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098章 比為父之心猶狠之】 文 / 流年如妻
話糙理不糙。吳譜一番話說的激憤,點出的實情卻符合眼下的形勢。李素淑雖只是個教師,可對於這些道理她依舊瞭然。吳安清身在宦場,這些理兒他更是沒有不諳之理。
於是,在兒子一番激憤的話語之後,夫妻二人猶若鬥敗的公雞,大眼瞪小眼,全都沒了餘下的責備。
吳譜瞭解父親的脾性,便是將話說盡也不可能斷了父親為此事而作為的心思。他仍舊將話說出來,只是希望父親能夠三思後行。
文人看似柔弱,實則情緒激發後最容易一發不可收拾。往日也不是沒遇到過類似的事情,便如大梁鄉那起化工產品中毒事件一般,當時吳安清還只是臨鄉鄉黨委書記,事發之後他那個激動勁兒至今讓人記憶猶新。
吳譜最怕的是父親拿著這份報告直接逾越清河市政府,從而找到省乃至更高一級的監督機關,那樣事情絕對會如吳譜設想的那樣發展。如此一來很有可能就使「錢江化工」避過危難。而這顯然會給廣大人民帶來更深的毒害。
將事情的利弊分析出來,不過是希望父親先將這件事情捅到牛老爺子那裡。憑著牛老爺子的精明和魄力,這份報告便會最大化的起到效用。
無疑,吳譜的計謀得逞了。這一個夜裡吳安清夫妻幾乎徹夜未眠,翌日醒來兩人全都掛上了重重地黑眼圈。
早飯草草地解決了一下,夫妻倆急匆匆地趕往旅遊文化節開幕式現場。開幕式十點舉行,作為一手籌辦旅遊文化節的一把手,吳安清是必須到場的。
…………
萬翔一手操辦的飾品公司已經成功地推向市場,借助「叮鐺」品牌提供的資金和先進技術,以「卡卡飾」為註冊商標的產品成功入駐市場,從短時間的銷售反饋看來,成績是喜人的。
在此次小劍鎮旅遊文化節上,「卡卡飾」也適時地分了一杯羹,以贊助商的身份登上了旅遊文化節的籌辦組名單。萬翔和劉元作為「卡卡飾」的創辦人,也出席將出席旅遊文化節開幕儀式。
倒是吳譜這個幕後推動者卻是光棍的很,外面歡天喜地熱鬧非凡,好似都沒他什麼事兒,獨自一個人窩在家裡顯得極為悠閒。
其實也談不上悠閒,他在等待一個人,等待一個等待了一生的人。
嶄新的手機一直放在手邊,每隔分把鍾吳譜就會觸亮屏幕看一下,然而期待中的號碼卻始終不見出現。
「這死丫頭,不會爽我的約吧?」想起裴娜那句模稜兩可的話,再拿起始終靜默的手機,吳譜心中有些沒底。想了想,還是翻出電話裡唯一的那條信息,然後迅速打好三個字發了出去。
「到了。」
意外的是很快就有信息回復回來,簡短的兩個字卻讓吳譜心中一鬆,隨即又發了一條信息。
「在哪兒呢?」
「小劍鎮啊。」
「廢話,你到了,不在小劍鎮難道還在首都?」
「廢話,你都知道了還問!」
這丫頭倒是牙尖嘴利,吳譜難得再與之鬥嘴,回信息道:「告訴我具體位置,我去接你,然後去鄉下外公家。」
「不用你接我,我自己會去的。」
看著很快發回來的信息,吳譜只能付諸無言的苦笑,他怎就忘了對方是誰。想想,問這些問題著實是傻的可悲。
確定裴娜赴約,吳譜佯裝出來的悠閒心情很快變得迫切,只簡單地收拾了一個小包,然後他就奪門而出,直奔青石寨。
…………
若有人問青石寨最有名的人戶是哪家,十里八鄉的人都會在第一時間說出同一個名字——李元年家。
李家晚清時候出過探花,官拜西南提督,正二品的封疆大吏。據說當時李家祖上與李鴻章也是交好過的。那輝煌雖只是曇花一現,可也給李姓人家在青石寨的振興鋪下了極為堅實的基石。
遠的暫且不提,便說當代李元年,那是在抗戰時期同丁西林、曹禺等大家同期做過學問的,後來更是將全部家財捐獻給黨,是受過黨委主要領導接見過的人物。李元年一生從文,雖從未直接參加過革命,但針砭時弊的文章沒有少寫,以財物資助革命的大善也未少行。這個花甲的老人一生磊落光明,受人敬重。便是七十年代那麼艱難的時期,也從未有人敢對老人的過往做絲毫評斷。
由此,李家如今所擁有的地位並不讓人難以接受。李元年育有三子一女,秉承老人的意志,皆屬從文,未有一人入仕。
也許是出於巧合,李老爺子的三子一女如今全都投身在教育行業,除卻李素淑一人之外,其餘三子全部在國內知名的大學任教,備受人們尊重。
李家就是這樣的書香之家,自晚清發跡至今,除卻晚清那位中第的先祖入過仕之外,歷代子弟盡數徜徉在文壇,李家積澱的文化底蘊也可見一斑。
李家的大宅子是一幢少有的四合院子,以大青石壘成,經受歲月風霜的洗禮,這幢宅子顯得厚重悠遠。李家子嗣平日裡很少回來,李元年老人與兩個堂侄生活在一起。
雖說了79的生日不大行操辦,兩個堂侄卻依舊將大宅院裝點的十分喜慶。厚重桃木大門上貼的大壽字顯然是出自李元年老人之手,筆鋒老辣犀利,猶見大家風采。
幾個表哥表姐顯然已經早回來了,還沒有走進大宅院就能聽見嘻嘻哈哈的歡笑聲,偶爾能夠聽見一兩聲老人的暢笑。也便只有這幫孫兒孫女到來的時候,李元年老人才不至於板著一張臉做出一副冷清模樣。
思極外公,越發臨近門楣,吳譜的心緒卻越發複雜。若說他一生中最佩服的人是誰,無疑是這個一輩子從文卻有十足氣節的老人。
猶記得當年父親『自殺』之後,母親已經幾個舅母掩面痛哭的時候,舉家悲慟,老人卻在這時候挺著老邁的身軀走到父親的靈柩前,揮毫書下幾個大字——死得其所。然後老人大手一揮:「下葬。」
就是這般,老人將他最疼愛的女婿葬了。無比的決絕。
然後再靈柩抬出靈堂的那個夜裡,吳譜偶然間路過靈堂,卻聽見了一個老邁的聲音在低低濯泣:兒啊,你比為父之心猶狠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