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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章59 歡娛未終朝-1 文 / 鼓元吉

.    顯州醫巫閭山,層巒疊嶂之間道路隱現。道路兩旁皆奇峰怪石,滿眼蒼翠,鳥雀不時驚飛。向來人跡罕至的山路上,大軍緩緩而行,前鋒是拐子馬輕騎遠遠撒出去二十餘里,中間數萬騎精銳,皆是一人三馬。漢軍營趕車拖動著沉重的火炮。後衛帶著各種輜重車輛逶迤不絕。

    道路旁的一處平緩的山丘上,插起一面大旗,旗上圖案如一鉤彎月上托一輪冉冉升起的紅日。這是契丹皇帝的象徵。契丹人自稱天神族裔,對天地日月的崇拜極為虔誠,居則向東,望日而拜。皇宮有日月殿,皇族耶律氏和後族蕭氏如同日月一般治理著國家。這面日月旗下,遼國皇帝耶律大石倚馬而立。因為是行軍途中,耶律大石只穿著軟甲,外罩契丹長袍,中間以寬革帶束緊,腰上掛著一柄普通的鐵劍。耶律大石所用的弓箭刀劍,皆取自上京的武庫,和普通契丹將官所用無二,但他用過之後便便銘刻上日月徽記,用來賞賜給有功的將領。

    數百宮帳衛士身披鐵甲,各持刀槍環繞在四周警戒。不時經過的遼**隊,軍兵望著那面日月旗,都流露出崇敬之色,若不是軍紀森嚴,只怕早有人停下來叩拜。幾名近衛將領各自挽著馬,拱衛在皇帝身邊。耶律鐵哥剛剛送來了急報,也不知是喜是憂。眾將知遼陽一戰事關重大,都臉色凝重的望著陛下。

    展開軍報,入目便是遼陽失陷的噩耗。繞是他城府深如海,臉上也不禁色變。耶律大石強自壓住了胸中波瀾,接著往下看去,卻是金國皇帝完顏阿骨打率兩萬鐵騎趕到遼陽,正督促眾軍攻打耶律鐵哥營壘的消息。思索片刻,耶律大石方才放下心來,鬆了口氣,目中閃過一絲厲色。他一邊將軍報交給麾下大將傳看,一邊親手寫了一份諭旨交給御前信使,命他急速出發。

    遼國眾將看過軍報之後,各自都面面相覷,卻誰也不敢開口說話,都等著陛下決斷。

    「傳諭,前軍都統蕭乙薛,帶著朕的旗幟,加快行進,馳援北征大營,」耶律大石面沉似水,任誰也看不出他是喜是怒,「再傳諭眾軍,此次御駕親征,不大破女真賊軍,犁庭掃穴,誅除鼠輩,朕絕不收兵!」他的語調頗為平淡,卻帶著一股強烈的信心,似乎在說一件再簡單不過的事情。這道諭旨在由各將傳諭下去的時候,自然會用上最慷慨激昂不過的語氣。

    「是!」眾將齊聲應命,心頭都不禁湧上了一絲奇異的感覺。陛下自起兵以來,戰無不勝,攻無不克。適才不過簡單下了兩道軍令,卻已經將遼陽陷落對眾將心中造成的影響徹底驅除,卻而代之的是一股凜然戰意。

    此次北征的廟算軍機,除了僅有的幾人之外,諸將都不得與聞,更不知陛下的信心決心從何而來。未到最後一刻,耶律大石也不會做不必要的解釋。遼國大軍不斷從山丘下方的山道上通過,路過的軍兵望見那面巨大的日月大旗,有的相互示意,有的臉現激動之色。想必這一戰過後,這次路遇皇帝陛下的經歷,會成為很多人終身的驕傲和談資。雖然被眾將所環繞簇擁,皇帝陛下如鶴立雞群一般顯眼。他穩穩地站在高丘之上,一手執著馬鞭,臉色凝重,若有所思的望著北方的層巒疊嶂。一片流雲似乎正越過高高的山峰,緩緩地,卻是不可阻擋,雲朵的陰影投射在地面上,卻是一片籠罩了好幾座山的暗影,正風一般地向東移動。

    遼皇的信使乃選拔宮帳軍中最忠心的勇士擔任,一名信使有百騎護衛,每騎皆配有三匹戰馬,一日一夜能疾馳三百里。此次皇帝御駕出征,除了主力馳援遼陽之外,還有大將蕭查剌阿和駙馬蕭塔赤所率領的七萬騎兵自上京沿著潢河進軍,直撲已在金國大軍身後的沈州。信使沿著道路一直向北驅馳,五天後便已經發現了這支騎兵的蹤跡,但因為他們行軍速度極快,信使追趕了兩天才趕上了大隊人馬,將耶律大石的聖旨交給東北面行營都統蕭查剌阿。

    蕭查剌阿看完聖旨,信使躬身問道:「元帥,陛下問,蕭副都統到什麼地方了?」蕭副都統即為塔赤·蔑爾勃,當初他斬獲廢帝耶律延禧的首級,耶律大石便將唯一的女兒普速完許了他。因為遼國世代的規矩,耶律氏和蕭氏相互通婚,於是耶律大石便賜他姓蕭。塔赤的部屬仍以蔑爾勃部族騎兵為主,一些將領也改姓了蕭氏。自從耶律大石登基以來,大力提拔遼軍中勇將悍卒,先後賜予多人列入了耶律氏、蕭氏的族譜。他讓塔赤·蔑爾勃改姓蕭氏這一舉動,在眾人眼中也屬平常。

    蕭查剌阿笑道:「請轉告陛下,蕭副都統率三萬精騎,已經繞過了沈州。正按照晉王殿下的指點,大舉北上,滌dang女真叛賊的巢穴。」信使離去後,蕭查剌阿展開行軍的地圖。在這張地圖上,密密麻麻地寫滿各種各樣的標注,金國境內何處險要,何處駐兵若干,何處囤積糧草多少,何處放養馬匹,甚至各部留守將領勇怯賢愚,都一清二楚。韓大先生,也就是晉王耶律況久居金國,又得完顏部落諸權貴的信任。因此,但凡女真族聚居、屯糧、養馬之所,他都瞭如指掌。此番蕭塔赤率騎兵趁虛而入,在金國大軍的背後大肆燒殺搶掠,殘破女真故地,便如同按圖索驥,探囊取物一般容易。

    自從蕭塔赤率三萬騎兵加快前進後,每天派信使回報軍情。繞過沈州之後,即分散成了數千騎左右規模,蕭塔赤自己所率領的五千騎宮帳軍居中策應各部,十餘支騎兵展開了一路北上,沿途凡是遇到女真族城鎮村寨,若是堅固難下的,便繞過去,但凡有防備不夠周密的,便順手燒殺搶掠成一片白地。女真部落的規矩,出征的猛安要留一謀克守護部落,出征的謀克也要留下十人隊守營。然而,留守後方的金兵無法阻擋這數萬遼國騎兵前進。女真各部都叫苦不迭,唯有向黃龍府、會寧府求援。

    三萬遼國騎兵多來自是蔑爾勃部族騎兵,往往一人三馬,甚至四五匹馬,行軍速度極快。完顏吳乞買所接到遼軍騎兵的位置,隔了一天便大不相同。為了和遼軍決戰,完顏阿骨打已經把兩萬精銳騎兵帶了出去,留守的完顏吳乞買手中也不過只有數千騎而已。完顏吳乞買不但沒有足夠的兵力堵截遼軍,反而將留守的謀克收縮起來防守黃龍府和會寧府。

    自從耶律阿保機東征以來,女真族在遼國治下數百年,被契丹人欺壓的記憶早已深入骨髓。完顏阿骨打統一生女真各部,起兵反遼,利用了這一點。然而,當遼兵長驅直入防守空虛的女真故地,四處燒殺搶掠時,還未淡忘的恐懼又湧上了各部女真族人的腦海。無力抗拒的部落只能分散逃入山中躲藏避禍,如今到處都人心惶惶,只盼著遼陽城下能早日擊敗遼軍,完顏阿骨打大軍返回,讓這些深入女真境內的遼狗全軍覆沒。然而,也有些強悍的部落,即便是本部猛安謀克都已出征的情形下,仍然倚仗險要的地勢和留守的勇士抵抗遼軍。

    在正州地界,一支遼兵圍住了溫罕部的營寨。溫罕部在女真諸部中一向以勇猛著稱,本部兩猛安兵馬已隨皇帝南征,留下看守營寨的僅有兩謀克,勝兵男丁不過千人。留守的謀克溫罕阿海最為敬佩便是皇帝完顏阿骨打,聞聽遼兵來攻,當即率眾登上城寨,準備死守到底。

    「戰!」溫罕阿海奮力吼道,向著寨子外舉起鐵刀。他的臉被短刀劃得鮮血淋漓,這是對天約定,與敵人決一死戰,絕不後退的誓言。

    「戰!」「戰!」「戰!」「戰!」留守的謀克戰士同樣滿臉血跡,奮力齊聲高喊。就連部落裡的fu女,能夠開弓的都拿著弓箭上了寨牆,剩下的老弱和孩子聚集在穀倉裡面,萬一敵軍攻破寨牆,就退守穀倉,反正溫罕部的人絕不願降。

    蕭塔赤手持馬鞭,面無表情地觀察著溫罕部的營寨。他的嘴唇上留了鬍鬚,讓人分辨不出他實際上不到二十歲。除了數以萬計的蔑爾勃戰士效忠於他之外,遼國皇帝的駙馬身份,也給了他無限的榮耀。權勢和地位,能讓人很快墮落,也能讓人很快成熟。現在的蕭塔赤,已經完全不是那個剛剛走出草原的十五歲少年了。

    雖然溫罕戰士很勇猛,可惜寨牆太過單薄了。剛才的勸降換來敵人的的拒絕。塔赤藍色的眼珠裡既沒有絲毫的沮喪,也沒有絲毫憐憫,就像祖父曾經說過的那樣,打仗要像狼群一樣耐心,晚上要和貓頭鷹一樣守夜,但在敵人弱小的時候,又要像大雕從天上那樣出其不意地撲向敵人,不給他們留下一條生路。蕭塔赤越是長大,脫斡勒·蔑爾勃說過的每一句話,就越發清晰的印在他腦海裡,比祖父在世的時候,還要深刻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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