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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莽 第014 門亭長(中) 文 / 傅戍己

    第014門亭長(中)

    「軍國大事,也是一樣,我劉曄能聽,蕭十一郎自然亦能聽。何縣令若是疑心,我可以為蕭十一郎擔保。」劉曄鄭重其事說道。

    「擔保個甚?便依子揚所說便是。」成德縣令乾笑兩聲,神情略微有點不自然。

    成德縣令拎過酒壺,為劉曄、蕭言酒杯斟滿,佯裝一副似隨意又似無心的神情,問道:「小蕭,你與子揚相識多少年?」

    蕭言又非初入社會的楞頭青年,怎會被成德縣令拿話套出底細?

    蕭言於是模稜兩可的回答道:「回縣令,劉公子之名,卑職早已欽慕多年。」

    「哦。」見蕭言嘴角嚴實,成德縣令知趣停止問話,沒有再繼續徒勞追問。

    目光自蕭言身上移開,成德縣令的注意力重新轉向劉曄:「近兩個月來,南方巢湖湖匪,時不時越過合肥縣,往來成德南郊,抄略鄉縣,搶劫府庫,子揚可有耳聞?」

    「略知一些。」劉曄不動聲色,神情淡然。

    成德縣令道:「子揚大概說說。」

    「巢湖湖匪,匪首名喚鄭寶,驍勇善鬥,橫行江北。鄭寶帳下有驍騎千餘,軍民數萬,江南江北,淮左淮右,皆對其無比忌憚。如今,非但合肥縣縣令、浚遒縣縣令避之唯恐不及,便是最近兩年呼嘯江左三郡的殄寇將軍孫策,也不敢輕易招惹他。」劉曄緩聲說道。

    「軍民數萬?巢湖湖匪竟厲害如斯?」成德縣令猛的一驚,握住酒杯的右手不禁顫抖起來。

    劉曄勸慰道:「何縣令卻也不必過於憂心。巢湖湖匪雖強,卻畢竟距我成德縣有一百五十餘里遠。正所謂,『強弩之末,勢不能穿魯縞』,流寇出身的鄭寶,無論如何,也無法切實威脅到成德縣城。」

    成德縣令輕輕搖搖頭,歎道:「雖說如此,我卻怎能完全放心?合肥、浚遒兩縣,非我所轄,尚且不必說它。但是,成德縣南面,時不時被賊人抄略,卻終究是我何某無能——身為成德縣父母官,竟無法護守一方百姓,何某心中有愧啊!」

    劉曄又勸道:「何縣令切莫這般說。如今時世,非獨成德一縣混亂,天下十三州一百零七郡皆是混亂如此。天下大勢如此,成德縣又怎能獨善其身?且,自何縣令上任以來,招撫山賊,殄滅流寇,辛苦維持成德縣太平之象,已屬大為不易。」

    雖然情知,劉曄這些話,是特意奉承他,成德縣縣令還是忍不住有些自得。

    當然,內心越是自得、自負,成德縣令嘴上越發謙虛:「哪裡,哪裡!若不是子揚設計招降呂甫,成德縣怕是不比合肥縣清靜多少。」

    乍聞成德縣令提起呂甫之名,蕭言心中一驚,忍不住出聲問道:「故游徼呂甫,是劉公子與成德縣令巧計招降?」

    「嗯?」成德縣令詫異的望向蕭言,繼而又轉向劉曄,道:「設局剿滅呂甫黨羽之策,子揚不曾告知過小蕭?我還以為,小蕭聚攏西城遊俠對抗呂甫,是奉子揚密令行事呢!」

    劉曄依舊神色不變,淡然說道:「自古以來,軍情暗謀,不厭其密。一旦消息不慎洩漏,打蛇不成反被蛇咬,縱是萬般後悔,也無濟於事。密謀呂甫黨羽之事,僅止於我與縣令兩人之耳,蕭十一郎卻是從來不知具體詳情。」

    蕭言言語模稜兩可,本已令成德縣令難以摸清底細,不明白蕭言是才投靠劉曄,還是蕭言本來就是劉曄布下的暗子。劉曄如此這番話,更是用十成十的事實,巧設迷局,使得成德縣令推導出一個錯誤結論:蕭言與劉曄的關係,遠比他想像的更加複雜、親密。

    如此一想,蕭言在成德縣令心中的形象、地位,立時改變。

    成德縣令一副了然神情說道:「原來如此。我說呢,年初我舉薦蕭十一郎為肥西亭長時,他怎會視官祿為無物,斷然拒絕任命。原來,蕭十一郎背後,竟站著你劉子揚!」

    不自覺的,成德縣令已經不再使用「小蕭」這種居高臨下的詞彙,而是換上較為中性的「蕭十一郎」。

    劉曄淡笑不語,等於間接承認成德縣令的錯誤猜測。

    至於蕭言,他一心想攀上劉曄這根高枝,自然不會蠢到自曝底細,當著成德縣令面,說自己今天不過才第三次見到劉曄。

    或許是為避免蕭言說漏嘴,劉曄又向蕭言大概解釋解釋呂甫一事內幕:「袁將軍南來之前,揚州三刺史並立,互相引軍征伐,無暇顧及民情,遂使呂甫、鄭寶此類賊子匪徒趁機坐大,危害一方。何縣令單騎來成德時,曾欲發兵征討其人,但又擔心呂甫等山賊,避而不戰,化整為零,逃亡荒山野谷,待官兵離去後,復又重聚為盜。於是,我便建議縣令行驅狼逐虎之策,先招撫呂甫以滅群盜,待飛鳥盡、狡兔死之後,再行霹靂手段,誅殺呂甫,清除後患。」

    「前些日,徐州遊俠刺殺呂甫復仇,卻也算無意幫了何縣令大忙。」劉曄說話時,語氣沒有一絲波動,好似在他的概念裡,刺殺呂甫的真是徐州遊俠,與蕭言沒有半點干係。

    劉曄掩飾內心,蕭言也配合掩飾。

    譬如,劉曄提起「徐州遊俠刺殺呂甫」時,蕭言表現的亦是極其平靜,眼角不曾眨過一次,臉頰不曾紅過一瞬。

    然而,不知為何,成德縣令似乎比較忌諱呂甫一事,不願多談。

    劉曄話音剛落,不等蕭言有所表態,成德縣令便將話題強硬引到鄭寶身上:「子揚,你說『巢湖湖匪鄭寶,帳下有驍騎千騎,軍民數萬』,這話有幾分可信?要知道,盤踞下邳郡的呂布,如今才僅僅三千戰卒,四百騎士!鄭寶若是能有驍騎千餘,軍民數萬,豈不是強橫勝過呂布數倍?然而,今日呂布之聲名,卻勝過鄭寶一百倍。想來,巢湖湖匪應該一如呂甫等山盜賊寇,皆是散民所聚,難擋官兵精銳征伐?」

    劉曄道:「何縣令所言甚是。不過,巢湖鄭寶畢竟攜眾數萬,不可輕視。」

    成德縣令凝視著劉曄,道:「正是因為巢湖湖匪不可輕視,我才有意串聯合肥、浚遒兩縣,共同奏請袁將軍{袁術},請他調遣來五千步騎,重拳出擊,徹底拔去鄭寶這枚礙眼鐵釘。」

    劉曄道:「若能殄滅流寇,還淮南數縣百姓太平,自是好事。只是如今漢室傾覆,九州動盪,舉目儘是紛紛戰火。袁將軍可有餘力抽出五千步騎,專門用來征討鄭寶?」

    成德縣令笑道:「子揚畢竟不是軍旅出身,不通軍情。呵呵,袁將軍怎會抽不出區區五千步騎!此時此刻,江左劉繇已為孫策所破,雖暫時退保豫章,然其滅亡之日可期;徐州呂布之女,即將與袁將軍之子,定婚慶之好,結盟共進退。徐州、揚州、汝南、江左,大勢已定,淮河、泰山以南,皆屬袁將軍所有。如今豈不正是剿滅州郡匪盜,理清朝政脈絡之時?」

    劉曄道:「若能如此,此當為淮南百姓之福。」

    接下來,劉曄與成德縣令,又就巢湖鄭寶之事,如此這般,泛泛而談許久。

    此種話題,以蕭言現在身份,既插不上話,也不便插話。於是,蕭言只能躲在角落裡畫圈圈、數螞蟻,打發無聊時間。

    喝罷酒,嘗過鮮魚湯,午後斜陽漸漸西下時,成德縣令起身告辭。

    「我冒著被縣令厭惡的代價,就換來一碗魚湯?不行,依歷史記載,建安三年呂布敗亡,建安四年袁術病死,劉曄飛黃騰達就在未來三四年。時不我待,我若想攀上劉曄這根高枝,就必須盡快洗白身份。十年太長,只爭朝夕!既然上午已經厚臉皮一次,現在我索性再厚臉皮一次,逼著成德縣令當場敲定亭長之事。」瞧見成德縣令要起身離開,蕭言心中不禁大急。

    一念至此,蕭言遂趕在成德縣令辭別劉曄之前,突然進前說話:「自董卓禍亂東都算起,天下業已混亂、征伐數年矣,萬民莫不思定。今日幸得袁氏倒提三尺青鋒,救千萬百姓於水火之中,北則有大袁將軍,總安幽州、并州、冀州、兗州四地;南則有小袁將軍,討定徐、揚兩州十一郡。雖仍有益州蜀地,地險人遠,無暇宣撫,然亦可斷言:天下九州盡屬袁氏,萬民太平之盼,即在明日。卑職雖然庶民出身,位卑人賤,但是亦願盡我所能,竭盡全力,為縣令大人鎮撫成德七鄉三十九亭盡一份心。」

    「哦,蕭十一郎有意補入吏籍?」口中回答著蕭言,成德縣令卻將目光移向劉曄,顯然是當面詢問劉曄的態度。

    「正是。還請縣令大人成全。」蕭言恭敬答道。

    成德縣令對蕭言視而不見,依舊盯著劉曄,道:「蕭十一郎能文能武,是咱成德縣難得的少年俊才。蕭十一郎若要補入吏籍,子揚以為,當任何職為好?」

    劉曄沉思片刻,道:「現西城門亭亭長,雖非呂甫黨羽,卻素來與呂甫關係親密,不便繼續擔任守城門吏。蕭十一郎劍術高絕,驍勇善戰,又熟悉西城、南城地理人情,何縣令不如令蕭十一郎暫領西城門亭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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