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 洛神長姊 文 / 深幻
甄氏祖輩中最榮光的一位,應該要數歷經哀帝、平帝及那王莽新政時期這三朝、官至太保的甄邯。
也是自此之後,甄氏得以擁有世襲二千石俸祿的職位,那甄逸的上蔡令多半由此而來。
不過在五六年前甄逸死後,甄氏隱隱有些沒落之勢,只是其後也不知是如何攀上了韓馥的關係,中山國剛好在冀州牧治下,因而這兩年倒是又漸漸發展起來,只不過這一次的崛起卻不再是因為官場,而是商場。
自漢高祖劉邦以來,大漢朝統一的對於商賈都不重視,甚至還帶著輕視,商人的地位一度低下到出外不敢乘車、不敢穿價格昂貴的華服、不敢擺出超過一定規模的宴席,正所謂士農工商,在整個社會的觀念下,商人就是被瞧不起的。
不過很多時候,商人卻又是這個社會不可缺少的一個群體,不管是在往後的市場經濟時代,還是當前自然經濟、農耕社會裡。
從這世界上出現交易、流通乃至貨幣以來,商賈這種角色就應運而生,在春秋戰國時代,算是商賈行業最發達的一段時期,有陶朱公這樣低調的巨富,也有呂不韋這樣的謀國商人,這個時期商人的地位很高,甚至能夠影響一地、一國乃至天下的形勢。
實際上商賈的崛起,與生產力的蓬勃發展是脫不開干係的,從銅器時代過渡到鐵器時代,春秋戰國時期堪稱是華夏歷史上第一個生產力大飛躍的過程,雖然在動力上依然還是以人力又或者畜力為主,但鐵製品的流通已經標誌著生產力一個質的蛻變,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生產力的發展推動了社會大變革的層出不窮,而各個階層、利益團體的博弈也就隨之展開,商人群體成為其中的獲益者,也是佼佼者。
等到始皇帝橫掃六國,統一天下。秦朝建立,大概是有感於與自己有著千絲萬縷關係的那個奇貨可居的大商人,嬴政對於商賈有著莫名的厭惡,統一各國貨幣除了是統一的必要,未嘗沒有藉機打擊這些大商賈的因素,而結果也正是從此開始,商人群體進入了一個衰弱期。
到漢朝立國之後,朝廷明令禁止壓抑商人地位和商業發展,儘管此後這一政策有所鬆動,但重農輕商的國策卻未曾有過動搖。
當然到了如今。時局又有變化。一般來說這種大變之際。也正是個人以及家族的機會,所以沉寂數年的中山無極甄氏在搭上了冀州牧韓馥的快車之後,這兩年以來又進入了河北名門大族的行列,尤其是家族產業更是倍增。雖然因為種種原因以及家族從商為主的身份始終受到其他家族的輕視和排斥。
當呂布派去的人將甄氏來人請進大堂的時候,早就各自入座的呂布等人互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驚訝。
當先走進來的一個,居然是一個面上罩著一張輕紗的女子,當然雖然面上大部分被罩住了,可從她面部、脖頸以及雙手表露出來的那部分肌膚,以及行動間的翩然玉體、婆娑姿態,推測年齡不會太大,應是在二十上下。
而等到她走近呂布近前。躬下身子盈盈福了一禮,微微低下螓首,無意展露出來的後腦勺處仍是一個及笄少女的髮飾,顯然還未嫁做人婦,這更是印證了呂布的猜測。
女子身後一共有兩人。一個婢女模樣另一個則是小廝,但他們都在門口就被擋住了。
雖然呂布本身並不在意太多禮節性的東西,但身在這方世界,規則如此他也不會刻意地去違背,尤其是在外人面前,那反而平白辱沒了他當朝太尉的威嚴,畢竟而今的甄氏幾乎無人出仕,只是有錢的庶人罷了,時代的大勢面前,注定了他們身份地位的懸殊差距。
不過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堂堂河北名門甄氏竟然都沒有一個男丁可以出來作為代表,非要派出這麼一個女子來,難道是故意輕看他呂奉先麼?
旁邊的荀攸也皺了皺眉頭,雖然他此前與呂布有一段相處並不愉快,但如今既然投身於他手下,那就一心以他為主,而且呂布也的確頗為出色,不管是文治武功都令他逐漸折服,這種情況下面對對方這種有些無禮的舉動,下意識就有些不喜,哪怕如他所說穎川荀家有些長輩與那甄逸之前還算是有些交情,但不說那都是過往的事情,甄逸已死而且那也是他家長輩的關係又不是他。
現在這甄氏還未說明來意,甚至都還沒有開上口,可卻先給了荀攸一個不識禮數的印象,這倒不是他偏激,實在也是時代環境使然,就算是呂布久在其中都有收到一些影響,何況他從小樹立起來的觀念中,對於女性就存在著輕視,雖然不可否認他的母親也是女性。
現今不像是宋以後存天理滅人欲的三綱五常對於女性要求那麼嚴苛,但也只是在婚姻等方面顯得比較自由許多,女性的地位因為種種原因卻始終不高,除非是像蔡琰這種出身名門同時又擁有令男子都自慚形穢的文采的奇女子,又或者是嚴氏這種在北地生長起來的將門虎女,再或者出現一個呂後那樣的特殊情況,而其實從這也可以看出不公平,因為要想獲得認可她們需要更加出色,但在一個男性主導的社會要做到這一點何其艱難。
這甄氏派出的代表竟然就是一個年輕女子,這自自然然在讓荀攸覺得對方對呂布不夠禮敬之外,也有一種本能一般的輕視感,就像是他穎川荀家,何時輪到女兒家來當家了?
「民女甄姜,代表中山無極甄氏前來拜會太尉,感謝太尉能於百忙之中抽得空閒允見。」
且不管他們心中在想些什麼,那年輕女子拜了一禮之後,輕啟朱唇動聽嗓音流出,隔著薄紗也仿似帶了幾分飄忽,卻又如大珠小珠落玉盤清晰乾脆。
有這樣聲音的女子,若有著同樣出眾的外貌,想必就很完美了,不過呂布自然不會把這心裡話說出來,也沒有刻意去盯著女子看,甚至都沒有開口,倒是他下首的良樂輕咳了一聲,先開口道:「中山無極甄氏,倒真是好大的名頭,要求見太尉,卻就派了區區一個女流過來?」
如果沒有呂布的首肯,他肯定是不會主動攬過話來的,當然呂布讓他這麼說,也不過是先試探一下。
若是一般女子,或許此時就該慌了,只要有點腦子都知道這無意中已經是將呂布這幾人都給得罪了,但偏偏這女子不急不緩,把目光投向了呂布,好聽如鶯囀雀鳴的聲音又響在耳畔:「太尉和兩位先生、將軍恐怕是誤會了,甄氏而今是民女母親當家,只是此時她脫不開身,才叫民女前來。」
呂布心中一動,問道:「不知乃父是……」
那甄姜道:「家翁單名一個逸字,曾任上蔡令,只是他人已不在了……家中男丁還未長成,原本只靠家堂操持,近兩年來民女也逐次接下家族事務,故此來民女可全權代表甄氏。」
最後這話,明顯表明此行不止是拜會那麼簡單,這也是必然的,而她話語裡透露有關甄氏的信息,倒也讓呂布等人明白過來,這自然不可能是對呂布輕視了。
有了共識,接下來就好談了,雖然和一個女流之輩談正事讓荀攸、良樂乃至王成都有種古怪的感覺,但在這裡做主的還是呂布,他都沒說什麼,他們也只能保持緘默。
呂布接下來先請甄姜入座,這女子身材婀娜,行動間步履蹁躚,剛才正面看、現在側面看那就是完全不同的感受,但無可否認的是無形中就散發著一種誘惑,不同於嚴氏四女的風情,她更像是一個閨中秀女,讓呂布忍不住想起了曾經在蔡邕府上見到的蔡琰。
那個讓自己只見過兩面卻就此念念不忘的女子,也不知現在怎麼樣了?
回過神來,呂布見到甄姜已經跪坐下,抬頭望向呂布,美眸中似乎泛著好奇,他輕咳了聲,道:「若沒記錯,吾與甄氏素無交往,倒不知此時登門,所為何來啊?」
對於甄氏此前依附韓馥一事,呂布倒沒什麼意見,而且他也能大概猜出此次這甄氏來求見自己,恐怕就是看著韓馥衰敗想要另尋枝頭棲身,對此呂布同樣不在意,他只在意甄氏能為自己帶來什麼,有招攬的必要麼?
如今的呂布,和從前可不一樣,在天下人眼中,他還是那個虎牢戰神,天下第一武將,但也不僅僅是,他同樣取代了原先董卓的位置,不僅
成為天下諸侯中的佼佼者,而他在并州引發的一系列進步,更為世人所傳頌,名聲自是不用說,就算還比不得袁紹、曹操這樣,卻也是極為難得了,這也是能夠吸引甄氏的一個重要原因。
也正是明白這一點,呂布同樣知道自己的優勢,甄氏對他並非必須,現在也是甄氏要來求著他。
不過甄姜的直白卻有些出乎他的意料,「民女此來,自是為甄氏投奔溫侯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