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莽 第007 暫還家 文 / 傅戍己
第007暫還家
聞聽呂甫被人仇殺,兩人不禁面面相覷,尤其是劉公子,他的目光更是意味深長的來回掃視蕭言腰間長劍。
雖然心中懷疑呂甫是被蕭言所殺,唐萬與劉公子卻知趣的沒有點破。甚至,劉公子還主動伸出友誼之手:「善游者溺於水,善鬥者死於鬥,卻也正是天理循環。不過,呂甫死時,蕭十一郎你貿然出現在附近,的確惹人非議。恰好,我與守城門吏還有點交情,不若暗中送你出城,暫避下風頭?」
「哦?那我就先謝過劉公子!」蕭言笑道。
劉公子道:「唐萬,你快馬稟告縣令,就說呂甫為人仇殺,其屬下恐慌亂逃,有意再度回山為賊,請縣令立即發兵案殺此等不軌之徒。我且去送蕭十一郎離城,避開嫌疑。」
恐慌亂逃,有意再度回山為賊?
這理由……回望一眼平靜的呂甫家宅院,蕭言內心不禁暗歎一聲:「《水滸傳》中,即便宋江招安,朝廷可曾放心?成德縣縣令不允呂甫調兵殺我,想來亦是信不過呂甫吧!」
不過,這些已經與蕭言無關。
辭別唐萬,劉公子親自送蕭言連夜出城:「呂甫是江湖人,死於江湖仇殺,再正常不過。蕭十一郎請放心,有我擔保,此命案決計牽連不到你身上。」
蕭言也不多說話,只是不住點頭應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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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吊籃離城,才趁夜色向北走小半里路,蕭言突然雙耳一動,隱隱聽見一絲腳步聲——有人在後面跟蹤他!
「是那位劉公子,派人跟蹤我?」蕭言腦海裡瞬間閃過這個念頭。
一念至此,蕭言陡然轉過方向,離開官道,一頭扎入田野小道間,全速越野奔跑起來。
後世共和國部隊五公里武裝越野訓練,蕭言擁有十七分鐘內完工的驕人成績;十公里徒手長跑,蕭言亦能三十分鐘內輕鬆搞定。在野外與人比拚速度、耐力,蕭言可謂是信心十足。
果然不出蕭言所料,才比拚七八公里路程,蕭言就已經將尾隨出城的探子徹底甩的不見蹤影。
尾隨出城,追蹤蕭言的探子,不曾系統訓練過越野奔行,才快跑五六公里路,他已經累的好似雙腿灌鉛,兩眼直冒金星,不得不弓腰按膝,氣喘吁吁,再也提不起追蹤蕭言的心思。探子最後不得不沮喪回城,羞愧的回稟劉公子:「蕭十一郎跑的跟野馬似的,十多里路愣是不曾停下來喘口氣。屬下的腿腳,委實跟不上他。」
不料,劉公子雙眸卻猛然一亮,驚喜道:「蕭十一郎竟如此能跑?一劍劈折唐萬手腕,足見其眼光、爆發力;長跑十數里而不歇腳,足見其持久耐力,蕭十一郎果然如我所料,是位千古難尋的俠客。若能得此人相助,雖子敬不來,我亦有何憂!」
隨後,劉公子又囑咐探子道:「既然追不上,你以後就莫再跟蹤他,以免引起他反感。蕭十一郎雖藏身市井遊俠,卻未必不是等待信陵君來訪的屠夫朱亥猛士。朱亥能助信陵君擊退秦兵,蕭十一郎今日焉能不能助我成事。此等千古遊俠,我當善交寵其心,而不能結怨惹其怒。」
探子應道:「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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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蕭言甩開劉公子派來跟蹤他的探子後,稍作思考,便向蕭十一老家西鄉方井裡行去。
無論如何,西鄉方井裡畢竟是蕭言這一世的家。
家是港灣。
身無分文的蕭言,也唯有暫時回返蕭十一老家,尋一個落腳處。
西鄉方井裡,離成德縣城,直線距離大概二十公里左右,官道距離約二十五公里。不論是二十公里路還是二十五公里路,對蕭言來說,都不算太遠。第二日卯時中{早6點},紅彤彤太陽剛跳出東方時,蕭言便已風塵僕僕的走近方井裡。
若以後世眼光來評論,方井裡不過是個小村落,依蕭言舊時記憶,方井裡全村上下,總人口才一百二十七人。
大抵來說,由於未遭戰亂直接侵襲,方井裡鄉民生活還勉強湊合。似蕭言一家,其父母未死時,他家共有良田一百二十漢畝,折合共和國82.8市畝,若以共和國解放初,家有100市畝地者,即為中等地主的標準計算,蕭言一家還能攤上一個地主成份呢!
雖然家有一百二十漢畝良田,蕭言一家的階級成份,其實頂多算是中農、富農——蕭言家中的田地都是自己種,唯有在春耕秋收農忙時,才會臨時僱傭一些短工,幫忙收割稻麥。另外,雖然擁有一百二十漢畝良田,但是由於漢末農業產量低,畝產三百斤已屬上好良田,蕭言一家的生活水準亦並不樂觀。
閒話暫且不提。
蕭言依著蕭十一記憶,來至蕭信家外。蕭信,即是蕭十一的長兄。
蕭信之家,是一處外拉土牆、木門的四聯屋小院。院內院外空閒處,除寥寥數棵枝葉繁茂的老槐樹外,皆依稀種植些蔥、韭、蒜、菽等日常蔬菜,充滿農家樸實風情。側耳傾聽,院內又傳來孩童清晨朗朗讀書聲:「宋延年,鄭子方,衛益壽,史步昌。周千秋,趙孺聊,爰展世,高辟兵……」
孩童所朗讀之書,名曰《急就篇》,是兩漢,尤其是東漢,幼童識字讀書的基礎教材之一,性質類似後世《三字經》《千字文》等等。
「這孩童應該就是蕭言長子,蕭十一的親侄子吧!蕭十一離家時,蕭言長子大概五歲左右,如今正好是讀書認字年齡。」蕭言自忖道。
蕭言逕自打開柴門,笑臉呼喚讀書孩童:「蕭駒,你爸媽在家不?」
蕭駒,即是蕭十一這位親侄子。蕭駒的乳名,原為「小駒」,這是因為他出生於漢獻帝初平元年,初平元年干支紀年為庚午。午是馬年,駒為千里良馬,以示父母對孩子的美好祝福。因為『小』字與『蕭字』諧音,久而久之,小駒也就念成蕭駒。
不過,在蕭駒的記憶裡,離家三年的蕭言,此時已變成陌生人。蕭駒歪著頭,疑惑的反問道:「你是誰?為什麼來我家?」
蕭駒話未落音,蕭信恰好走出內堂,抬眼望見蕭言:「你是……十一郎!蕭駒,去,拿副草蓆與你二叔坐。」
接著,蕭信又關切的詢問蕭言:「十一郎,你不是在縣城嘛,怎麼大清早的突然回家?早飯吃了沒……」
蕭言揉著雙眼,呵呵笑兩聲:「大哥,有閒床不,讓我先睡一覺。從縣城到咱村,我趕一夜路,現在困的要命,早飯先等等再說。」
「啊,趕一夜路?你啊,永遠都這麼急躁,即便再念家,也不能趕夜路啊,若是遇見賊人,可該怎麼辦?現在世道亂咯,到處都是流匪強盜!你還記得咱村裡正許大壯麼?他呀,就是不知得罪了誰,前個月夜裡,被賊人殺了,你沒見,那個慘啊!」蕭信的話語雖然無比囉嗦,但是他對蕭言的拳拳關愛卻凸顯無遺。
里正,其官職地位,相當於共和國基層村長。
蕭言混不在意蕭信的教導,隨口道:「沒事,沒事,這不安全到家了麼!大哥,我趕一夜路,困的厲害,先去睡覺啦。」
「好,好。你先睡覺,我去買點酒菜,準備午飯,等你睡醒後吃。」蕭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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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舒服服睡一覺,蕭言再睜開眼時,已是午後紅日西偏。
兩腿酸麻,腳板生疼,渾身難受,這是蕭言一夜遠走二三十公里路的後遺症——蕭十一這具身體,雖然強壯有力,卻畢竟未曾系統訓練過。
瞧見蕭言睡醒,本來正在偷偷玩耍蕭言青銅佩劍的蕭駒,連忙轉身抓起身邊兩根寫滿字的竹簡,埋頭苦讀,裝作他從來沒有碰過蕭言的青銅長劍一般。而且,為徹底轉移蕭言的注意力,蕭駒更是主動拎起兩根竹簡,跑到蕭言近前,貌似乖巧的請教道:「十一叔,學堂的老夫子說『宋延年,鄭子方,衛益壽,史步昌。周千秋,趙孺聊,爰展世,高辟兵』都是人名。可是,可是,人名不都是兩個字嘛?」
蕭言當然不會介懷蕭駒的小聰明,笑道:「名取兩字的風習,是因為王莽改制影響;《急就篇》是前朝元帝時期編纂,在王莽之前,怎會講究名取兩字?再者,所謂『宋延年,鄭子方,衛益壽,史步昌』,也不是什麼真名,似延年、益壽,意思是長壽無疆;似子方,意思是品性良善;似步昌,意思是超群脫俗,都是代表美好祝願詞彙。你父親名字中的信,你名字中的駒,也都是這麼回事。」
不過,蕭言這一番話,完全是雞同鴨講,初學文字的蕭駒完全理解不能,呆滯的露出「雖然完全不懂你在說什麼,但是感覺好厲害」的神情。
好在蕭言也知蕭駒醉翁之意不在酒,又道:「喜歡玩刀劍?不過青銅鐵劍太重,你現在還拎不起,我閒時替你削把木劍。」
「好啊好啊,還是十一叔親我!」蕭駒立即歡喜的蹦跳起來。
蕭言呵呵笑道:「你爸媽呢,在家不?我找他們說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