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中國,一個春天的開始 第331章 合縱之間(求月票!) 文 / 無語的命運
京城安富胡同深處一個幽靜的院落,一股寒香樸鼻,幾棵梅樹於雪中盛開,枝頭紅梅如胭脂一般,紅梅映著雪色,分外顯得精神,和著那寒香,只讓人心覺精神一震,雪地間又有幾隻麻雀於雪中覓食,小書房內傳出陣陣悠揚的絲竹之聲,行雲流水,悠遠婉交錯。
這裡就京城徐宅。
由陸軍部次長免職,為中央陸軍第一軍軍司令官的徐樹錚,此時身著長衫,金絲眼鏡扣於手中,一杯熱茶放在面前,半閉著雙目仰在搖椅上,隨著椅身前後搖動,全神聽著小妾在那裡唱著曲。
對於這位已晉身「民國第一名將」的徐樹錚來說,此次返京述職不過才三天,可在過去三天間,總統府宴會、陸軍部宴會、各國駐京使館武官宴會接連的慶功會、宴會,早已讓生性我的徐樹錚煩不可耐,這不,又剛剛以身體微姜的名義推掉了一個商界宴會,窩在自己的書房之中,享受難得的安逸。
不過此次徐樹錚回京述職,卻不是為了悠然消閒享受安逸的,他是一個閒不下來的人,離開陸軍部,執掌第一軍,一度讓他整個人處於極端的亢奮之中,他享受那種充滿硝煙和殺機的生活,甚至在袁世凱試探著詢問老總陸軍次長兼任第一軍軍司令官於理不合時,他也毫不猶豫的辭去了陸軍次長一職。
固然其中有為老總守得一軍的念頭,而更重要的卻是他享受那種真正的軍旅生涯,那種生活絕非陸軍部所能相比,尤其是其間的成就。
在內心深處,徐樹錚有著自己的野心與夢想,尤其是嵐山之戰後,他的心思同樣發生了微妙的變化,此時閉目重溫嵐山之戰時那撲面而來的硝煙,空氣中隱隱傳來的槍炮聲,緊張到讓人窒息的空氣。這一切都是如此的讓人癡迷。
而更重要的是,徐樹錚第一次真正意義上體會到「國戰勝」的喜悅。閉上眼睛,眼前儘是在戰勝後,各地的慰問團體於前線的慰問,還有那十萬數人參加的嵐山陣亡官兵奉靈典禮,在回京述職時。沿途車站慰問團,這一切都讓他的心思發生著微妙的變化。
總之,在徐樹錚的心中,此時也吹起了強烈的戰爭之風。
幾個月前。面對這個堪稱是強者的亞洲的最強大的國家,被看做是弱者的中國卻主動挑戰。在國人看來無論如何這次是毫無勝算的,就是在徐樹錚看來。除了拚命相搏,真的是別無他法,可是衝過去一打,居然屢戰屢勝。
這不僅讓徐樹錚嘗到勝利的喜悅,同樣也讓國人第一次體驗到了前所未有的國民性的亢奮。怎麼不是這樣呢。
中國人在民國之前從未有過「國民」的體驗。生活中毫無國家的概念。他們只是村落或者某府最多是某省的住民而已,如果說辛亥革命有什麼成就的話,那就是通過那場革命,使得國民意識在人們心中形成。
在過去的近十年間,無數仁人志為了給中國人灌輸國家和國民的觀念煞費苦心。因此想培養出中國的國民。但是那種灌輸卻沒有取得什麼成效。直到這場「膠澳事變」後,通過戰爭的勝利。通過那種歡呼勝利的國民性亢奮,以實物的形式向中國人展示了國家和國民到底是什麼概念。
自殺的軍官、自殘的民眾,無不是一種國民意識的覺醒,但覺醒的又豈只有他們,甚至就是徐樹錚的心中,同樣有一種意識覺醒了,或者說是勝利促成了他心態的變化。
「練得強軍一支,保中華萬世安!」
或許正是這種思想作怪,使得他不再像一開始那樣百般牴觸歐戰,甚至在他看來,參加歐戰也許是個機會,是練得一隻強軍的機會。
就在這時,段祺瑞卻是不經通傳的徑直走進了徐樹錚的書房,小妾見個禮後,就連忙退了下去,而徐樹錚則驚訝的看著老總。
「老總,您怎麼來了?」
「聽說又錚身體微姜,我又豈能不來!」
段祺瑞大咧咧的走進書房,一邊坐一邊說道。
「免得那些不三不四的東西,捕風捉影,造謠生事!」
段祺瑞的話是意有所指,指是段和徐的關係,造的是徐樹錚的第一軍實際上是老段的後手,若是換成其它人,或許躲還來不急,可偏生這事主是段祺瑞,他連大總統那都不給什麼好臉色,更何況是其它人!
「清者自污!」
令下人泡茶的同時,徐樹錚遞過一支香煙,然後說道。
「估計再過幾日,我就要回部隊上了!」
「回去也好,京城的事太亂,尤其是這陣子!」
停片刻,段祺瑞又繼續說道。
「又錚,從你回來,咱們兩還沒在一起好好聊過!」
徐樹錚淡淡一笑,這才仔細打量一下段祺瑞,見他學著東洋人留起了八字鬍,卻穿起了長衫,頭戴著禮帽,腳穿合肥老家做的布底便鞋,手裡竟握著一根油漆得紫銅色光亮手杖,那面子,似乎比他離京時豐潤了些,於是便開口問道。
「老總,近來身體還好?」
而段祺瑞卻答非所問的說道。
「又錚啊!你這一去,我這身邊連個出主意的人也沒有了,把我害的好苦啊!」
搖了搖頭,徐樹錚卻說道。
「老總,有什麼事,你發一封電報就行!」
在徐樹錚就任第一軍軍司令官時,他曾給段祺瑞留下一個密碼本,雖說身隔千里,可是兩人間的電報卻是不斷,每日少則數封,多則十餘封電報往來。
「那件事,你考慮的怎麼樣了?」
雖說段祺瑞沒明說,可徐樹錚也知道他指的是何事。
「李致遠進京,怕是攔不住了!」
如果沒有大總統敲山震虎的讓徐世昌主動請辭,徐樹錚還會按原計劃,運動一番,只不過他的運動不在京中,而在連雲,利用隴海對李致遠的依持,留其於隴海。可現在,大總統的一番敲山震虎之後。事已成定局。
「是啊,大總統的心思,著實讓人難猜!」
在大總統借由敲打徐世昌之前,段祺瑞壓根就沒想到袁世凱在這個問題上竟然會如此堅定,甚至就連同老馮也對大總統的安排表示了支持。再加上王士珍的支持,可以說,李致遠出任國務總理已經沒有任何懸念,剩下的事情。就是大總統如何遊說李致遠了。
「大總統的心思很好猜,當今中國,李致遠無論是聲望或是軍力。都僅次於大總統,如果留其於隴海,對大總統而言無疑於心頭之刺,無論如何,大總統都會請其來京。他和孫文不同,於孫文,弄個鐵路總辦,再加上一月幾十萬元,也就打發了。於蔡松坡也不同,蔡松坡無野心。經界局督辦亦可安置,可他李致遠卻不同,」
感歎一聲,徐樹錚端起茶喝了一口,然後半閉著眼睛,思索著如何評價他李致遠。
「現在國人皆知,李致遠之才、之能,隴海全線年底貫通,現今沿線工業產值超全國數倍,僅連雲一地,堪稱遠東規模大廠更為林立,沿線分廠彼此相連,雖是外人亦讚歎不已,其整治實業之能,可謂是全國無人出其左。」
「辦實業,李致遠心裡有一篇大文章!」
段祺瑞到是先點了點頭,對於這一點,他深以為然,國人喊了這麼多年辦實業,可也就只有李致遠悶聲不坑的辦成了。
「膠澳之成,實業之功!」
徐樹錚又緊跟著吐出八個字來。
「此戰,無論是第一軍或是江蘇陸軍,補充皆出自隴海,雖說外界對連雲擅造軍械一事頗有指責,然若無隴海工廠提供軍械,此戰難以功成,再有隴海財力為支撐,方才有膠澳之成……」
段祺瑞點了點頭,對戰場上的形勢,外界遠沒有他這個陸軍總長更為瞭解,一份份來自前線的電報,再加上陸軍部參謀和陸大的教官的「參謀戰地旅行」的報告,再清楚不過的把前線的態勢反映了出來,「江蘇陸軍之成,全無戰術之功,唯有火力之用!」,這絕不是貶意,而是褒獎,若沒有隴海之工業,又豈有蘇省陸軍的火力之用。
「老總,若是李致遠進京就任總理,袁李權爭不可怕,可怕的是袁李合流!」
徐樹錚道出了自己的擔心之後,看著段祺瑞接著說道。
「袁李權爭,無論是府院之爭,對我等只有利而不害,但若是袁李合流,屆時……」
他的話未說完,卻見段祺瑞從內衣袋內取出一個信封,一面交給徐樹錚,一面說道。
「樹錚,這裡有封信,你看看!」
「誰的?」
「一看便知!」
徐樹錚展開信,先看上下落款式,見是馮國璋寫給大總統的,只是輕輕的一笑,便重新折疊起來,還給段祺瑞,說道。
「馮華甫不是正派人,別讓他的污言穢語髒了我的眼睛,不看!」
「不看?」
段祺琪又把信扔給徐樹錚,以責備的口氣說:「為什麼不看?奇文共賞嘛,何況這封信對你我,甚至還有李致遠都有莫大的關係!」
「哦?」
一封信牽三人,這馮華甫打的是什麼主意,心下一驚,徐樹錚便重新拿起信,認真的看起來。
把顧維鈞請到家中,在梁士詒便在小客廳裡擺上香茶,然後便同顧維鈞對飲起來,對於梁士詒的心思,顧維鈞未嘗不知,是隨著中日談判接近於尾聲,重設國務院已經擺到了議事日程上,儘管現在還沒有確切的消息,但是顧維鈞卻知道,重設國務院,在某種程度上,就是為經略使進京鋪平道路。
每每一想到經略使進京後,將可能位居總理之位,顧維鈞的內心深處便是一陣激盪,他清楚的知道,這意味著什麼,以經略使的為人,一但他接受這一職務,那他必然將會在這個職務上做出一番大文章,絕不會碌碌無為甘願為他人所驅使。
「民國初成,最緊迫的問題,就是財政,國庫內空的都能跑耗子。而今經兩年整理,現今國庫時余兩千八百餘萬兩!其中大總統之功。可謂是功不可沒,勞苦功高!」
兩人一見,梁士詒倒是先捧了大總統的一陣馬屁,不過梁士詒說的是實話,即便是在晚清。財政狀況也不及現今,而兩年前,若是沒有國家財力窘態,又豈有今天連雲之成。
「大總統之功。世人皆知!」
顧維鈞點點頭表示贊同,不過他知道梁士詒今天請他過來,絕不是為了拍袁世凱的馬屁。在京中,他有自己的渠道獲得一些消息,於重設國務院一事上,鞍前馬後奔走並全力支持的正是梁士詒。
而梁士詒之所以鞍前馬後的操勞,原因非常簡單。無非是功名之心,他想藉機重機總統府秘書處,而袁世凱似乎並不反對,事實上,袁世凱也明白。重設秘書處,一來可以緩解未來的府院政爭。二來,又可借梁士詒打壓國務院。
袁世凱的算盤打的是精,可並不意味著他人都是傻子,顧維鈞知道經略使不會甘於為大總統所驅,同樣的,他梁士詒亦不見得會甘願為大總統驅使。
「少川老弟,現今,報紙上皆言,若大總統任命李經略使為國務總理,必將開中國之新端,以李經略使擅實長經之才,再配以大總統統籌之能,中國富強可謂是指日可待!」
將話引入正題,梁士詒看著顧維鈞說道。
「但亦有人擔心,李經略使若為總理,恐會引府院之爭,而士詒,亦有些擔憂……」
話聲稍沉,梁士詒笑看著顧維鈞,一時竟沉默了下來,先喝一口茶,觀察著顧維鈞全是不於置否的模樣。
而顧維鈞之所以不做任何表態,是因為他從梁士詒話裡透出的意思中,明白這次會面怕是「背主之見」,看來經略使對梁士詒的分析是對的,經過秘書裁撤一事後,對大總統,梁士詒多少有些保留。
權力就像春藥一樣,足以讓任何人迷失心智。此時的梁士詒,正是如此,他曾在「二總統」一位上迷失過自己,現如今啊……
「不過,擔憂雖有,然士詒卻一直全力推動此事,遊說大總統以國事為重,重設國務院,任李經略使為國務總理……」
聽著梁士詒的示好,顧維鈞卻是放下茶杯說道。
「維鈞他日定將梁秘書長之善意傳達於經略使,經略使他日定會當面表謝!」
替經略使作謝時,顧維鈞的心下卻是思索開來,曾於總統府任顧問的經歷,使得他清楚的知道,在袁世凱成為總統之後,在總統府面前國務院不過就是一個擺設,其間數任總理雖是不甘,也只能無奈接受,而在這個過程中,梁士詒可謂是居功甚偉,而今梁士詒約見自己,究竟抱的是何種目的?
若是經略使想在總理之位上有所作為,大總統那是一關,而梁士詒那同樣也是一關,按經略使的推測,「烏盡弓藏」的心思會令梁士詒在某些方面同他進行合作,但梁士詒的底線又在什麼地方?
「為國選賢何需言謝,士詒深信,李經略使雖年青,然卻為中國當世之賢,正如秦之甘羅,李經略使若為中國之總理,必可造福於中國!命李為國務總理,可以說是為國民所期,士詒不過只是順水推舟而已,但,雖經略使出任國務總理,為國民所期,然國民之憂,卻……」
這會梁士詒卻把李子誠比喻成甘羅,更是接連輕捧著李致遠,可臨了他卻是把話鋒一轉說道。
「國民之憂實為府院之憂,國民恐今日國家大好局面,為府院之爭所擾,到時,這又豈是國家之福?」
一聲反問,梁士詒看著從始至終只是陪著一副耳朵的顧維鈞,他明白,顧少川這會也就只有一雙耳朵,事實上,他要借的就是這雙耳朵,藉著這雙耳朵把他的意思傳到連雲,傳到李致遠那,只要李致遠明白他的意思,那麼剩下的事情就好辦了。
「府院之爭,在於權爭,而權爭源於權限不明,總統府、國務院權限不明,便引以雙方權爭!」
梁士詒突的開出了一副「藥方」,而這正是他意欲讓顧維鈞帶給李致遠的「意思」。
「若要息事平爭,重設國務院後,首重之事,必將是劃分國務院之權責,權責不明,雖就總理亦無所為!」
一句話,梁士詒便把自己的想法道了出來。
「權重,府所不願,責輕,院亦不許,可謂是兩難,不知,少川老弟對此有何看法。」
這裡是問顧維鈞,分明是透過顧維鈞去問李致遠,顧維鈞又豈會不知,沉吟片刻,他便回答道。
「梁督辦實是高抬維鈞,對於政事,維鈞實是外行,不過權責分明,也確為國家政局穩定之前提!」
顧維鈞雖未予回答,但話裡的意思卻是在告訴梁士詒,他會把這個消息帶給經略使。
得到這個回答後,梁士詒滿意的心笑一聲,然後再次出言提醒著顧維鈞。
「少川,這國會最近會向離京兩院議員拍發電報,年後,國會可是要開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