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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博覽 第七卷 第十一章 海上遊戲 文 / 諒言

    四月二十日前,蕭墨軒挖空了腦袋也想不明白。到底是什麼驅使了佛朗機人做出了如此大膽的舉動。但是自從四月二十日以後,這個答案漸漸浮出了水面。

    興化東,閩東海道。

    包括吳平內的所有倭寇,全都睜大了眼睛,驚秫的看著眼前這幾龐然大物。

    隨著南邊的暖流湧來的波浪,一陣接一陣的拍打船舷上。橫嶼島的座船,也被推的一陣陣傾斜。可面前的這幾艘大船,卻只是隨著波浪微微的起伏著,幾乎紋絲不動。

    幾串長長的燈籠點了起來,從桅桿上一直垂了下來,有些肆無忌憚的味道。

    可船舷邊上包裹的厚厚鐵甲,間露出一大排黑洞洞的炮口,燈籠和火把的映照下,泛著幽幽的烏光,間或可以看見幾門粗得嚇人的炮口,一看上去就知道是紅夷或是大。

    駭人的,才是船伸出來的鑄鐵沖角,就像是虎鯨張開的利齒,隨時準備吞噬一切挑戰自己的東西。

    「把舵的,這是哪家子的船……」韓老五的嘴巴原本就大,這時候是可以直接塞了一個果子進去。

    「沒看見嘛,船上掛著旗呢。」魏忠良的心也是突突的跳個不停,手心裡一片濕。

    幾艘封舟側過了身,海面上一字排開。若是尋常。這麼近地距離上把側面讓給敵人,即使有完全壓倒性的火力。也會是非常危險地。如果敵人用船直朝著側船舷撞過去,所受到的傷害極大。而此時幾艘封舟敢這麼做,也是有十足的把握。水線上加了鐵甲,再加上底艙分隔出來的水密艙,水師的封舟完全有把握抗住比自己小了十倍的海滄舟的衝擊。

    而倭寇如果敢這麼做,唯一能收穫的也就是猛烈地炮火下去做了海裡的秤砣。

    「把舵的……」魏忠良的肩頭微微顫抖著,這個雙手沾滿血腥的倭寇,也第一次體會到了死亡地恐懼。可惜吳平此時的臉上。是一副呆滯的神情,似乎比韓老五來的要吃驚。

    「吳島主,本大人久候多時了。」對面的船舷邊,湧出一攬人來,領頭的一個一身二品大員的官服。笑瞇瞇的朝著吳平這裡看著。

    身側揚起幾面大麾,襯上背後綴著金絲地火紅燈籠,無一不說明了此人顯赫的身份。

    韓老五一個激愣,抬手就要把手裡拿著的火銃舉了起來,卻被魏忠良一把抓住,按了下來。

    「老魏你……你反了?」韓老五用力的奪著,也不知道魏忠良哪裡來地這麼大的力氣,死死的抓住。兩個人臉上都漲得通紅。

    「你想賠上這裡數千號弟兄?」魏忠良氣呼呼的朝著韓老無瞪著眼睛,「聽把舵的。」

    身邊數十道目光,齊刷刷地看住了吳平,等著他說話。說實話。這些倭寇既然下了海,就都是刀口上舔血過來地,眼下雖是有些膽怯,可是倒也不至於亂了陣腳。

    「你是誰?」吳平深吸一口氣,抬頭迎住了對面看過來的目光。

    蕭墨軒身後地盧勳剛想要挺身說話。也被蕭墨軒抬手攔住。

    「華殿大學士。直浙經略蕭墨軒。」蕭墨軒嘴角微微翹著回道,「不知道可夠格和吳島主說話?」

    「是你?」吳平心頭猛得一震。目光露出一絲吃驚來。

    這位年輕的經略大人剛到江南的時候,海上的倭寇也是聽說過。原本都以為來了個靠著阿諛奉上吃飯的紈褲子弟,也沒放心上。可短短大半年來,直浙兩省他的經營下,不但顯得井井有條,甚至就連這些倭寇的另一宗大生意,都受到了波及。

    倭寇可並不只是靠打劫吃飯,打劫除了掠奪財產外,也便就是為了獲得自己所需要的東西。多年以來,明法禁片板下海,倭寇就算手裡的銀子再多,也常常買不到足夠的東西。除了打劫,海上的走私,對於倭寇來說也是少不得的財源,大部分時候,甚至比打劫來的收穫大。

    可自從這位蕭經略來了以後,也不知道他用了什麼法子,居然讓朝廷准民間的大戶也涉了海貿。如此一來,大多數原本由倭寇經手的貨物,一時間都變成了過市舶司的手,倭寇靠走私斂財的路子也大大縮水。

    吳平這會能答應幫著佛朗機人打前鋒,一個很大的原因就是想大大的威脅一回朝廷的海貿政策。朝廷的海貿已經嚴重威脅到了海上倭寇的生路,只要明廷再一次感到了威脅,就很有可能再一次收縮海貿。

    「姓蕭的,要打便打,呆這裡,難道是想羞辱我等不成?」韓老五看著蕭墨軒笑瞇瞇的樣子,心裡甚是不爽,按捺不住大聲喝道。

    「這位兄弟顏面俊才,頗有關聖爺的風采,想來就是韓兄了。」蕭墨軒根本不吃韓老五這一套,仍是笑瞇瞇的拋了句話過來,差點沒把韓老五給噎住。

    不可否認,韓老五長的是有些黑紅,除了海風吹多了,也是天生的模樣。此時火光的映射下,是顯得紅彤彤的。

    可人家是說你有關老爺的風采,又沒說你像黑旋風李逵,韓老五一肚子的火氣,被蕭墨軒一盆子水潑了過來,又是張著大嘴,愣那裡。「把舵的,鹹魚有網鉤子。」魏忠良靠近了吳平一些,嘴唇微動了幾下。

    魏忠良說的是海上的行話,意思是「這當官地早就有了準備。」。要不然,他怎麼會連韓老五都認得出來。明顯是早就細細瞭解過了。

    「吳島主和魏師爺還想等著救援不成?」蕭墨軒把手放船舷上,「他們不會來了。」

    「把舵的,紅毛鬼看來是給干翻了。」韓老五有些驚恐地看著對面一長溜的炮口,他相信,只要對面那位大人一揮手,隨手都能把這數千倭寇送入海底。

    「有這樣的炮船,能打敗他們倒也不奇怪。」吳平聽起來接過了韓老五的話,又像是對著蕭墨軒說。

    「今個我老魏也尊你一聲蕭大人。」魏忠良畢竟是玩腦子的人。即便是比起吳平來,腦子也轉的快一些,「不知道蕭大人眼下準備如何處置我等?」

    明眼人都看得出,水師已經是完全佔了上風,只那七艘封舟。就讓一大群倭寇的眼珠子落了滿滿一海面。別說還有一大群跟後頭的海滄舟什麼地。

    尤其是封舟上的紅夷大炮,就連紅毛鬼那也沒看見能把這東西裝到船上去的,那東西一兩炮怕就就能把自己呆的這條船打個底朝天。可是水師就這麼圍而不打,頗有些貓抓老鼠的味道。

    「那得問吳島主和諸位地意思。」王浚招呼人搬來了一張太師椅,請蕭墨軒坐下。旁邊又有親兵奉上了一杯清茶。敢情這位蕭大人是想把「遊戲」進行到底了。

    「蕭大人若是想招安的話,還是免了。」魏忠良冷笑一笑,「以前兩位老島主,可就是著了這個道。我等眼下偏居海島。雖然清苦一些,可是倒也圖個逍遙自,斷不至於成了砧板上的魚肉。」

    胡宗憲當年曾用徐渭提出的招安計平定了大倭寇徐海,隨後又賺來了王直。雖然說胡宗憲當日確實是有招安的心。只是卻苦於朝廷裡頭起了爭論。去年嚴黨倒台,胡宗憲落下詔獄的時候,甚至曾經以此事作為報應。

    魏忠良眼尖,一眼就看到蕭墨軒背後站的一人,正是當年提出招安計的徐長。

    「他是他。我是我。」蕭墨軒不急不忙地低頭泯了口茶水。說話聲音雖然不大,可是正好被南風送到了吳平的座船甲板上。

    話的聲音雖然不大。卻撞得甲板上每一個人的心裡生疼。

    蕭墨軒這句話,其實也就是默然了自己是有了招安地想法。而蕭經略和當年的胡總督之間確實不能同日而語,胡總督的背後多就是一個嚴閣老。

    可嚴閣老再厲害,不也是被皇上一個念頭給抄了家。蕭大人可是背後直接靠著太上皇和皇上,而他自己不但已身居華殿大學士一職,是當朝的掛名國舅。說不定日子太子爺也都和他牽連著,這可要比當年的嚴閣老還要牢靠地多。

    「朝廷是重顏面地。」吳平聽了蕭墨軒的話,雖是有些心動,可是還不至於昏了頭。

    招安當然是好,不但再也不必整日刀尖上跳舞,甚至還可以做官,這才是真正地身份和體面。不能衣錦還鄉,又再多的銀子也買不來這份榮耀,別提這些倭寇下海後,或是無奈,或者鄙棄,絕大部分都被族裡從宗譜上削了名,就連身故後進祖墳的資格都沒。

    倭寇裡頭雖是大有倭國的浪人,可領頭的可都是明朝的子民,骨子裡頭的這些東西,也不是一下子能消除光的。

    可若是再被用一個招安計網了過去,不但仍沒脫得了一個海賊的名頭,倒還落得一個大大的笑料。

    「下海為賊,按照《大明律》也是不赦之罪,蕭大人難道能改得了國法?」吳平重重的哼了一聲。

    「你不說,我不說。」又是一句聽起來沒頭沒腦的話,順著風飄了過來,「我這裡缺的就是人手。」

    「蕭大人雖是有好意,可我等也不是傻,不算各島上的老弱婦孺,只這裡就有近萬的人。蕭大若是想要瞞天過海,可是有這份身後?」也難怪吳平有疑心,蕭墨軒本事再大,老少加一起幾萬人,怎能如此容易瞞了過去。

    「吳平。」蕭墨軒漫不經心的將手裡的茶杯還給身邊的侍衛,嘴裡的口氣頓時也換了個調,「我知道你等的是誰,你等既然下海為賊,可如何也脫不了這身黃皮膚黑眼睛的皮囊,做了海賊也就罷了,難道還想做上一回國賊不成?」

    吳平咬著嘴唇,一言不,蕭墨軒的話正好打了他心裡軟的地方。倭寇雖然重利,可是倒也不至於想去留個千古罵名。

    吳平之所以敢和佛朗機人達成,其實也是打心裡根本不認為佛朗機人能抵得過朝廷的大軍。只要佛朗機人上了岸,那麼自然會被朝廷的大軍逐步圍殲。而朝廷水師自然是敵不過佛朗機人的艦隊,多打一個兩敗俱傷。

    如此一來,海上的這幫兄弟日後討生活也就便利了多,甚至可以大大超過今日。

    至於兩邊到底怎麼打,朝廷的底子可支撐的下去,這就不是一個海盜應該考慮的問題了。

    「知道佛朗機人哪裡嗎?」蕭墨軒臉上的神情,看起來像是有幾分譏笑。

    吳平仍是一言不,旁邊的倭寇們也是默不作聲,有些黯然。

    「今天我只是拿幾條不用的船,作了場戲罷了。」蕭墨軒的話讓倭寇們吃了一驚,頓時有些吃驚,也有些期盼起來。

    「可是我說過,佛朗機人不會來了。」蕭墨軒又繼續說道,「可知道他們現何處?」

    「他們原本就沒打算和你們來個裡應外合,只是想讓你們吸引朝廷的兵力罷了。」蕭墨軒接下來的話,是讓倭寇們像是從頭到腳澆了一盆冷水,從頭涼到了腳。

    「眼下他們乘著粵空虛,引兵猛攻廣州城,意圖侵我河山。」蕭墨軒呵呵的冷笑著,「吳島主,你這個急先鋒作的實是妙,其功不小吶。」

    「砰……」的一聲,吳平的拳頭重重的砸了船舷上頭,船舷上的木條出一聲悶響,砸上面的拳頭已是血肉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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