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097章 不得不忍的愧疚】 文 / 流年如妻
劉建民在被李鐵召回來之前做的是沿海一家舞廳侍應的工作,實際上他卻還有另一份職業——商業間.諜。
這事是一次酒後無意中被李鐵得知,繼而事情也便入了吳譜的耳朵,隨之的還有一份「錢江化工」生產的苯.甲.酸.酐的內部質檢報告。
這份報告眼下正在吳安清手中。看著其上一項項數據,吳安清的眼眸一次次凝緊,心臟跳動一次比一次劇烈,險些就要從胸腔裡跳出來。
單是乙.酐一項數據就已經遠遠超過額定配量,苯.甲.酸、磷.酸等成分也有不同程度的超標。而這只是「錢江化工」近百種產品當中最為普通的一種產品而已。
若這份報告可信,「錢江化工」其他類型產品的質量猶可見之。
這就是被譽為改.革.開.放以來發展最快,對國家做出貢獻最大的明星產業?
「混賬,敗類!」吳安清憤怒地將報告扔在腳下,面色鐵青地低聲斥罵,他氣憤地站起來跺足,猶掩不住心中的怒意。
要說憂國憂民、心懷天下,吳安清的政治覺悟顯然還沒有達到這樣的高度。他的憤怒更多的來自一個普通人的憎憤。化工企業帶來的利益自然可觀,可一家質檢不合格的化工企業給人民帶來的亦是萬分巨大。
時至今日吳安清猶記得昔年大梁鄉那間非法經營的黑廠,它帶來的結果是使大梁鄉百分之八十的婦女失去生育能力。而這間工廠只不過開設不到半年時間便被查封。
一間只是營運半年的化工廠給人民帶來的損益就如此巨大,更遑論「錢江化工」這種發展了近十年的企業,而且還是屹立在人口密集的湘北省第二大地級市市區。
「這份文件打哪兒來的?」吳安清掩不住內心的震撼,復又撿起地上的報告,仔細將報告用紙甄查一遍,豁然是正規的事業單位專用紙張。
吳譜心頭的憤怒不比父親少到哪兒去,畢竟他見證過「錢江化工」慘案的發生,他始終捏著這一份報告直到這時候才拿出來,到不是太多的出於私心,卻也有一番難言的苦衷。
「這份報告是人用高價從『錢江化工』內部賣出來的。苯.甲.酸.酐不過是一種極為普通的化工產品,所以這份報告的真實性不用質疑。」
吳安清緊緊地凝視著兒子,心中卻有若翻江倒海,花高價買別人企業的內部資料,這可是最為人妒恨的間.諜勾當。
「您別這麼看著我,這份報告可不是我找人買出來的,只是巧合碰到一個以前幹這種職業的人而已。」吳譜很容易就看懂了父親眼中的意味,連忙解釋了一句,然後道:「這份報告的可信度還是很高的,當然,究竟是否真實還需要進一步驗證。不過,爸,目前最緊要的還是趕緊從這件事中摘出來,不管這份報告是真是假,涉及到化工企業的引進,咱清河市都不能開這道口子。」
吳安清沒有過多糾結這份報告的來歷,相較之下,他更在意這份報告帶來的震驚。正如兒子所言,不論為公為私,當務之急都是盡快驗證這份報告的真實性,然後迅速向有關部門匯報。像這種傷天害理的黑心企業,必須得受到國家相關法律的懲治。
吳安清也慢慢開始審度兒子所說的話,化工企業的引進,清河市沒有這樣的先例,確實應該慎重。即便「錢江化工」沒有質檢上的瑕疵,可以後呢,誰能擔保?化工企業可算得是高危企業,稍有不慎便可能引發工業悲劇啊。
「你說的對,這一次引資確實需要謹慎。這份報告我也會盡快移交有關部門,必須對『錢江化工』進行有力的排查。」吳安清稍稍緩和一下情緒說道。
吳譜卻微微鎖著眉頭,「錢江化工」有問題是肯定的,後世裡由其引發的悲劇不容抹煞。但是他卻不相信這樣大的悲劇事先沒有人察覺,國家養那麼多專家難道是吃乾飯的?
「錢江化工」91年創辦起來,此後幾年間以火箭般的速度往上發展,每年的盈利幾乎是以次方的速度往上翻。這樣發展快速的企業想不被人關注都難。
整個國家不止有這一家化工企業,就是湘北省都還有好幾家。都說競爭對手之間最懂得如何挑毛病使絆子。難道被「錢江化工」壓的死死的那些企業就沒有想過從質檢上挑毛病?
這顯然是不可能的。
可為什麼「錢江化工」依舊能夠好端端地在這片神奇的土地上屹立近十年不倒,非得等到一次原料洩露造成不可掩蓋的慘案後才被人們唾棄呢?
顯見,「錢江化工」背後撐著一把極大的政治保護傘。
區區一份普通化工產品的質檢報告難道就能扳倒這個名揚四海的明星企業?這顯然是做夢。
退一步說,即使這份報告起作用了,「錢江化工」遭到了暫時的整改。可哪又如何?它背後的保護傘猶在,象徵性的整改之後,它照樣機聲隆隆,財源滾滾。
前一世「錢江化工」慘案發生的具體時間吳譜記得已經不那麼詳盡,但絕對是在千禧年的鐘聲敲響之前。他猶記得前世裡是先舉國默哀之後才聞聽的千禧年鐘聲。
可如果現在將報告遞上去,幸運地引發有關部門注意,從而勒令「錢江化工」停業整改,那這家黑心企業不正好避過慘案?
如果整改不徹底,它還不是會繼續生產危害人民?
「爸,這份報告暫時還是放在您的手中吧,您全力阻止『錢江化工』入駐清河市便好。」
「你這是什麼話?」吳安清憤怒地一吼,斥道:「你這是要你爸昧著良心拿人民的生命來支撐自己上位。氣死我了,作為我吳安清的兒子,你居然說出這種話,氣死我了!」
「怎麼了,怎麼了,爺倆好好的說話,怎麼吵起來了?」恰時李素淑收拾完廚房的活兒剛好出來,聽見丈夫突然大吼起來,她忙不迭地跑過來。
「怎麼了?哼哼——」吳安清一臉憤怒地望著吳譜,然後將手上的報告遞給妻子,道:「你養的好兒子,竟然讓他爸昧著良心將這麼大的事情瞞下來。我吳安清造了什麼孽,養了這麼個狠心腸的兒子。」
李素淑匆匆看完報告,心頭也是震驚,她不可置信地盯著丈夫,道:「安清,這報告哪兒來的?」
吳安清猶在怒頭上,不善地道:「問你兒子!」
李素淑將目光移向兒子,聲音裡有掩不住的顫抖,「小譜,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哪裡來的這份報告?」
吳譜怎麼也沒料到父親的反應竟會是如此的強烈,這當兒母親也摻和進來,他頗為無奈地將先前心中所想的說了出來,然後道:「爸,『錢江化工』這麼多年的發展有目共睹,您怎能保證它的發展就是順應了改.革.開.放的正常規律?您也是在宦場上摸爬滾打好些年的人,這中間的貓膩理應比我這個黃口小兒看的更清楚。您之所以憤怒,是因為您胸中還有良知,可您能保證每個入仕的人都與您一樣有良知?您不能保證。
說句不好聽的,中慶叔與『錢江化工』接觸這麼久,他也不一定什麼也沒有聽說過。再說的難聽一點,難不保咱們清河市的頭頭腦腦中就沒有知道『錢江化工』存在問題的人。但是『錢江化工』依舊屹立不倒,為什麼?就因為它的背後站著一大批享受著民脂民膏卻並不為人民著想的蛀蟲。
我不讓您把這份報告拿上去,是因為這份報告肯定不止咱手中才有。難道就沒有人曾往上拿過?這話說給誰聽他也不可能相信。您信不信,就包括現在,咱清河市肯定有人手中就有這一份報告,但是『錢江化工』的引進依舊在進行,這是為什麼,難道您還看不出來嗎?」
吳譜不可能將「錢江化工」慘案即將發生的事情說出來,他便只能尋這樣的借口穩住父親的動作。可說出這番話的同時,他的心裡依舊有種被刀割的感覺。不管怎麼說,湘北省人民正在遭受「錢江化工」的迫害,這是不可改變的事實,然而他握有這樣的事實,卻不得不暗暗揭下。
這種揪心的苦楚並不那麼好忍受。可是也不得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