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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博覽 第六卷 第四十五章 早該享福 文 / 諒言

    禁城,萬壽宮。

    「萬歲爺,陳公公剛才送來了東廠和錦衣衛詔獄裡人犯的名冊,說是請萬歲爺您御批。」黃錦扶了一下蓮台邊上的青銅憑欄,將名冊雙手呈過。

    「萬歲爺,若是乏了,還是先回龍榻上躺上許會兒,畢竟還是龍體康健緊要。」黃錦看著嘉靖帝,關切的說道。

    「皇上不決斷,如何送了到我這裡來?」嘉靖帝並不急著去接黃錦手上的名冊,也沒有回床上休息的意思。

    「皇上讓陳公公給太上皇您帶了話,說這些人犯都是太上皇下詔批捕的,若是要處置,還須得請太上皇決斷才是。」黃錦呵呵一笑,欠了欠身。

    「陳公公?是宮裡的哪個?」嘉靖帝忽得抬起頭來,朝著黃錦問道。

    這些日子,嘉靖帝除了休息便就是誦經,黃錦等人也是怕亂了他的心思,他不開口問,朝廷和宮裡的事兒倒也不說。

    「便就是原先的御用監掌事太監陳洪。」黃錦連忙回道,「從前陳洪伺候皇上甚少,皇上一時記不得倒也不怪。」

    「陳洪?」嘉靖帝有些不解的皺了下眉頭,「他眼下也進了司禮監?」

    「皇上今個早上剛下的旨意,擢升陳洪做了司禮監掌印太監。」黃錦回道。

    「那馮保呢?」嘉靖帝朝著黃錦問道,「皇上何曾與陳洪有過來往?按照資歷,陳洪宮裡年頭雖長,其實倒也不如馮保。」

    「嗯……」黃錦的腳步地上的青磚上略移了幾下,只是沒開口說話。

    「呵呵。」嘉靖帝立刻會了意,「我那兒子王府裡呆了那麼些年。都由他們護著,也不知道深淺。眼下讓他們自己為難他一回,倒也不算壞事。」

    「只是這宮裡頭,你還得看著點,別折騰出些亂子來。」嘉靖帝略一思量,又開口說道,「回頭派人去和皇上說一聲,按照規矩,東廠該是交由司禮監席秉筆太監掌握。有些東西,輕易托付不得人。皇上得自個掌握著。關起門來,有些醜事還能遮著,千萬別亂了朝政才是緊要。」

    「老奴明白,稍後老奴自個跑一回就是。」黃錦應了一聲,「萬歲爺適才說了,有些東西,輕易托付不得人。」

    「呵呵。」嘉靖帝又笑一聲,抬起眼來,掃了黃錦一眼,「還是你懂得朕的心意。」

    「萬歲爺……這……」黃錦把手上的名冊朝前遞了遞。

    「拿回去給皇上。」嘉靖帝揮了下衣袖。又閉上了眼。

    「皇上說了,這上面有幾個人犯。定是要太上皇您欽定不可。」黃錦從臉上擠出一絲為難地笑來。

    「哦。」嘉靖帝輕吟一聲,這才又睜開了眼,從黃錦手上接過了名冊。

    「皇上這不是讓朕欽定,是向朕求情呢。」嘉靖帝翻開第一頁,目光便就落了第一個名字上頭。

    「皇上幫著求情?」黃錦也好奇的朝著名冊上瞅了一眼,心裡忽得一跳,面上卻不露分毫,「是誰能有這天大的面子呢,老奴倒是看不出來。」

    「朕也覺得身邊人太聰明了不好。」嘉靖帝的嘴角露出一絲笑來,幽幽的瞅著黃錦。

    「老奴知罪。」黃錦頓時身上泛起一陣冷汗。只覺得骨頭裡頭都冰涼的。忙不迭的跪下身去,把頭壓得低低的。

    「朕且是說了,太聰明了不好。」嘉靖帝不悅的挪了下身子,「起來說話。」

    「老奴明白。老奴明白。」黃錦定著心性,站起身來,「老奴謝過萬歲爺。」

    「聰明了不好。笨了也不好。」嘉靖帝盯著黃錦看了半晌,才出了一口氣,「該說什麼,該做什麼,自個心裡頭明白,不定是要帶著朕的名頭。」

    「老奴謝萬歲爺賜教。」黃錦小心地抬起袖子,額頭上抹了一把。

    也虧得是黃錦,若是換了其他人,只怕當下便要腦袋蒙了。

    「去。」嘉靖帝合上名冊,丟到了地上。

    「這……」黃錦愣愣的看著地上的名冊,忽然反應過來,跑過去揀了起來。

    「老奴遵旨。」黃錦欠了欠身,捧起名冊,慢步退了出去。

    「萬歲爺。」剛走到門邊,黃錦卻又突然轉回身來。

    「嗯?」嘉靖帝直直的看著黃錦。

    「老奴先伺候太上皇去龍榻著,皇上那裡,晚一些時候再去也不急。」黃錦轉身說道。

    「也好。」這一回,嘉

    有再拒絕,而是直接伸出了胳膊,讓黃錦扶了起來。

    這年後的一段時間,嘉靖帝沒能像萬邦寧那幫子太醫預料的那樣直接飛天,已經算是奇跡了,即便是現,坐了這麼長時間已是有些支撐不住。

    不過考慮到太醫院那幫子傢伙的心性,倒也不甚奇怪。給皇上治病,如果你大大咧咧的跑來說沒問題。結果給你治掛了,你十有八不掉腦袋也得蹲大牢,還得戴上一個庸醫的名頭。

    如果你上來就小心翼翼的,裝出一副為難地神情,結果有了起色,那麼你就是有功之臣,是醫術了得。

    所以被半判了死刑的嘉靖帝能回過一口氣來,其實也不奇怪。

    「萬歲爺,適才蕭墨軒來了一回。」黃錦扶著嘉靖帝朝著龍床走去,一邊不緊不慢地說道。

    「也是來求情的?」嘉靖帝眉頭微皺一下。

    「那倒不是。」黃錦把腦袋搖的和撥浪鼓一般,「這海瑞的事兒,他怎麼說也牽扯著,要求情,也不是該他來。」

    「那他如何是不進殿來?」嘉靖帝倒有些糊塗了。

    「蕭大人說了,這幾日他便就要再去了江南,乘這幾日,得幫著太上皇把有些事情給辦了。」黃錦回道。

    「事兒?」嘉靖帝愈加的糊塗起來,自己記憶裡,似乎沒托付蕭墨軒去做過什麼呀。難道是自個病重的時候胡亂說了些什麼,現倒是忘了?

    「是蕭大人自個做的主張,卻又不敢進來見萬歲爺您。」黃錦微歎一口氣。

    「他卻是沒留了京城?」嘉靖帝想起黃錦剛才說的話,說是蕭墨軒這幾日又要再去江南。

    「皇上和徐閣老都留了,蕭大人只是不肯,說是國事艱難,謀劃之事若不能成,就算是位列公侯也算不得榮光。」黃錦無奈的笑了一聲,拉過一個靠枕,讓嘉靖帝坐下。

    「唔……」嘉靖帝的目光有些呆呆地朝著門外看著,過了好一會,才收了回來,「可惜……我大明祖制容不得公侯理政,如若不然,只憑他這一分心意,便就封他一個也不為過吶。」

    「老奴看得出來,蕭大人圖得不是這些。」黃錦把一邊的青銅蟠龍火盆移得近些,「不過蕭大人畢竟年輕,歷練些日子也未必是壞事兒,況且眼下他也進了大學士。」

    「哦,也入閣了?」嘉靖帝的嘴角泛起一絲笑來,「可算得是我大明朝開朝以來,年紀小的閣員了。」

    「也算不得,聽說是候補閣員。」黃錦也有些不解地說道。

    「候補閣員……」嘉靖帝頓時有些哭笑不得,「那這位候補閣員卻是上朕這裡來做什麼?」

    「蕭大人心裡牽掛著太上皇,擔心太醫院給皇上開的藥方有誤,來看了一回。」黃錦連忙回道。

    「他懂得用醫?」嘉靖帝將信將疑的問了一句。

    「蕭大人自然是不懂,他只是帶了一位宮外地郎前來,依老奴看,那位郎也算得高明,太上皇不若召來請他診斷一回也好。」黃錦笑了兩聲說道。

    「哪裡請來的郎?」嘉靖帝剛要躺下去,又坐了起來。

    「這郎太上皇也認得,以前倒也是太醫院裡的院令呢。」黃錦有些吞吞吐吐的回著話。

    「李時珍?」嘉靖帝只略想了一下,一個名字便就脫口而出,說話之間,臉色忽得變了一下。

    「不過老奴覺得,那李時珍未必比萬邦寧高明。」黃錦心裡猛得抽了一下。

    李時珍當年曾經勸戒嘉靖帝少進大補之物,輔以清淡養生,只是嘉靖帝沒聽。眼下若真再要請他來診斷,只怕嘉靖帝的面子上未必過的去。

    「這麼些年了,他的醫術該是又精進了許多。」嘉靖帝的臉色只是變了片刻,立刻又轉了回來。

    「看人,得看心,而不是看面。」嘉靖帝緩緩說道,「他肯再進京為朕診斷,他的心便就是忠的。忠心之人,自然是信得。你去皇上那裡的時候,順便讓皇上給蕭墨軒帶個信,讓他親自去請李時珍進宮為朕診治。」

    「哎,老奴這就去。」黃錦喜出望外,應了一聲就要退下。

    「你也是忠心之人。」嘉靖帝眼角浮出幾層魚尾紋來,「朕眼下才是明白,朕早就應該享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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