個女孩子倒是也有些天分，但這種天分卻只是樂器演奏上，而譜曲、組曲這方面，她們也沒什麼太好的表現，反覆演奏的曲子，也都不是出自她們之手，所以巴黎這個圈子裡，也始終處一個末流的水準線上。

    但就近一段時間，這個樂隊卻像是生了靄變一樣，突然間就變得光芒四射了，她們近演奏的曲子雖然不多，反反覆覆只有那麼三，但卻無一不是經典，無一不是能夠流行起來的純音樂。

    《金音叉》雜誌具備推薦音樂人、樂隊的資格，而推薦的方式就是通過樂評人的品評，實際上，這段時間弗朗瓦聽過幾次「bfi」樂隊的演奏，他一直都打算以自己的筆墨給這個富有朝氣的樂隊以推薦的，但又擔心這個完全由人組成的樂隊會短暫的昇華後很快隕落下去，令他的推薦名不副實。

    好，這樣的猶豫今晚，準確的說，是聽到那一聲似簫非簫、似笛非笛的樂曲聲響起的時候，徹底的消失不見了，那種感覺，很難形容。

    就弗朗瓦煩亂的思緒，吉普賽年輕人退出了舞台，隨後，舞台的鐳射燈一暗，原本打幕布上的兩個光柱消失了，這令幕布前方的一片區域形成了暗影。弗朗瓦的印象，這似乎是「bfi」樂隊的一個慣例，那個暗影裡，就藏著這個樂隊的晉成員，一個不喜歡出風頭，低調的有些過分的年輕人。

    酒的工作人員開始忙碌著將各種樂器弄上舞台，小鋼琴、大提琴什麼的，而這個時候，酒裡的客人也明顯比剛才多了很多，弗朗瓦朝四周看看，現自己所的這個角落現也變得擁擠了，甚至還有很多熟面孔的人找不到座位——看來今晚像他一樣趕場的人真是不少。

    其實，像弗朗瓦這樣的人不用帶錄音機，一不太複雜的曲子，他只要聽上兩遍就能把曲譜弄出來了，但一好的音樂並不是任何人拿到曲譜都能演奏出那個味道來的，尤其是管樂，這裡面有一個個人理解、指法技巧的問題，否則的話，弗朗瓦也不用這麼辛苦的趕場了。

    舞台上很快收拾妥當，喧鬧的掌聲，「bfi」樂隊的幾個女孩子走上舞台，侍應生開始坐席和舞台之間奔波，將一束束的著名片或是塞著現金的鮮花送上舞台。很多類似1673這樣的酒裡，都是有花束出售的，一般就是300法郎一束，不要認為這花太貴，實際上酒只拿300法郎的分之十，剩餘部分都是要當成小費提給表演者的，可以算是一種變相的打賞。不過也有一些豪爽的客人出手大方，會將多的現金連同名片直接放到花束裡送上去，不過這麼做的人一般都沒安好心就是了。

    掌聲一直持續到花束送完，「bfi」樂隊內一個負責鋼琴演奏的女孩子揚了揚手，隨意的按下了一個琴鍵，一聲鳴響，現場漸漸安靜下來。

    出乎弗朗瓦的意料，當第一聲樂曲響起的時候，竟然是豎琴的低鳴，這是那曲《迷霧水珠》的前奏，果不其然，隨著一聲短促的哨笛鳴響，清越的蘇格蘭風笛引出了這曲子的主旋律。

    弗朗瓦就聽到大廳裡樂曲聲響起一陣兒竊竊私語的噪響，看來與他抱著同樣目的來的人的確不少，不過這種噪響很快便沉了下去，旁邊有人小聲笑道：「米高真是慷慨，兩萬法郎只點了兩支曲子，不過他倒是沒忘把他喜歡的那一曲放前面……」

    「我想明天他就會換一個喜好了……」有人一邊附和道。

    米高是1673的老闆，倒是沒想到他今天晚上也會這裡，一萬法郎點一曲，這整個酒街上也是一個不低的價碼了。

    《迷霧水珠》一曲子不長，很快就演奏完了，熱烈的掌聲之後，一聲極具穿透力的簫音整個大廳裡響徹，弗朗瓦能夠聽出來，這種簫應該是國的洞簫，但與洞簫又有些許不同，它的曲音蒼涼、蕭瑟，似乎是一種來自遠古的嗚咽，冥冥洞徹人心。

    一聲簫音過後，大廳裡瞬息間便安靜下來，又等了兩三秒鐘，那一曲令弗朗瓦整晚都無法釋懷的樂曲聲才再次響起。

    一曲裂帛，洞穿人心。

    說不上是一種什麼感覺，就樂曲響起的頭幾個音符裡，甚至連讓人墜入曲境的時間都沒有，眼眶便已經熱，當點綴的散碎鋼琴聲敲出來的時候，淚水已經禁不住流出來了，就像是，就像是這曲子能直接擠壓人的淚腺一樣。

    乾淨的樂曲，沒有什麼修飾，就那麼靜悄悄的來，靜悄悄的隱匿，以滄桑的悲涼攪亂人心之後，卻只留下一個充滿禪意的虛空，或許這就是它名為《一滴》的原因，一滴墜落，餘韻千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