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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莽 第018 怕死 文 / 傅戍己

    第018怕死

    蕭言心中雖覺厭煩,表面卻還得笑瞇瞇的招呼蕭信妻子,不著邊際的寒暄。直至半夜三更,蕭言才疲憊不堪的擺脫蕭信夫妻兩人或真或假的親熱,一頭栽倒床上熟睡。

    然而,誰想蕭言剛睡覺睡到正香時,門外突然響起「砰砰砰」的敲門聲:「蕭郎,醒醒、醒醒!」

    聽聲音,是蕭言婢女鸞鸞。

    蕭言緩緩睜開惺忪的雙眼,瞟一眼天色:窗外晨霧濛濛,依照成德縣這的節氣、氣候推算,此時最多早晨三四點鐘。

    蕭言伸個懶腰,賴在床上不想起身,有氣沒力的應了一聲:「什麼事啊,鸞鸞?」

    鸞鸞的聲音有點焦急:「是劉公子。唐萬剛才快馬趕來,說是劉公子{劉曄}有要緊事找你,讓我務必馬上叫醒你。」

    劉曄?

    這麼急?

    蕭言渾身一個激靈,翻身跳下床,打開房門,急聲問道:「唐萬人呢?」

    鸞鸞一邊將手中的溫.濕臉巾遞來,一邊回答蕭言:「蕭郎,你先洗洗臉。唐萬在前院等你呢,不急。」

    草草抹把臉,蕭言搬過鸞鸞的肩膀,說道:「鸞鸞,你快領我去見唐萬。劉公子向來從容淡定、張弛有度,唐萬今日大清早急巴巴的趕來,肯定是有要緊事。」

    蕭言暗中握緊拳頭,心中若有所思:無故施恩半月的劉曄,今日終於要向他蕭言索求回報——當然,這也是蕭言展現自我,向劉曄證明自己價值的機會。

    在前院正焦急踱步的唐萬,抬眼望見快步走來的蕭言,連忙迎上來,聲音急切說道:「快!蕭十一郎你快召集西城門亭亭卒,隨我營救劉公子。」

    乍聽「營救」兩字,蕭言猛的一驚,失聲問道:「什麼,營救?怎麼回事?難道有人要害劉公子不成?」

    「一時半會兒說不清楚,路上我再和你慢慢說。蕭十一郎,你快召集西城門亭亭卒,隨我回南城營救劉公子,時間再晚,就來不及了。」心中焦急的唐萬,根本沒心思詳細釋疑解惑,一個勁的催促蕭言啟程。

    雖不知究竟發生何事,但唐萬的焦急神態,業已說明劉曄那裡的情勢,已經危急到何種地步。

    一念至此,蕭言遂當機立斷做出判斷,吩咐身後的鸞鸞道:「鸞鸞你去隔壁叫醒羅賁、楚永,讓他們立即集結一切能夠集結的人手,齊備刀劍弓弩,前往南城劉公子家與我匯合。」

    說罷,蕭言轉身走向內院,道:「唐萬你先等我一會,我回屋去取劍!」

    「來不及了!你先用我的劍吧。」唐萬卻伸手攔住蕭言,並解下自己腰間的佩劍,不容拒絕的塞入蕭言手中。

    「也好。」蕭言接過長劍,停下走向內屋的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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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等鸞鸞喚醒羅賁、楚永等人,蕭言便與唐萬共乘一騎,迫不及待的向南城劉曄家飛奔而去。

    駿馬在路上奔馳間,伴隨著唐萬那語焉不詳的敘述,蕭言也漸漸瞭解事情起末。

    原來,一個時辰前,不知從哪裡突然冒出六七百名手持刀械的暴徒,將劉曄家團團圍住,來意不明,善惡不知。面對突然降臨的危機,劉曄立即呼叫各地家僕、私兵、門客來援,一邊舉弩拉弓,防禦本家院牆;一邊選拔出腳步輕快的信使,奔往縣衙,傳遞警訊,請求成德縣尉立即率兵來救。

    「你說敵人有七八百人?」蕭言心神一顫,猛地扯緊馬鞭,勒馬停在碎石小道路邊。

    唐萬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詫異且焦急的反問蕭言:「蕭十一郎,停下幹嘛?快啊!劉公子還等我們救他呢!」

    蕭言毫不理會唐萬的催迫,再次鄭重其事問道:「你說圍困劉公子的敵人,有七八百人?」

    「怎麼啦?」唐萬道。

    蕭言非但沒有回答唐萬,反而第三次重申自己的態度:「此刻圍困劉公子家的敵人,有七八百人?」

    唐萬好像有些理解蕭言意思,語氣中不禁摻雜稍許嘲諷意味:「夜黑路遠,我看不清人數,七八百人只不過是劉公子的一個模糊推斷。不過,若要我說,來敵怕是不止七八百人,我估計,最少也有一千人、外加數百騎兵。怎麼啦?蕭十一郎你害怕了?」

    「怕,不怕的是龜兒子!」蕭言將手中佩劍塞入唐萬懷中,翻身跳下馬來,頭也不回的向西城老家走去。

    唐萬先是愕然,繼而大怒。

    朝著蕭言的背影,唐萬大聲咆哮道:「蕭十一郎,你什麼意思?」

    蕭言兀自向前行走,僅用右手後背,向唐萬揮手再見:「你繼續玩『一騎當千』遊戲,恕蕭某不能奉陪。」

    蕭言是人不是神,即便他賭上性命,又怎敵七八百名持刀暴徒?

    現實不比玄幻、意淫故事,千人敵、百人斬,一騎喝退十萬兵,更是純屬妄想。

    此時若要蕭言硬悍六七百名敵兵,營救劉曄,無異於令他舉刀自殺。

    誠然,蕭言一心欲攀上劉曄這根高枝。

    但,依附劉曄,卻不意味著蕭言肯為劉曄隨時獻出生命。

    劉曄——還不值得蕭言如此冒險。

    富貴是好,但前提是:你得有命去享受。

    不過,蕭言揮揮手說散伙的無所謂態度,卻徹底激怒唐萬:「蕭十一郎,你是一個懦夫!你就這樣回報劉公子的知遇之恩?」

    「等你活命回來時,再來說道我吧!」蕭言臉上依舊一副無所謂神態,不曾被唐萬「懦夫」辱罵觸動分毫。

    唐萬卻不依不饒,拍馬追上蕭言,怒喝道:「蕭十一郎,你究竟怕什麼!男子漢大丈夫,一死而已,有什麼好怕的?蕭十一郎,你劍術高超,武藝不凡,也是堂堂七尺男兒!想當初,我短劍刺至你睫毛前時,你還能氣不喘、心不跳,鎮定自若發起反擊。今日救難劉公子的危急時刻,你怎麼能突然怕死?蕭十一郎,你怎麼可以怕死?」

    蕭言卻一言不答,淡定繞過唐萬,繼續向西城老家前行。

    心懷不甘的唐萬,掉轉馬頭,再一次追上蕭言。

    這一次,唐萬沒有咆哮嘲諷蕭言膽小。相反,唐萬長吸一口氣,強行將激盪心情壓至心底,努力維持平靜聲音:「蕭十一郎,我來西城請你助勢,是劉公子親自吩咐。我唐萬向來『言必行,行必果』。無論蕭十一郎你今天自願還是被迫,我必須將你帶至劉公子跟前。」

    蕭言眉頭微跳,雙臂抱懷,冷眼望向唐萬:「算上北城門呂甫那次,我們兩人好像一共切磋六次,六次切磋,我不曾輸你一次。唐萬,我卻是很想知道,你留下我的信心,從何而來?」

    救難解危,冒死營救劉曄是情份;趨利避害,明哲保身是本份,蕭言從來不覺得他虧欠劉曄太多,乃至需要一死報恩才算無愧。

    「憑我不怕死!憑『狹路相逢勇者勝』!」唐萬拔劍出鞘,劍尖對準蕭言。

    「數百暴徒洶洶而來時,劉家諸僮僕、門客,誰也不曾指望你蕭十一郎能夠扭轉乾坤,救劉公子於危難之間。若非劉公子刻意提起你,非要我來喊你助勢,我怎會離開劉公子身邊半步!可惜啊可惜,我萬萬沒有想到,蕭十一郎你原來竟是一個貪生怕死之徒!呵呵,也怪我唐萬不識人心善惡!現在想想,早在你向呂甫數十人繳械投降,願意鑽人胯間保命時,我便該看出你貪生怕死、懦弱求存的本性。」唐萬斥責蕭言時,語氣中充滿失望、悲涼。

    蕭言剛穿越那會,被呂甫率人堵在城門前,未等蕭言發難,唐萬便出手將劍架在呂甫脖子上。因為此節,唐萬一直誤會蕭言那時已經選擇屈服,從而對蕭言產生莫名心理優勢,自以為蕭言武藝雖好,卻沒有遊俠、劍客最看重的「有死容,無生辱」風範,真正生死搏鬥時,死的不一定是他唐萬。

    此時此刻,唐萬便準備放手一搏,以他「狹路相逢勇者勝」氣勢,擊敗「貪生求活」的蕭言。

    然而,有道是: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聽到唐萬這一番話,蕭言卻突然心神一動,試探詢問道:「唐萬,你是說,今日是劉公子特意令你找我?」

    「不錯。若非是劉公子特意吩咐,在劉家面臨滅頂之災的危急時刻,我怎麼可能離開劉公子身邊半步!只可惜,劉公子看錯你蕭十一郎,沒有想到:看似藝高膽大的蕭十一郎,其實是貪生怕死、忘恩負義的無恥之徒。」唐萬一臉怒氣。

    「劉曄特意尋我救場,為什麼?劉曄可不是唐萬這般腦袋一根筋的遊俠、武夫!劉曄應該知道,即便一百個我去,也絕不可能輕鬆擊退七八百人組成的凶悍暴徒遊兵!什麼千人敵、萬人敵,那全是小說家編纂、意淫的玄幻故事,我可不是能在長阪坡七進七出的趙子龍!劉曄為什麼要特意找我幫手?七八百名敵人面前,我能為他劉曄做什麼事?」蕭言陷入沉思。

    但是,任憑蕭言苦思冥想,他卻始終猜不透劉曄的真實用意。

    百思不得其解後,蕭言轉而回憶有關劉曄的歷史記載:劉曄未投依曹操前,都經歷過什麼磨難?今日劉曄面臨的危機,歷史上有沒有記載?

    「印象中,劉曄仕途貌似一帆風順才對……嗯?」想到這裡,蕭言突然愣住:「一帆風順……不對啊,劉曄的仕途若是一帆風順,他怎會有今日劫難?畢竟,我穿越此世界後,可從未影響過歷史進程啊!難道說,今日情勢看似危急,其實劉曄屁事沒有?劉曄之所以派遣唐萬找我,不是趁機試探我對他的忠誠,就是另外謀劃他事?」

    一念至此,蕭言立即改變態度,換上一張笑臉:「哦,哦,原來是劉公子特意召見我。既然如此,唐萬你便送我去劉府吧!」

    唐萬正欲繼續諷刺蕭言,不意峰迴路轉,蕭言竟突然改變心意。唐萬不禁當場愣住:「咦,蕭十一郎你說,你說……你現在不怕死了?」

    雖然在唐萬心中留下懦弱怕死的惡劣形象,蕭言卻無意為自己剛才的「懦弱求生選擇」詭辯一二。相反,蕭言更輕笑道:「不是我不怕死,是我相信:劉公子絕對不會讓我無辜送死。」

    唐萬輕輕搖搖頭,臉頰浮起淡淡的微笑——卻是唐萬以為,蕭言被他一聲怒喝喚醒心中遊俠驕傲,欲一死挽救聲名。

    因是,唐萬向蕭言伸出友誼之手,道:「不管真心還是假意,你的良心總算沒有被狗吃盡,一條路走到黑!蕭十一郎,若是今日僥倖不死,我唐萬依舊當你是朋友!」

    生死面前,誰不曾害怕過?只要能擊敗恐懼,重拾勇氣,那就還是一條人人豎起大拇指的好漢!

    在遊俠出身的唐萬心中,人生的道理就是這麼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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