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歷史軍事 > 大明首輔

小說博覽 第六卷 第七章 到底誰的錯? 文 / 諒言

    背後之人……」徐階和高拱,連帶著李春芳和郭璞,渾身一顫。

    「臣……微臣遵旨。」徐階緩緩伏下身來,把額頭頂地上。

    見徐階接了下令,嘉靖帝的情緒才略微舒緩了一些,放下身子,微微閉上了眼睛。

    「幾位閣老,萬歲爺要安寢了。」馮保輕輕巧巧的邁過步來,略彎下身子說道,說話間,朝著徐階和高拱偷偷丟了個眼神。

    「哦……臣等告退。」幾位內閣大臣連忙站起身來,小心的朝著門口退了出去。

    「你們也先出去。」等徐階等人走了出去,嘉靖帝才略睜開眼睛,朝著四周的侍從揮了揮袖子。

    馮保遲疑的看了皇上一眼,卻見嘉靖帝也看著自個,便也連忙道了個安,領著龍床邊的兩個近侍朝門邊走去。

    「你且是也要走?」黃錦適才一直站一邊,此時間聽見皇上讓出去,也跟了過去,誰知剛邁開腳步,便看見皇上朝著自己這邊看了一眼,連忙又停下了步來。

    「讓他們出去。」嘉靖帝低垂著眉角,「你留下。」

    「哎。」黃錦應了一聲,朝著馮保點了點頭,轉身走了幾步,從檀木櫃裡取出一副被褥,墊嘉靖帝的背後。馮保出去的時候,又輕輕掩上了殿門。

    嘉靖帝的手,朝著一邊的一方案幾揮了幾下,黃錦雖然明白皇上的心思,可是未免又遲疑了一下,才把手伸向了案幾。

    案幾上頭,放的正是一個時辰前海瑞所上的奏折。

    「嘉靖者,言家家皆淨而無財用也。」嘉靖帝直直的盯著手上地折子。沉默半晌,口裡冒出一句話來,又把目光轉向了黃錦,「黃伴,天下的子民,當真是如此看朕?」

    「萬歲爺多慮了。」黃錦怯怯的笑了一聲,「天下姓無不視萬歲爺為父,供奉君父,乃是為臣子者的本分。」

    「這海瑞不過是偏遠陋民入仕。」黃錦呵呵笑道,「他上這道疏。不過是想著沽名賣直,萬歲爺若是為他氣壞了身子,豈不是不值。」

    「唔……」黃錦的話聽耳裡,嘉靖帝不但沒有釋懷,倒是愣住了一般,過了許久才長出了一口氣。

    「黃伴。」嘉靖用手托住腦袋,低聲說道,「你且說朕可是老了?」

    「萬歲爺是神仙下凡,上天降下的天子。」黃錦又嘉靖帝肘下墊上了一隻小枕,「治得萬萬年的江山。」

    「萬歲。」嘉靖苦笑一聲。搖了搖頭,「朝朝稱天子。代代呼萬歲,可又見過哪一個真的萬歲了。」

    「你口口聲聲海瑞是陋民入仕,沽名賣直。」嘉靖帝微喘一口氣,才繼續說道,「可你心裡卻是向著他。「

    「萬歲爺折煞老奴了。」黃錦心裡一驚,跪下身來,「老奴是半條身子的人,海瑞忤逆皇上,於公是目無君上;於私,對老奴等來說。也無異於侮辱家主,老奴如何敢是向著他。」

    「老奴心裡念掛著的,無非是怕皇上看不破這海瑞地奸計,了他沽名賣直的蹩腳。」黃錦頓了一下。繼續說道,「有損皇上的聖明。」

    「他要朕做漢帝。」嘉靖冷笑一聲,「難道他自個便就是賈誼?」

    「朕不是周宣王。他也做不了仲山甫。」嘉靖帝憤憤的咬了咬牙,「要做,也輪不著他來做。」

    「二王不相見,人以為薄於父子。以猜疑誹謗戮辱臣下,人以為薄於君臣。樂西苑而不返宮,人以為薄於夫婦。」嘉靖帝輕輕舉起手裡的奏疏念道,「朕的家務事兒,他也是要管?」

    「萬歲爺……」黃錦抬手輕輕指了指一邊的湯藥,「這湯藥放了這半日,已是涼了,不若讓老奴差人再去熱上一回,來給萬歲爺服下。」

    「這……萬歲爺的事兒,萬歲爺是天下的君父,這家事便也就是國事。」定了半晌,卻見嘉靖只看著自個不出聲,黃錦只得收回了手回著嘉靖帝的話。

    「呵呵。」嘉靖帝微歎一口氣,「好一個視若君父,你究竟還是向著他。」

    「萬歲爺……」黃錦微微上前一步,卻又見嘉靖輕輕搖了搖頭。

    「連你都向著他,看來倒果真是朕地不是了。」嘉靖帝有些默然的說道。

    「萬歲爺……」黃錦有些侷促不安地移了下腳尖,「老奴……」

    「朕明白了……」嘉靖帝苦笑一聲,「一個個的心裡,早就對朕不滿嘍。」

    「一個個等著,候著,卻又不敢來和朕說。」嘉靖帝的嘴唇,劇烈的顫抖著,「等的,候的,就是等著一個不怕死的人出來給朕上這道疏。」

    「萬歲爺。」

    通一聲,跪了地上,「老奴絕無此意。」

    嘉靖帝突然猛得一陣咳嗽,黃錦臉色劇變,連忙起身上前幫皇上捶著後心。

    「你沒有錯,海瑞也沒錯。」嘉靖帝臉上的肌肉,劇烈的抽動著,「是朕錯了,是朕錯了……」

    兩行清淚,從嘉靖的眼眶緩緩流下。

    寢殿四角地鑄銅宮燈上頭,數十支燭火微微的搖曳著,映嘉靖帝臉上,生起一層蒼黃的感覺。

    萬壽宮外。

    徐階和高拱等人放慢了步伐,慢慢的移走著。

    「皇上讓去查。」四人裡邊,高拱似乎顯得格外地憂慮,「這又該如何查起?海瑞這回雖是做下了這等忤逆的事兒,可此人向來倒也素有賢名。」

    「為國納賢,本就是處上位者的本分。」高拱說道,「難道略牽連上,便就是扯上了一個黨字?」

    高拱心裡所想著地,徐階當然也是明白。

    海瑞進京任職,是蕭墨軒所舉薦,若真要查起來,那麼蕭墨軒便就是海瑞的後台了。

    蕭墨軒雖是青年才俊,又是高拱的學生,可若只是如此,也不會讓幾位閣老都為難成這樣。

    舉朝上下都知道,蕭墨軒是從裕王府出來的,算是裕王一派的人。

    海瑞這件事兒,若是扯上了蕭墨軒,難免不會再牽扯上裕王。

    近年來,裕王雖是根基日穩,可是這朝廷和宗室裡頭,也不是沒有暗流。

    即便是身湖廣德安的景王,肯那邊安生的過過日子,也是迫於眼前事實的無奈之舉。

    海瑞所上的奏疏,幾位內閣大臣也是看過了。字之間,猶如刀錐,字字句句都朝著心窩裡扎。

    這一份奏疏,說起來也是可大可小。

    說小了,不過是個官員上了一本不合皇上胃口的奏疏,讓皇上生了氣。回頭打上他十杖二十杖的,然後提起來丟出去,也便是算了。

    說大了的話,再牽連上蕭墨軒和裕王,那簡直就是要逼宮。

    若是事情真的鬧到不可開交的地步上,徐階和高拱兩個自個能不能置身事外,還是個未知數。稍微一個不小心,便是連自個都要賠進去。還有李春芳和郭璞,一個都別想跑。

    古話說的好,牆倒眾人推,上回蕭墨軒南京「矯旨「的事情,雖然兩邊都故意去隱瞞,可是未必不會走漏了風聲,還有一些其他零碎的事,和一些心思不明的人,都是不可預測的。

    「不消肅卿說,老身心裡頭也是明白……」徐階緊緊的鎖著眉頭,卻也沒忘記回著高拱。

    之前即便是有天大的矛盾,遇見了眼下這回事情,也得先放了下來。

    不管徐階也好,高拱也好,可都是把寶押了裕王身上。裕王登基,固然興許對高拱的好處多,但若是換上一個主子,徐階只怕也是討不到好。

    「不管如何說,這一回得先是把子謙召回京裡再說。」徐階四下看了一回,見左右再無其他人,才輕聲說道。

    「那寧波市舶司和南洋海貿的事兒?」郭璞小聲的接上了話,「眼下剛是有了些眉目……」

    「若是皇上有心降罪,那麼寧波市舶司和南洋海貿的事兒,蕭子謙日後又如何去管?」徐階回道,「若是皇上無心降罪,回京一回又如何。」

    「不錯。」高拱也出聲應和,「皇上對子謙,歷來也迫多信賴。召他回京,也不急著一日半日的,讓他帶著海貿收的銀子一同回京。興許皇上龍顏大悅,也會多思量思量。」

    「還有叔大,也把他一同召了回來。」徐階略一沉思,又補上話來。

    「叔大?」高拱有些愕然的轉過頭來,「此事又與他何干?」

    「無關且是無關。」徐階回道,「多一個人,總是多一個主意,若是事情鬧大,他也未必逃得了干係。」

    「況且今年夏秋兩季,南直隸大熟,府庫充盈。若是合適,也捎上幾分回來,幫朝廷過今年的難關再議。」徐階說著話,又是不禁歎了口氣,「倒還果真是什麼人用什麼人,子謙這愣頭青,卻又弄了一個比他自個硬的茬來。」

    話一說出口,四人左右顧盼,也是不禁一起笑了出來。給壓抑的氣氛裡,也算是帶了幾分輕鬆。

    什麼人用什麼人,蕭墨軒是愣頭青,那麼自個這四人卻算是什麼?

    「去值房裡頭張羅著。」高拱搖了搖頭,抬手朝前頭揮了幾下。四人一起加快了步伐,向前走去。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