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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0-360章 章114 寥落天地秋-4 文 / 鼓元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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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太祖朝立下崇文抑武的祖宗家法以來,武人干政乃是犯不得的大忌諱{友上傳}武將沒有任何參與、干預、甚至議論朝政的權利即便西京曹氏,河東折楊這樣的勳貴將門,累代榮寵不絕,與皇室通婚,貴為外戚,一旦有干預朝政的跡象,都會招致朝臣群起攻之,連皇帝都護不得當年兩帝並立,鄂州以「尊天子不奉亂命」而得到多士紳響應,很大的一個因素,就是眾人擔心曹迪重演「挾天子以令諸侯」之故事士大夫寧可繼續尊奉被遼人俘虜的趙柯為主,也不願接受一個被武將所挾持的皇帝

    所以,石庭堅一提及「武人干政」,諸將的臉色都不自然起來

    「石先生言重了,」王貴臉色微變,竟自辯道,「我一向謹守本分」他手放在桌上,看了看左右部將,正色大聲道,「赤膽忠心,天日可鑒」諸將紛紛應和道:「正是,我等報效朝廷,絕無貳心」「石先生千萬看仔細,王將軍是大忠臣啊」

    「果真如此,實乃大宋之幸事」石庭堅微微頷,舉杯道,「將軍無負朝廷恩遇,必能善始善終」他將酒杯和王貴一碰,一飲而盡諸將也大呼小叫地一起滿飲,王貴也將酒喝了,渾不知其味,臉色疑惑的看著石庭堅,不知他葫蘆裡賣得什麼藥?

    「王將軍勿怪石某交淺言深,」石庭堅眼神閃爍,低聲道,「雖有赤膽忠心,但仍需把握得住分寸,此乃武人保全之道啊石某曾讀史,每見明宗朝殿石璋,睿宗朝燕達這兩位將軍的故事,就頗令人遺憾」他的話音很低,王貴卻聽得清清楚楚,心中不禁悚然

    石璋、燕達這兩朝大將,皆官居殿前副指揮使,皆在先皇駕崩,皇尚未即位的時候,參與了定策擁立之事當明宗駕崩時,人心紛亂,傳說太后不喜太子,欲立楚王,人心軍心亦浮動石璋便告誡殿前眾軍「汝等見我拜倒呼萬歲,方可三乎萬歲」,而皇登基時,散被面以示悲慼,石璋親自登上寶座,以笏板拂開頭,仔細審視,認清楚先皇太子無誤後,方才下去,帶領眾將三呼萬歲時人皆贊之曰:「朝廷有此殿帥,天下豈不晏然」**!*

    無獨有偶,睿宗駕崩時,太后反對政,而太子素來親近黨,雍王親近舊黨因此太子為太后及舊黨所不喜,朝中暗流湧動,甚至有刺客將混在皇親中從東門入宮刺殺太子之說風雨飄搖之際,太子登基那天,燕達親率宮中甲士五百人,破天荒於皇宮東門內外列陣,進宮參與大典的皇親和大臣都要一一檢查莊宗繼位後,手「忠心燕達」賜之

    這兩將本已立下天大的功勞,然而,隨著時過境遷,皇帝原先的倚重和感激,漸漸變成猜忌和後怕,兩將最後都被捋奪了兵權,不但本人賦閒,軍中的舊部也遭排擠貶斥,朝中文臣落井下石,彈章不斷,整天憂心忡忡,最後都鬱鬱而終石璋乃是威武郡王石守信後人,明宗皇帝的國舅,自從石璋賦閒之後,族中子弟屢遭飛來橫禍,石家竟至於漸漸湮沒不聞

    汴梁淪陷後,殿前三衙已名存實亡,禁軍兵馬分隸於各地駐泊行營大軍東南行營駐屯鄂州,宿衛行宮,若論擁兵廢立之便,到可以和三衙禁軍相比王貴的兵權也和石燕二將相若,念及這二將的下場,他默默無語,臉色慼然

    而石庭堅自顧自地說著話,句句都是誅心之語,如鋼針一般刺中他的內心

    「太祖定下的祖宗家法,武人不得干預朝政不是說不得危害朝政,而是不得干預,武人擁兵自重,天然便身處於嫌疑之中,哪怕是本來秉持著好心一片,一旦干預朝政,不但犯了帝王的大忌,也犯了朝廷的大忌,甚至是天下人的大忌我朝以仁義治國,不復唐時那般唯力是視,此乃我大宋百姓之大幸事天下人心傾向於文治,所以,一旦有人冒天下之大不韙,以武力干預政事,那必定是天下人人得而誅之的王將軍?將軍?王大人?」

    石庭堅低聲喚了兩聲,王貴才醒過身來,舉杯道:「石先生說的是」

    他執掌這東南行營以後,也曾小心謹慎地向陳東靠攏示好,不過,陳東卻是堂堂正正,並沒有市恩圖報的意思漸漸地,王貴也就以朝廷柱石自居,安心練兵,期待有朝一日能在沙場上堂堂正正殺出一個馬上封侯但是,樹欲靜而風不止啊

    「王將軍見笑了」石庭堅心道:「恩師袖中沒有良將,這王貴若果真是一個忠厚之人將來搬倒陳東,倒是可以舉薦一下,讓他繼續掌握東南行營,拱衛行在既然如此,今日不妨跟他把話再點明一些」

    他微微笑笑,端起酒杯敬過了諸將,又緩緩道:「朝廷最大的朝政,莫過於禮法,禮法之重,莫過於選舉以學校集賢人,共同推舉學政,再以學政推舉丞相,又可以彈劾丞相,用意乃是選天下之大賢治理國家,又防範王莽、曹操那樣的奸佞當國而人心各異,即使有時產生一些爭端,那也是朝中的禮法之爭若有人企圖憑借武力,對此橫加干預,那便是與天下人為敵了」

    南草市玉堂樓內,每張桌子旁都坐滿了人,店小二汪百蟲來回穿梭,小心翼翼地續茶,又端上蜜餞果子他心中腹誹,讀人原先斯斯文文的,最近不知怎地脾氣都火爆起來了,偏生個個還振振有詞不過話說話來,那幾個披麻戴孝的苦主,看樣子也著實可憐

    「老丈,你別怕,」張蔚拍了拍一個老者的肩膀,沉聲道:「把你的冤情都說出來」

    「對,說出來」「說出來,說出來」

    李老漢原先有些怯,鳴冤的話說了無數回,不需要特別準備,一開了口便老淚縱橫

    李老漢之子名叫李向,在遼賊南侵時應募入了縣裡的團練,地主就將佃田給收走了當遼軍退走,縣裡裁撤團練後,李向回家後,只得在街上買菜和果子為生,結果禍不單行,犯了一些縣裡的地痞,被活生生打斷了一條腿,成了廢人,兒媳也不堪被辱自盡,唯李老漢一邊照看兒子,一邊鳴冤幸好縣令大人是個包青天,查證了李老漢的兒子擇了宋禮法自律,便將那一夥地痞都判處了秋後處斬,可是現在,案卷被壓在了刑部,複審很可能不會全部問斬李向傷重,加上憂憤,沒等看到惡人伏誅,便撒手人寰地痞們甚至托同夥放出話來,只要留得一條命在,一出來就弄死李老漢祖孫三人

    「真是可忍,孰不可忍也」張蔚拍案怒道,「刑部怎地縱容奸人欺壓良善」

    「就是」「不能忍了」廩生們紛紛叫道,有人猜測:「刑部該不是有人收了銀錢?」「溫循直就是本朝第一大奸臣」「刑部這樣的拖延,根本和地痞是蛇鼠一窩的」酒樓中的茶客也一起齊聲起哄,各個恨不得要殺進刑部大牢,為李老漢一家報仇雪恨

    「老漢多謝」「謝過了各位」李老漢顫顫巍巍地跪倒在地,老淚縱橫道:「多謝各位恩公青天大老爺」他一把將身邊兩個兒孫拉在地上,按著他們和自己一起在地上磕頭,「宛兒,栓兒,快,一起給恩公磕頭,要是恩公不幫咱,咱這輩子都只能在外頭討飯吃了」祖孫三人一起磕頭的場面,當真令見者傷心,聞者垂淚

    「老丈請起,」張蔚心下惻然,低聲道:「我等受朝廷供養,讀聖賢,仗義執言,驅邪扶正,都只是分內之事而已」他將李老漢扶起來,又對一臉色蒼白的中年人道:「寶臣兄,你說你的事情」

    「多謝張兄」吳瑋有些戰戰兢兢他說事之前,先朝周圍的廩生作揖,感慨道:「天下清流一家,諸位急公好義之心,吳某佩服,佩服之至」眾人聽他是守清流法的,談吐又是熟讀詩之輩,自是一番謙讓然後,吳瑋才歎了口氣,將自己的麻煩說了出來

    吳氏乃世居宣州太平縣,也算是當地大族吳瑋之父吳弭,是太平縣縣裡的主簿,一向都是奉公守法之人但不久前,吳弭告縣學推舉的縣令王處耕有貪贓枉法之事,一下子捅了馬蜂窩這王縣令可是一方豪強,事情演變成王縣令親自帶著一干黨羽威逼吳弭,要他把賬簿和證據都叫出來,甚至親自動手對年過五旬的吳弭拳打腳踢最後在州學清流的強行干預下,王處耕被下獄待罪,宣州衙門判處其斬刑並抄家,但案子在刑部壓著,吳家現在最擔心的就是王處耕東山再起

    「不滿眾位,」吳瑋歎了口氣道,「王處耕這人在縣裡的黨羽眾多,勢力極大,就算被下獄了,還有人為他到處奔走,可謂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所謂打蛇不死,必受其害我吳家與王家這次算撕破臉了,刑部若不給他們定下抄家滅門的大罪,恐怕將來後患無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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