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第五卷 第三十二章 豆子上火 文 / 諒言
廳門口,譚綸瞪大了眼睛,看著蕭墨軒和李時珍兩個走了過來。
蕭墨軒的習性隨和,又有幾分威嚴,擅聚得人氣,興許真能把那李太醫給請出來,這點譚綸也知道。但他無論如何沒想到,兩人竟是會這般齊肩的說笑著走出來。
若不是譚綸自個知道底細,還當他們兩個是舊相識了。
「譚大人,難得徐先生這裡清淨。也不必去酒館了,只讓侍衛們去外面的街上端幾份食盒來可好?」蕭墨軒雖是一副商量的口吻,可哪裡會有人來駁回。
「哈哈,也好,也好。」譚綸此時對蕭墨軒是刮目相看,點頭笑道:「我這浙江也是有不少年頭,這紹興的地方上,頗有幾份小菜,我這便吩咐下去。」
紹興菜,蕭墨軒冷不丁的想起了魯迅和他筆下的孔乙己,還有那份流傳甚廣的香豆。
其實酒菜,譚綸早就準備好了,也是外頭叫的。
有蕭墨軒和李時珍這裡,譚綸再如何灑脫,起碼也得有些打算。
這邊剛吩咐下去,那邊的酒菜便就一樣樣送了上來。
紹興這地方上的菜餚,倒也真是有幾分特色。大的特點,便是以霉為鮮。
一盤醬肉蒸香腐,看上去黑乎乎的一片,上面卻浮了一層閃亮的油汁。所謂的香腐,其實也就是臭豆腐。
瓷碟裡盛的是霉菜梗蒸梅魚,陶罐裡裝的是霉乾菜燜肉,旁邊還有一份香油炸出的臭豆腐。徐家的前廳並不甚大,幾樣菜一放上來,頓時整個屋子裡都溢滿了香氣。再配上一壇出了名地紹興「女兒紅」。是十分愜意。
其有一份「仙子白玉羹」,端上來剛報菜名時,蕭墨軒倒是以為脫了個「霉」字,可等盛起一點來仔細一嘗,裡面卻又是放了霉毛豆,又加了豆腐和魚茸燴製成羹,端的是鮮香嫩滑,清香入味。
霉毛豆可以拿來做醬,蕭墨軒若干年前,也親眼見家裡人做過。可也不知道。霉毛豆何時有了個仙子的名頭。
「蕭大人有所不知。」譚綸微微笑道,「紹興人有言雲,『霉仙子,吊舌頭』,紹興菜裡,雖然常有這些霉過的菜料,可是諸味之,卻以這霉毛豆為。因其鮮美無比,故稱其為『霉仙子』。」
「『霉仙子』,好一個雅致的名字。」蕭墨軒不禁搖頭歎道。「當年裕王妃曾和我說過,這浙的姓。便是耕田的農夫也曾讀過幾本書。也只有這般的靈傑地方,才能想出這般雅致的名字來。」
「也正是因為靈傑,才引來了這許多倭寇。」李時珍起初一邊默不作聲,眼下聽蕭墨軒說到這裡,才是憤聲說道。
譚綸沒想到,一個「霉毛豆」也能引到倭寇身上。只是他眼下已是直浙總督,剿倭重任肩,席間的氣氛,頓時有了幾分壓抑。
沒想到他倒也有分「憤青」,蕭墨軒有些好奇地多看了李時珍幾眼。原本只當他是個「醫癡」。卻不知道其實也是心憂天下。
不過,仔細想想,倒也不奇怪。醫者仁心,他編寫《本草綱目》。除去自個的喜好外,不也是懷了救治天下姓的念頭。
頓時,心裡對李時珍的好感也多了幾分。
「來。來,嘗嘗這鍋清燉越雞,傳說做這道菜的雞,都是春秋時越國宮裡養的花雞傳下來的,與平常的大為不同。還有這糟溜蝦球,是用釀造『女兒紅』的酒糟做料,也是紹興一絕。」譚綸對著上來的幾份菜招呼著,想要繞開這份壓抑。
「江南多濕氣,到了雨季,食材便易上霉。」蕭墨軒呵呵一笑,撥拉了幾下碗裡地幾粒「霉仙子」,「也就是這上霉了的食材,才孕出了紹興菜地一個『霉』字。」
「眼下倭寇雖是未絕,可經過這麼些年作為,已是氣焰漸消。」蕭墨軒朝著李時珍看了幾眼,「眼下又有譚大人接任總督一職,想來日後東南一塊,是安穩。」
「蕭大人客氣了。」譚綸聽蕭墨軒誇獎自己,微微點頭致意,「只望與蕭大人共勉之。」
「只要蕭大人力支持,若是再平不了東南的倭寇,我譚綸日後提頭進京面聖。」譚綸的這一句話,擲地有聲。他這一句話,倒也不是亂說。眼下東南幾股大的倭寇
完全掃平,剩下的倭寇盤踞浙閩交界的海島上,平輕舉妄動。譚綸看來,只要再使一把勁,便可令其灰飛煙滅。
「恕我直言,譚大人。」蕭墨軒聽了譚綸的話,雖然心裡也是略略激動了一下,臉上卻不現出絲毫波動來,「無論是譚大人,還是我,如果只這般打下去,只怕是再過一年,也掃平不了倭寇。」
「這是為何?」蕭墨軒這句話,把他自己和譚綸都包括了進去,譚綸倒也不生氣,只是有幾分奇怪。
「並非懷疑譚大人的才能。」蕭墨軒繼續說道,「只是這倭寇,雖能剿得了一時,可日後又難免會出了的。」
「這……」譚綸有些語塞,蕭墨軒所說的確是事實。
當年胡宗憲剿平了汪直和徐海兩股大倭,可近來又出現了一個吳平。即使掃平了這個吳平,難保以後不會有「李直」、「張平」什麼地冒出來。
「蕭大人可是有良策?」譚綸一個激愣,猛的想起蕭墨軒已是直浙經略,抬眼看時,卻見蕭墨軒臉上還掛著淡淡的笑意。
「此事急切不得,容後再議,容後再議。」蕭墨軒擺了擺手,卻又收回了話頭。
譚綸和李時珍兩個,都豎著耳朵,想聽這位蕭大人能說出什麼驚人的道理來。忽然聽他來個容後再議,不禁有些掃興。
「李先生,我有一事不明,還請李先生為我指點。」蕭墨軒放下竹筷,轉過頭來對著李時珍拱手道。
「蕭大人請說。」李時珍知道蕭墨軒眼下要問地,定是藥理上的問題。談起這些問題,自個當然是比如何剿滅倭寇來的熟悉。
「李先生幫徐先生所敷地藥,到底有如何作用?」蕭墨軒一本正經的對李時珍問道。
「這……」李時珍頓時就覺得有些憋屈。原本以為這位蕭大人能問出什麼有深的問題來,沒想到,這個問題問的這麼傻。
「幫徐先生敷的藥,我是用了藕節和蒲公英根,再加上綠豆粉所配。」李時珍看著蕭墨軒略顯嚴肅的面色,心裡好一陣納悶,這位蕭大人是真傻還是假傻?
或者是今個來的時候跑的太急,了暑氣,要不要配一副消暑解熱的湯藥給他。
「藕節性清涼,可收斂止血。蒲公英卻是清熱解毒,護住傷口。用上綠豆粉,卻是日後少些疤痕。那綠豆粉本也有些清熱散毒的功效。」李時珍生怕蕭墨軒聽不明白,還特意細細解釋了一番。
「李先生只用這幾隨處可見的東西,便配成了一方藥劑。」蕭墨軒讚賞的點了點頭,「下佩服的很。」
「只是,徐先生頭上只是斧傷,只用收斂止血,便是。」蕭墨軒又繼續說道,「為何又要用蒲公英來清熱散毒?」
「傷口之處,本就容易生出惡瘡。」李時珍似乎有些不悅,「眼下正是盛夏之時,內外火盛,損傷皮肉是容易腐壞。」
「哦,原來如此。」蕭墨軒又點了點頭,「那請問李先生,那損傷的皮肉,未及損傷之時,不也完好。為何損傷之後,卻會腐壞。」
「便是受了內外濕熱之氣所感。」李時珍心裡暗歎一聲,有些無奈的解釋著。
「那這桌上的『霉仙子』,『霉乾菜』,可也是受了濕熱之氣,才變成如此?」蕭墨軒指著桌上的幾盤菜笑道。
「哼……」李時珍有些惱怒的輕輕哼了一聲,嘴裡的話,也變得有些冷冰冰的,「難道蕭大人是想讓我醫菜不成?」
「先生切莫見怪。」蕭墨軒見李時珍臉色青,連忙起身說道,「我只是聽說過一些奇妙的話語,想和先生探討一番。適才所說的,看似荒謬,其實卻有乾坤。」
「哦?」李時珍肩頭略抖一下,心緒也立刻平復了下來。
聽這位蕭大人這麼說,他並不糊塗,也沒有暑,難道其真有什麼自己不知道的東西不成?李時珍的好奇心,一下子被勾了起來。
「人人都說,開腸剖肚乃是殺人之舉。」蕭墨軒靜靜說道,「可當年神醫華佗,卻配成了麻沸散,替人開腹醫治。我醫術,何其博深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