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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博覽 第十九卷 第十三章 國門萬里 文 / 諒言

    「高了……高的擋住了。」三四天的工期,雖確是有些短,可派來的工匠幾乎都是老工。玄宮前神道地地面,雖是沒有那麼完全的平整,可也地面上墊上了松木板,省得被靈駕壓壞了地面。

    可又偏偏似乎是誰都沒注意到,玄宮門前的兩塊松木板之間的縫隙裡,居然有一塊尖銳的石頭沒有清理出去。這塊石頭不但拱高了兩塊木板之間的接頭,探出來的部分還露了出來。不偏不斜,恰恰擋靈駕左邊車輪的輪子前。

    太上皇的靈駕,並不用車馬,而是由十四人推扛而行。這十四人同時推車的活計,看起來只是體力活,可實際上也相當需要技巧。十四個人的步伐和前進速。必須完全一樣,如果有一個人快一些或者慢一些,整個隊伍都會亂了起來。

    而原本由數十人同時推進的靈駕,玄宮前的神道上平穩行走著,行走的速本來就慢。突然被石頭一殲,頓時左邊的車輪前進之勢為之一滯,右邊的人卻來不及慢了下來,靈駕行走的方向也就跟著偏了過來。靈駕左邊的拉桿,禁不住跟著偏移,前面的幾個人一時間也收止不住,一個踉蹌,前面的人肩上的拉桿「碰」的一聲,撞到了玄宮門前的石牆上。

    雖然聲音和碰撞都不大,可事情生再這當口,不管是護送的匠人還是一邊的內侍,頓時都是驚得面如尖色。

    「不知死活的東西。」司禮監掌印太監陳洪離的近,一個卑步跨過去,如果不是太上皇靈駕旁。只怕就要一個耳光甩了下去。陳洪也不敢高聲,只是橫眉輕喝。

    旁邊的諸侯官,也是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掌管陵寢工程的工部尚書張居正,眼睛裡是滑過一絲讓人難以察覺的異樣。

    「高……高的……探出來了

    領頭的扛工,也知道是闖了大禍,雖然錯不他,可卻免不了要擔負罪責。不敢鬆下肩頭的拉桿去討饒。只是臉色蒼白,看上去連一絲血色都沒,幾乎像是個死人一般。

    「且是還要巧言狡辯,還不快閉嘴。」陳洪眉頭緊鎖,咬牙切齒的瞪著眼睛。

    靈駕碰撞到了玄宮的門牆,這樣的事情說起來也是可大可小。只是當著諸侯官的面,誰也不敢隨便定下性來。

    太上皇的奉安是大事兒,出了這樣的差錯,自然是極難開脫。可如果真的追究起來,怕是要問責的不只是這幾十個扛工。到時候從禮部到工部,還有司禮監,鴻驢寺,太常寺等等諸班官員,只怕誰都脫不了干係。

    瞬間,整個空氣像是突然凝滯了一般,每一個人都覺得沉悶無比,卻又沒一個敢站出來說話,說要把這事大事化小,或者說要查究起來。

    可靈駕入玄宮的時間小也是欽天監定下的吉時,如果耽誤了,只怕是今個都要停這裡進退不的。到了那個時候,才是真的出了大事兒。

    「太子殿下!」蕭墨軒忽得低下頭去,對著身邊的皇太子朱翎鈞輕呼一聲。

    「恭送教皇帝萬安!」還沒等朱朗鈞回過神來,蕭墨軒已是先跪下身去,高呼一聲。

    太子朱翎鈞雖是年幼。可卻向來機靈,又和蕭大學士相處得久,見蕭墨軒呼出聲來,也不多想,也立玄跟著朝玄宮方向跪下。

    「恭送皇祖父萬安!」

    「皇太子恭送太上皇萬安!」

    馮保也隨即反應過來,緊跟著也「啪」的一聲跪了下來。

    「恭送教皇帝萬安!」

    諸侯官,也都是玲瓏,曉得見風使舵,這時候哪裡會再猶豫,心裡略鬆一口氣,嘩啦啦的一起朝著玄宮方向跪下身來。

    靈駕終於再次啟動起來。順著漆黑的甭道,朝著玄宮的深處走去。

    菌道兩邊的油燈和裡面盛滿黃蠟的萬年燈,微微的閃耀著,映射靈駕鈉金的車身上,從甭道外面朝裡面看,有著一種詭秘的瑰麗。

    甫道轟鳴的車輪,墊地上的木板上碾過,出嘎嘎的聲音,越傳越遠,逐漸的只能聽見幾聲沉悶的響動。

    卯時,肅州,大校瑰

    當的一桿明字金烏旗下。簇擁著眾多各色旌旗。

    四月正是風起的日頭。肅州又是空曠之野,南風和北風討賴河谷相遇,接著沿著谷口一路灌進長達三十多里的河谷,直撲肅州。捲起一團團風沙,拍飄揚的旌旗上面。

    校場東邊的「線」字大旗下,排出了一列重裝的騎兵隊伍,約有三四人,清一色的黃膘馬。黑馬鐙,腰間的苗刀雖是隔著刀鞘,仍然遮擋不住騰騰的殺氣。

    重騎兵營的對面,則是數約兩千人的輕裝騎兵隊伍,雖然未著重甲,可背後清一色的湘竹長弓。也是掩不住的英武。

    只是這近三千人馬,皆著縞素,就連馬脖子上也裹上了一層薄薄的

    紗。

    陣翻盞般的馬蹄聲遠遠轉了過來,李成梁同樣一身縞素,單人單馬,躍到校場當。

    勒手的韁繩,戰馬長嘶一聲,停下步來。

    「這裡的弟兄,可有肅州本地老軍戶家的子弟?」李成梁朝眾人微掃一眼,大聲喝道。

    「是本地老軍戶家的子弟。都站出來看看!」

    隊伍裡的幾十名騎士互相看了一眼,各自縱馬上前一步。

    「可認得那裡?」李成梁一揚手的馬鞭,直指遠處的嘉峪關城樓。

    「認得。」眾將士齊聲喝道。

    「你們都是本地的老軍戶。說起淵源,要比我這個外來的遼東漢子要明瞭得多。」李成梁一挺腰桿。提高了聲音。

    「洪武五年,馮勝馮國公此掘土為城,始有嘉峪關。此後馮國公出關七戰七勝,直取沙州。」

    「洪武二十四隻,太祖皇帝又兵西域,奪取哈密衛。」

    「可如今,又有誰能告訴我小哈密衛和沙州城,都哪邊?」人馬熙攘的肅州大校場上,頓時安靜的只能聽見風聲。數十面旌旗被風扯動,出呼啦啦的響聲。像是抽打每一個人的心頭上邊。

    從嘉靖七年退出哈密衛,到隆慶四隻,數十今年頭並不算太遙遠。

    哈密之地,漢屬伊吾盧。漢明帝時置宜禾都尉,唐為伊州。

    大明永樂,明廷封安真帖木兒為忠順永樂四隻三月,設哈密衛,以真帖木兒部下頭目為衛指揮、千戶

    然自從天順四隻後,哈密衛屢次失陷。

    弘治年後。明廷曾經數次派兵出嘉峪關,意圖興復哈密衛,卻又屢次得而復失。

    弘治後,又終正德一朝,明廷又數次派員派兵,意圖興復哈密衛,卻始終一無所獲。

    嘉靖七年。明廷起大禮儀之爭,哈密衛之失成為罪責之柄。甘肅巡撫陳疇等四十餘人下獄,此後數十年,明軍再未兵出嘉峪關一步。

    「匕酒,」李成梁不等眾人回過身來,忽得猛喝一聲。校場外幾十名雜役應聲而喝,將上罈陳年的好酒搬上技場。

    酒?校場上的上千號人,頓時都是瞪大了眼睛。以酒勞軍。雖是慣例,可太上皇駕崩的消息,昨個就傳到了肅州。今個出的三營將士,也沒指望能今個喝上壯行酒。猛然聽見一個酒字,頓時都是一個激楞。

    「游擊將軍線補襄所屬先鋒三營聽令!」李成梁從袖抖出一份

    「太上皇駕崩奉安,本當禁酒禁樂,豈念爾等將士行將征途勞苦,為國瘁。內閣及兵部秉吾皇之意,准先鋒三營將士,各飲酒三碗,以壯行程。願諸軍將士,勿忘皇恩,軍行咨事。壯我國威。」

    「開壇。」李成梁網一念完,立刻躍下馬來,當先提起一口酒罈,拍開壇口的封泥,一陣濃烈的酒香,校場間瀰漫開來。「第一碗酒。末將李成梁率大明西征軍數萬將士,遙祭太上皇奉安萬福。」

    數千精壯士卒。都跟著李成梁轉向東邊京城的方向跪下身來。李成粱先獻一碗,然後才接過另一碗酒,一飲而。三營將士也緊隨其後,將手的烈酒一口喝乾。

    「第二碗酒。」李成梁等眾將士起身轉了回來,才繼續說道。

    「這第二碗酒。給諸位兄弟以壯行程,諸位兄弟先出關一步,我李成粱緊隨其後。」

    「好秦酒。」連喝兩碗烈酒,李成梁也是禁不住輕呵一口氣,「大丈夫便就當如這秦酒一般,壯壯烈烈走上一回。

    「這第三碗。」李成梁並不急著再斟滿酒,而是緩緩托起手上的瓷碗。

    數千雙眼睛。都直直的盯著李成梁,李成梁卻是許久一言不。

    「咱和諸個兄弟都一樣,只是個粗壯的軍漢,既是入了軍,從前的時候,上頭叫咱打誰,咱就打誰,從來也沒想過究竟打的是什麼。」

    「咱遼東老家那片兒,也和肅州這裡差不多。出了關就是勒子的地。勒子若是來了興頭,一年來打個三五次秋風也是常見。諸位兄弟都是從邊諸軍裡挑出來的,想是也不會不知道。」

    「那時候,咱也跟著總兵官出了不少次關,殺的勒子也不少數,可這仗打來打去,靶子卻是眼見著越打越多。」「那時候,咱也想不明白,這長城修的好好的,這些勒子怎麼就還能來去自如,和插了翅膀的一般。」

    「當年皇上和蕭大人拼了命一般的,要拿歸化。拿全寧,其實咱也不明白,那地方窮鄉僻壤的,大軍駐紮那裡,還得空狂國常。」

    「可自從全寧一戰之後,從遼東,到宣大,再到這肅州,咱突然是想明白了。」

    「縮這長城裡頭,永遠是要被打,被擄掠。這國門,光守是守不住的,耍想活得安寧些,惟只有打將出去,將這關外綿綿萬里之地,都變成國門的屏障。」

    「當年」,其實咱也覺得勒子厲害。」

    「咱當年跟著楊老總兵官,幾萬兄弟出關,能活著回來的只有三分之一。」

    「蕭大人常和咱說,時候不同了,咱也一直想著。這時候到底咋不同了,又到底不同哪。」

    「全寧打圖門,其實咱出去的時候就沒準備回來,可偏偏誰也沒想到,咱就這麼勝了。兩千打一萬,偏偏就這麼的勝了。」

    李成梁訕笑一聲,自嘲似的搖了搖腦袋,忽又猛得抬起了頭

    「這麼些年了,也不知道啥時候開始,咱口袋裡的軍餉就這麼翻了好幾番。從前。咱是從來沒想過。」

    「老軍戶沒了。咱軍戶家的子弟也能參加科舉了,那些從前不拿正眼看咱的舉子們。咱從前也不拿正眼看他們,只當他們手無縛雞之力。可眼下。也混成一團了,這時候才現,原來一直是誰也離不了誰。」

    「時候果然是不同了吶」李成梁深吸一口氣,大聲喝出,「東南僂患,打了上年,勝的是誰?」

    「大明!」

    也不知道是隨先起的頭,數千將士,卻幾乎是同一時間呼出聲來。

    「南洋海戰。打的西洋鬼子人仰馬翻,勝的是誰?」

    「大明!」

    「歸化,全寧,打的勒子俯稱臣,勝的又是誰?」

    「大明!」

    「西洋鬼子也打敗了勒子,又是誰打敗了西洋鬼子?」

    「大明!」

    已經不需要誰先起頭,數千人的心頭都像是窩了一團熾熱的火焰,恨不得立刻放集去燃燒一切。

    「太上皇奉安。皇上和內閣准咱喝酒壯行,已是皇恩浩蕩。」

    「這第三碗酒。咱不喝,等先拿回了哈密衛,我李成梁再與諸位兄弟接著共飲此碗。到時候我們再繼續西進,讓北面來的西洋鬼子知道咱的厲害。」

    「願聽將軍驅策。」校場上的數千將士,齊聲應道。

    「游擊將軍線補衰,及先鋒三營聽令。」李成梁轉身幾步大聲喝道。

    「聽!」校場上的數千人,幾乎像是只聽見一聲呼喊,卻讓人振聾聵一般。

    「令爾等先行出嘉峪關,至沙州,哈密衛,設立行營,迎接大軍西

    數千人的騎兵隊伍,再一次啟動起來,大道的兩旁,擁滿了前來相送的肅州姓。

    而他們的身後,是近萬人的步兵和商隊組成的隊伍,從肅州城到嘉峪關,一路連綿不絕!

    向西,將西域萬里,變成國門所。願嘉峪一關,永不再為胡馬所。國門。萬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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