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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81 琅琊太守牢騷盛 孔明當年正少年 文 / 趙子曰

    平心而論,陶謙待臧霸確實不薄。

    不以他亡命之身為罪,反舉他為騎都尉,而且如程嘉觀察到的:還很大方地給他軍糧、給他軍械、給他軍馬,默認他在開陽、乃至在琅琊的勢力存在。

    換了荀貞在陶謙的位置,大概也只能做到這個地步了。

    那麼在這個情況下,要想把臧霸拉攏過來,或者至少讓他「不唯陶謙之命是從」,該怎麼辦?

    最好的辦法就是讓臧霸意識到他的「重要」,讓他明白亂世將至,以他的能力、以他的資本,他能夠也應該更進一步,他的前途絕不應是僅限於區區「騎都尉」一職,限於區區數縣之地。

    同時通過暗示讓他知道:荀貞雖然不是州刺史,只是廣陵太守,可是荀貞出身好、名聲大、背/景深厚,卻是比陶謙更有能力向朝廷舉薦他,幫助他「振翅高鳴、乘雲快意」。

    這樣一來,他雖然不會因此而便就乾脆地轉投到荀貞麾下,——陶謙待他很好,他又是個「尚氣」的輕俠之士,即便是為了他自家的名聲著想,他也不可能會因為程嘉的幾句話就改換門庭,可只要能夠讓他由此而產生「擁兵自重、待價而沽」的想法就足夠了,他只要有了這個想法,那麼萬一將來陶謙和荀貞發生爭鬥,他就極有可能會因此而坐觀猶豫,遲疑不動。

    只要能讓他「坐觀猶豫,遲疑不動」,陶謙的這次出使就大功告成了。

    而要想達成這個目的,最關鍵的就是要讓臧霸產生「擁兵自重,待價而沽」的想法,而要想讓臧霸產生這個想法,最關鍵的則就是臧霸本人要有「英雄之志」,臧霸本人要是沒有「英雄之志」,他如果是個「守忠效死」之人,再以名利、權勢誘他,那也是沒有用的。

    不過幸好的是,恰如程嘉所料,臧霸確是有點「英雄之志」的。

    以臧霸的出身,如是在太平年月,當他成年後,也就是加冠後,頂多是如他父親一樣,憑借家勢、族名和個人的聲望被縣中闢為吏員,等過了三十歲,有可能會成為縣寺的一個「曹掾」,如果運氣好,也有可能會被郡府征辟,但是頂天了,他最多也就是能做到「郡府曹掾」的位置,很難再上一步,可眼下亂世將至,他卻以三十之齡便擁兵一方,成為比二千石的騎都尉,那麼做為一個「亡命藏伏十餘年、暗通泰山、琅琊豪傑、正值壯歲的輕俠之徒」,相比治世,他當然是更喜歡現在,也當然是更希望能果如他之所料和程嘉之所言,亂世會真的到來,而有了手上的這萬餘兵馬,他自也當然是更渴望能夠在這即將到來的的大變潮流中再進一步。

    只要他有這點「英雄之志」,事情就好辦了。

    程嘉做得很成功,臧霸知道荀貞和陶謙不和,也知道荀貞出身好、來頭大、靠山硬,所以在聽懂了程嘉的暗示後,他雖然沒有明言,卻也沒有再說什麼,只是很熱情地命軍中備宴,召來麾下諸將,晚上給程嘉接風洗塵,以示歡迎,——從他的行動可以看出,他已經心動了。

    賓主和睦,歡洽一席。

    程嘉此次的目的達成,沒有在臧霸軍中多留,次日一早辭別臧霸。

    他沒有直接回廣陵,而是先去了開陽縣城。

    琅琊郡現下的國相陰德是南陽陰家的人,荀氏和陰氏是姻親,荀貞昔年在穎川時的長吏陰修和陰德更是再從兄弟,有了這兩層關係,程嘉既然來了琅琊,到了開陽,於情於理都該代表荀貞順道去謁見一下陰德,這也是程嘉來前荀貞交代過的。

    其實說來,荀貞如想和陶謙相抗,要是在太平時,他最好的選擇不是拉攏臧霸,而是和陰德結盟,只可惜現下非是太平之時,陰德名為琅琊國相,手上卻沒有什麼兵馬,就像下邳的實力派不是國相而是笮融一樣,琅琊也一樣,郡中的實力派並非陰德,而是臧霸,所以荀貞只能「輕陰德而重臧霸」。

    下邳的國相病重不能起,國中的權力被笮融拿去倒也罷了,陰德的身體卻是好好的,他四十來歲,正「壯志滿懷」,極思「施展抱負,以圖盛名」之時,出身又高,陰麗華的族中後人,但自去年十月的黃巾亂後,一直到現在,卻竟然被一個「縣獄掾之子、亡命之身」的臧霸給壓到了頭上,可以想見,他肯定是非常憋屈怨憤的,以至對支持臧霸的陶謙也是深懷不滿。

    對此,荀貞是有預料的,不過如今亂世將至,陰德手上沒兵,便是荀貞對此有預料,知道他對臧霸、陶謙會有憤恨,可出於現實利益的考慮,也仍然只能「輕視」他,反去「重視」被他怨憤的臧霸。

    好在陰德和程嘉是初見,與荀貞也只是有兩層親近的關係在,兩人從來沒有見過,故此在接見程嘉時,倒是沒有提出「欲借荀貞之力、逐走臧霸」的要求,只是話裡話外透出了對程嘉此行目的的疑惑。

    程嘉這次見臧霸並沒有隱匿行蹤,而是光明正大去見的,這也算是「挑撥陶謙和臧霸,使陶謙因而生疑」的一種手段,所有對他見臧霸一事,陰德是聽說了的,既然聽說了,難免就會懷疑,無緣無故的,荀貞派人見臧霸是為何事?而且見臧霸還在見「琅琊國相,與荀貞有兩層親近關係的」陰德之前,這就更會令人生疑了。

    程嘉當然不會實話實話,隨便找了個借口糊弄過去。

    陰德不是個城府深沉的人,話題說到臧霸,他不覺就說了一句:「我兩年前到琅琊就任,問郡中大姓、豪傑,從郡吏口中聽聞了藏宣高之名,那個時候,他還只是個亡命待罪之人。因其『孝烈』,我倒是沒有因此而就小視他,也沒有派人去抓捕他,只沒想到,去年黃巾一起,他竟是借此翻身,憑借召聚來的數千輕俠、山賊,搖身一變,而今也是個比二千石的騎都尉了。」歎了口氣

    氣,「高門衣冠墜地,亡命待罪顯貴,綱紀不存,法不整肅,這世道要亂了啊!」

    雖沒有明著說,話裡那股冷嘲熱諷、滿腹怨氣的味道,程嘉卻也是能聽得出來的。

    程嘉笑道:「藏宣高雄烈武勇,雖本待罪亡命之身,卻亦可謂一時之傑也。今青、兗黃巾在外,方伯重用他,也算知人善用。」

    陰德不以為然,撇了撇嘴,說道:「與君雖是初見,然適才聞君言論,君非庸人,實高明之士。方伯為何重用藏宣高?難道君就看不出來?真的是因為『知人善用』麼?」

    「噢?願聞明府高見。」

    「陶恭祖年少失怙,所以能扶搖直上者,賴其婦翁之力也,他的婦翁早已過世,他而今固盛名在外,然根基卻淺,偏又生性高矜,自去年十月到任徐州,為圖聲名,數以威權迫人,別駕從事趙昱至孝有高名,耕讀居家,本不欲出仕,數辭征辟,而卻竟被他以刑罰為脅,不得已乃仕州中;彭城張昭,剛直厚德,博才廣藝,州之望也,去年陶恭祖舉他茂材,他不應,陶恭祖以為受到輕視,而竟就將他投入獄中,幸得趙昱傾身營救,方才得免。觀其州中行為,倒行逆施,既不得州中士人為用,他當然也就只有靠藏宣高這等外州亡命為其羽翼了。」

    這話說得深了,程嘉沒有再接話茬,而是改換話題,問起了一事。

    他裝作突然想起的樣子,笑道:「哎呀,忽然想起一事,卻是在我來貴郡前,荀君特別叮囑過的。」

    「何事也?」

    「荀君對我說:貴郡有一望族,姓為諸葛。明府,此姓可有麼?」

    「有,確有此姓,乃陽都士族,前漢司隸校尉諸葛豐之後,……荀君對你說這個做什麼?」

    「荀君叫我如果有時間,可以順路去他族中造訪一番。」

    「諸葛氏雖稱得上右姓,在郡中卻也非是一等一的名族,荀君初到徐州不久,卻是從哪裡知道的我郡中有此一姓?」

    「這我就不知道了。荀君只是對我說,諸葛家有一神童名叫諸葛亮,叫我如有暇可前去一見,……荀君也許是從郡府掾吏,又或是從廣陵士人那裡聽來的罷。」

    「諸葛亮?」陰德聽著耳熟,想了會兒,想起來了,說道,「我兩年前初到任本郡,行春各縣,到陽都縣時,適逢此子的父親病逝,我登門弔唁,見過此子。」回想了一下,又說道,「當時此子不過七八歲,年歲雖小,應答不亂,進退守禮,稱得上『神童』二字。」

    「他父親病逝了?」

    「是啊,其父諸葛珪,在泰山郡丞任上病故的。」

    若是尋常的士人之家,便是剛好逢上族中有人病故,陰德一郡太守之尊,也不會登門弔唁。諸葛亮的父親諸葛珪病逝時是泰山郡丞,有了這個身份,陰德才去他家弔唁的。

    陰德頓了頓,接著說道:「君如想造訪諸葛家,我可遣人為君引路,不過君若是想見諸葛亮,今次怕是不行了。」

    「為何?」

    「諸葛亮之母也已去世,而諸葛珪只有從弟一人,名叫諸葛玄,現在南陽為吏。」

    不等陰德說完,程嘉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當下之時,因為生存環境、醫療條件等的關係,人多早故,有時人死之後會留下年幼的孤兒寡女,如荀貞,他就是年少失怙,那麼在父母去世後,如父親有兄弟,沒有成年的孩子便通常由父親的兄弟來照顧,如無兄弟,則由族中代為撫養。諸葛珪有一個同產弟,他去世後,他孩子的撫養之責當然就是由他的同產弟諸葛玄來擔負起來了,而現在諸葛玄在南陽為吏,那麼諸葛亮肯定也是在南陽,沒有在琅琊了。

    「原來如此!」

    荀貞吩咐程嘉在見過陰德後,再順路去造訪一下諸葛氏,見見那個名叫諸葛亮的「神童」,程嘉也不清楚荀貞為何會知道諸葛亮,更不清楚荀貞為何叫他專程去見,不過既是荀貞的吩咐,反正他人已到了琅琊郡,陽都離開陽也不遠,就在開陽北邊,兩縣相鄰,本來去見見也是無妨的,只是沒有料到諸葛亮現下卻是不在琅琊,這也就沒有辦法了。

    當晚,程嘉在琅琊國相府又吃了一頓酒,次日辭行,原路折返,回廣陵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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