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第四十八章 不速之客 文 / 懵懂的豬
辟辟啪啪的鞭炮聲預示著這一場捐贈活動的圓滿成功,為這次捐贈活動,團委縣政府招待所訂了酒宴,午書記邊曉松會親自出面,招待作為投資方代表的全善姬。
遠遠看著全善姬與邊曉松一行人走進縣委辦公樓,楚振邦雙手揣進褲子口袋,朝大院門口的方向看了一眼。陳鑫與王兆京還站門口,他們顯然沒有把側開進來的意思,就門口背靠著那輛桑塔納朝大院裡看。
看到楚振邦又一次轉過頭來,陳鑫抬起胳膊朝這邊揮了揮手,算是打了招呼。
經過不久前那一番頓悟,楚振邦也沒想著對他們視而不見,既然人生自有其軌跡,一味的躲閃避讓顯然不是辦法。
迎著對方的目光笑了笑,楚振邦懶洋洋的抖抖肩,朝大院門口的方向走去。
「楚先生,沒想到會這兒見面?」當楚振邦走出大院門口的時候,率先迎上來的是陳鑫,他幾步外便伸出手,笑道。
與上一次見面的時候相比,此刻陳鑫的姿態放得很低,當初那種高高上的傲氣早就沒了影子。
對他這種低姿態的表現,楚振邦一點都不覺得意外,他唯一覺得好奇的,便是陳鑫怎麼會與王兆京走到一塊的。
拉著楚陳邦的手,閒聊了幾句廢話,陳鑫才做出一副剛剛想起來的樣子,側過身子笑道:「哦,差點忘了給你們介紹。楚先生,這位是王兆京,王先生。王先生,這位便是楚振邦,楚先生。」
「久仰大名,」王兆京上前兩步,微笑著同楚振邦握握手,客套道,「只是沒想到楚先生竟然這麼年輕。」
「久仰大名?」楚振邦抽回手,似笑非笑的看著他,問道,「王先生哪兒聽說過我的名字?我覺得我好像並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人物,什麼久仰、大名之類的,跟我應該沒什麼關係?」
王兆京臉上的笑容一滯,尷尬之餘又有一種哭笑不得感覺。「久仰大名」不過就是一句客套話罷了,大家初次見面禮節上客套上句,誰還會較這個真啊。
再者,這句「久仰大名」也不全是虛應客套,如今黑河做邊貿的人,但凡是能上的了檯面的人,不管見沒見過面,幾乎都知道有楚振邦這麼號人。當然,這些人關注的並不是楚振邦本人,而是身江對岸的安東,也不知道是誰傳出來的消息,說是安東起家之前曾經受過楚振邦莫大的恩惠,為此,安東布拉戈維申斯克成立了「扎尼亞對外貿易集團」之後,曾經邀請楚振邦加入,給他的職位是集團副總經理。
這個消息不知道是誰傳出來的,雖說有點捕風捉影,但卻又傳的有鼻子有眼,要好事且有門路的還專門打聽過,據說安東本人都沒有否認過。
王兆京這次來渠水,就是專門為結識楚振邦而來的,南德歷來關注蘇聯的經貿,但凡是能夠那邊吃的開的人,都是他們關注的目標。
就像南方週末做的統計,今年國內個人資產過萬的私營業主總共只有488位,其的212位都是往返於蘇邊境的「倒爺」,毫不客氣的說,「倒爺」這個特殊時期出現的特殊群體,為改革初期的國醞釀了大的一批富豪。關注這個群體的不僅僅是南德,就連國家都是如此。
南德遠東這邊沒有什麼生意,它做的邊貿主要集哈薩克斯坦,但如今的蘇聯畢竟還沒有分裂,遠東也好,哈斯克斯坦也罷,都是歸屬莫斯科央管理的。
「楚先生太客氣了,」經過短時間的尷尬,王兆京笑道,「要知道,這次陳總就是為了感謝你而來的,若是沒有你的美言,他們的那筆生意也不會做的那麼順利。還有肖總,托你的福,他這次可是賺了個滿盆滿缽啊,我們這次來之前,他要不是恰好回了天津,估計怎麼也要一起過來的。」
楚振邦瞟了一眼陳鑫,這傢伙一副滿面紅光的樣子,估計王兆京沒說錯。
「呵呵,楚……小楚兄弟,我這麼稱呼你成?」見楚振邦的目光瞟過來,陳鑫搓搓手,一副手癢難耐的樣子,笑道,「今兒我得先跟你道個歉,前些日子借了你的名,談了一筆生意。」
「哦,你跟安東有生意往來?」楚振邦笑了笑,問道。
「是單位的生意,我就是個談判助手,」陳鑫搔搔頭,笑道,「不過安東先生是真給面子,談判之前,我只是跟他敘了敘舊,順便稍提了一下你的名字。嘿,原本談判上的一些溝溝坎坎,他只是一句話就抹平了,順帶著讓我領導面前很露了一把臉。」
嘴裡這麼說著,陳鑫又扭過頭看了看王兆京,右手食指拇指叉開,用指肚兩邊唇角上抹了抹,繼續說道:「這回過來之前我就說過,到了渠水,說啥你都得給我個表示一下的機會。我看咱們這樣,渠水這地我也不熟,你選個地方,咱們午、晚上的好好聚一聚。」
楚振邦淡然一笑,說道:「陳總太客氣了,我可沒幫上你什麼忙,你要表示的話,似乎直接找安東合適。」
陳鑫嘴唇動動,心說:我當然知道找安東合適,可那尊大神我也得請得來啊。
「不過既然陳總你們都來了,那就是我的客人,」楚振邦口風一轉,又說道,「這樣,下午我還得上班,不如晚上,我晚上我請你們吃飯。渠水這地方小了點,沒有黑河那樣的大飯店,要說上檔次的也就是政府招待所了,咱們就訂那。」
「好說,好說,」見他能答應下來,陳鑫便很滿意了,他連連點頭道,「那咱們就定晚上,下午這段時間,我也正好陪著王總到處轉轉。」
楚振邦點點頭,目光轉到王兆京的臉上,笑道:「不好意思,王先生,單位這段時間事比較多,查崗查的也有點嚴,我現還不能早退,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咱們晚上再好好聊聊?」
「我能理解,當初我也是體制內的人啊,」王兆京跟他握握手,笑道。
簡單的兩句交談,三個人算是有了初步的接觸,陳鑫與王兆京也不是那種死纏爛打的人,當即跟楚振邦告辭,上車之前還連連表示晚上不見不散。
桑塔納政府大院門前轉了個彎,拐上街道的時候坐駕駛座上的王兆京回頭看了看,政府大院門內,楚振邦正雙手揣口袋裡往回走,一邊走一邊抬頭看著天,就像是天上有什麼美麗的風景一樣。
幾乎是下意識的,王兆京也歪過身子,臉著車窗,朝天上看了一眼——大晴天的,晴空如洗,萬里如璧,雖然看著很不錯,但也不能算是吸引人的風景。
「王哥,你看啥呢?」陳鑫一扭頭看見,好奇的問道。
「噢,沒什麼,」王兆京回過神來,坐直身子的時候又回頭看了一眼。大院門裡,楚振邦正抬腿踢開一塊地上的石子,那份悠閒的姿態即便是離著這麼遠都能讓人感受的清清楚楚。
「我想你那個小楚兄弟,」轉回頭來,王兆京略一思,搖頭笑道,「看來咱們之前打聽到的信息沒錯,他還真是渠水縣團委的一個小辦事員。」
「當然,那還能有錯,」陳鑫嗤笑一聲,說道,「你也不看這消息是誰打聽來的。」
「沒錯是沒錯,可你想過沒有,憑他與安東之間的關係,若是下海經商跑邊貿,會有什麼樣的成就?」王兆京吱的咗了一下牙花,像是問陳鑫,又像是問他自己。
「那還用說,」陳鑫毫不猶豫的說道,「知道這次安東只是一鬆手,我們單位少支付了多大一筆開銷嗎?150萬,整整,要是楚振邦也來做邊貿,不用太多,安東只要給他介紹兩筆生意,估計就夠肖總那些人賺幾年的了。」
王兆京細細思了一會兒,不以為然的搖搖頭,緊接著又問道:「就像是你說的對,那你再說說看,既然有這麼好的條件,他為什麼不好好利用?」
「哦?」陳鑫一愣,說道,「這我怎麼知道?我自己還想不明白呢,難不成這世上真有不愛錢的人,還這麼巧就被咱給碰上了?」
「我想你可能看錯了,」王兆京笑了笑,終於說出了他自己的看法,「若是我沒有看錯的話,楚振邦應該並不是甘於寂寞、安於平淡的人,這個小小的渠水絕難容得下他,他……應該有大的野心。」
陳鑫眨巴眨巴眼,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好半晌之後才信心不足的說道:「不會,你從哪兒看出來的?」
「不好說,你要非問的話,我也只能說是一種直覺,」王兆京聳聳肩,笑道。
「要那樣的話我就不明白了,」陳鑫顯然是不相信他這種說法,「他要是想有點作為的話,走安東那條線,怎麼不比呆這鳥不拉屎的地方強啊?」
「人情有時竭啊,」王兆京歎口氣,說道,「用的次數越多,消耗的就越快,等到這點人情用完了,說不準情分就變成仇怨了。這是個很簡單的道理,可惜能看透的人不多,楚振邦這麼年輕就能看透這一點,呵呵……你看著,如果我沒說錯的話,這個年輕人將來定然有一番作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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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下午的時間並沒有那麼容易過去,原本定上午的例會轉到了下午召開,從三點到五點,將近兩個小時的例會,將近散會的時候,常副書記宣佈了一個消息,等到夏令營活動結束之後,投資商捐贈的60輛自行車將會單位系統內出售,收回的錢將會有一「大部分」納入團委的活動經費。
考慮到舉辦完了夏令營活動,自行車就算是二手的了,所以出售的時候會有一個折舊,具體的價格每輛三元左右。
很顯然,除了楚振邦之外,團委的這個決定對於每個人來說都是好消息,管三這個數也相當於人們半個月的工資了,可相比起那些自行車本身的售價來說,明顯是低了一半多。用劉金棟的話來說,主要的遺憾於那些投資商的代表還會渠水呆上一段時間,這時候拿人家捐贈的東西當福利分派實扎眼,如果不考慮這一點,這次大家就真的有一份讓人眼紅的福利了。
管自己才是這批自行車真正的捐贈人,可楚振邦也不好這件事上說點啥,主要是前世類似的事見多了,這時候反倒不覺得有什麼意外了。別說是幾十輛自行車了,那些捐給災區的物資,不也有人拿來以分福利的名義吃掉了?
安安穩穩的熬到下班,楚振邦先回了一趟家,跟老媽說好晚上不回來吃飯,這才折往縣政府招待所。
楚振邦騎車出現招待所大院裡的時候,陳鑫與王兆京正坐餐廳大堂裡說話。兩人訂下的桌子靠近落地窗,正好可以看到大門的位置。
「他來啦,」陳鑫坐王兆京對面,正好可以看到楚振邦進門,他推推王兆京放桌上的胳膊,說道,「是……是騎自行車來的。」
王兆京扭頭看了看,笑道:「難道他就沒想過從安東那裡要一輛伏爾加回來?」
「他要是肯安東那裡開口的話,別說是伏爾加,我可以給單位的領導打報告,批給他一輛日本車。」陳鑫撇撇嘴,他對伏爾加那一類的蘇聯車很不感冒,這年頭誰還開蘇聯車啊,沒看北京的的士都要改換國產夏利了嘛。
「行啦,咱們出去迎一下,」王兆京不置可否的笑了笑,站起身來說道。
「王哥,難道一會你真的不打算給他提聘用的事?」陳鑫追他身後,臨出門的時候還問了一句,「我看你之前提的那個條件還是挺有誘惑力的,沒準他能答應呢。」
王兆京放慢腳步,猶豫了一下,搖頭說道:「不,我相信我的眼光,他不是那種能夠輕易說服的人,一個搞不好,說不定還會起到反效果。咱們什麼都不要說,就是敘舊、聯絡感情。相信我,對他這種人你並不需要刻意去拉攏,只要常來常往,建立一份交情,等你有所求的時候,他也不會裝作不認識你。」
「又是直覺?」陳鑫說道。
王兆京腳下不停,哈哈一笑,推門出了大廳。
雖然之前楚振邦說過由他請客,不過陳鑫與王兆京顯然沒把這話放心裡,楚振邦來之前,兩人就把酒宴訂好了,甚至連帳都結算過了。
菜是三涼三熱,兩葷四素,酒不是什麼好酒,很常見的全興大曲,管是純釀,可每瓶的價格也不會超過四十。要是按照陳鑫的說法,這小破縣城實是太落後了,若是可能的話,他願意三個人連夜去白嶺,那裡的條件要比這裡好得多。
不過王兆京卻對此毫不介意,回憶起過去,他還曾經到過比渠水加落後的地方。
三個人喝著酒說這話,東拉西扯的,也不知道怎麼就把話題扯到了南德正操作的物資換飛機業務上。這件事近一段時間國內吵得很凶,媒體上、電視上都有相關的討論,大多數的聲音都是正面性的,給予了肯定。作為直接操作這件事的間人,王兆京的談性很濃,而且也沒有什麼隱瞞,基本上楚振邦問到什麼他就說什麼。
按照王兆京的說法,這樁易貨貿易初與南德沒什麼關係,它的起人是北京幾位退下來的老軍人聯繫的,這些老軍人大部分經歷了五十年代蘇交好的階段,蘇聯那邊有些關係。幾位退下來的老軍人遠離了當初的權柄之後,還打算揮一些餘熱,於是弄了個扶貧基金,主要是為支持那些貧困落後的革命老區改變落後面貌。南德是一個偶然的機會與這個基金會有了接觸,順手就把這個事接了過來。
說起這樁貿易,王兆京多少有些得意,不過得意之餘,他也流露出一份別樣的感情。或許是喝多了的緣故,他提到如今這樁貿易已經到了收尾的階段,基本沒他什麼事了,再過一段時間,他就會調往海南,操作集團那邊的事務。楚振邦聽得很仔細,從對方的話裡話外,他都能感覺到一份失落,那是一種被人為雪藏的失落。
作為一個重生而來的人,楚振邦知道王兆京去海南的目的何,如果歷史的進程沒有出現太大變遷的話,想必曾經震撼整個華夏的海南地產泡沫現已經處初的醞釀階段了。
改革意味著社會的變遷,意味著觀念的轉變,意味著思維方式的碰撞,可以肯定的是,這個煙波浩蕩的十年代,整個世界除了蘇聯的解體以及包括海灣內的諸多局部戰爭之外,再沒有哪個國家經歷過國這般劇烈的社會變化了。
改革就是摸著石頭過河,這是偉人的話,既然是摸著石頭過河,那就不會是一帆風順的,總會有不小心跌到水裡的時候,而海南的地產泡沫似乎就是改革跌進水裡並濺起水花的一次。說到底,那場風波就是由房改帶來的,其摻雜了很多惡化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