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第三卷 第四十七章 東門亂 文 / 諒言
王府,書房。
「王爺。」高拱裹著一件青色的披風,急匆匆的撞進門來。雖然天氣有些寒冷,但是高拱的頭上,卻閃著一層細密的汗珠。
「子謙那裡情形如何?」裕王見高拱進來,急切的站起身來,迎上前去,腳下無意撞翻了紫檀木椅,卻也顧不上去扶。
「已經去了端門了。」高拱也不脫下身上的披風,只是站著說話,「他剛進安定門,就被羅龍引了過去。」
「父皇讓羅龍那守著的?」裕王心裡頓時抽了一下,臉上的肌肉,也不禁跳了幾下。
「當然不是。」高拱連忙搖頭,「若是皇上的意思,自然會派司禮監的人去,又怎會派一個書舍人去,這邊定然是嚴嵩的意思。」
「那就好,那就好。」裕王連歎兩聲,適才還有些蒼白的臉上,回復了些血色。
「子謙不是糊塗之人,本王料想,他定然不會做這樣糊塗的事兒。」裕王轉過身去,像是安慰著自己,「他這般做,定然有他的道理。」
「王爺,眼下不是論這些事兒的時候。」高拱頓了一下,又繼續開口說道。
「哦,還有什麼事兒比這還緊要?」裕王回過頭來,眉目間泛著不解。
「實下聽說,錦衣衛和大理寺的大批人馬出動,已經把蕭府給圍住了。」高拱這時才感覺到額頭上的汗滴,提起袖子,略抹了一把。
「宮裡的信還沒出來,他們就敢這樣做?」裕王的心裡,像是被什麼東西撞到了一般。不由得一震,「他們好大的膽子。」
說話之間,兩眼裡也是透出一股殺氣。
「他們這回定是以為有了十足地把握,才敢這麼做。」高拱的神色,愈加的凝重起來,陰霾也是越積越重,「現宮裡那裡,定然也是有一番惡鬥。」
「父皇可是知道他們這般做?」裕王的眉頭,鎖得緊。
「應該是不知道。」高拱搖了搖頭,「不過……」
「不過什麼?」裕王顯得有些焦慮。「你只說便是,本王又不會怪你。」
「下也想不出,子謙做這樣的事,為何不上報一下朝廷。」高拱輕歎一口氣,繼續說道,「有些事情,卻是不求有功,只求無過便是。做得越多,往往卻錯得越多。」
「來人。」裕王陰沉著臉,猛得大喝一聲。
高拱本來就懸著一顆心。這一句話剛說完,便聽見這一聲大吼。不禁全身抖了一下。
「王爺有何吩咐?」門房門口的兩名侍衛,聽見喝聲,立刻便奔了進來。
「備轎,去東安門。」裕王的顯,漲得有些紅,一隻手掌,「啪」的一下拍了案桌上,把桌上的鎮紙和筆硯全都震飛起來。
「王爺要去蕭府?」高拱頓時大驚失色,連忙伸手攔住,「不可。千萬不可。」
「為何不可?」裕王的聲音,顯得有些大。
「眼下宮裡尚且沒有消息傳來,王爺切不可輕舉妄動。」高拱兩隻手橫裕王面前,「王爺若是這時候去蕭府。若是稍後宮裡傳來地消息不利,王爺護得了一時,還護得了一世嗎?」
「況且稍後若是情形不料。王爺留王府,也多些迴旋的餘地,去了蕭府,便是把把柄往別人手裡送了。」高拱焦慮的說道,「到時候即使王爺有心要幫子謙,只怕反而被制了肘。」
「本王偏容不得他們這般飛揚跋扈。」裕王嘴裡吐出的字,若是有形,只怕一個字就能砸死一個人,「他們也別是忘了,大明朝到底是誰家的天下,是我朱家的,還是他嚴家的?」
說罷,裕王猛得推開高拱的左臂,又說聲「得罪。」昂向門口走去。
「王爺……」高拱身後大聲喊著。
「本王相信子謙。」裕王回過頭來,對著高拱微笑一下,又回過頭去,逕直向外走去。
「相信子謙……」看著裕王的背影,高拱彷彿被雷擊一般,愣當場。
相信子謙,自己這般慌亂,其實不就是不相信子謙嗎?高拱的心裡默默地念著。
對,相信子謙。高拱直起腰板,相信他。我,高拱的學生,我看地人,絕不會是砧板上的魚肉。
東安門,蕭府。
一幫子家丁,有些戰戰兢兢的,從門縫裡向外張望著。
前後門外,都已經被錦衣衛和大理寺的番子和衙役們死死的把守住,一個個執刀擎杖,氣勢洶洶。
「也不知道是老爺還是少爺,又惹了些什麼事兒。」蕭夫人看上去倒還算是平靜,畢竟這樣的陣勢不是第一次見識了,相比上回,心裡的壓力居然是少了不少。
倒是寧夫人,從來沒見過這樣的情形,哆哆嗦嗦的,只縮了蕭夫人身邊。
「你們是些什麼人?」門口邊,傳來一聲嬌斥,透
的不滿,「大白天地堵住人家的門口,是何道理?」
蕭福聽見響動,從門縫裡看了過去,卻見門口停著一頂小轎,看上去像是小姐乘坐的。只是轎子裡的人並未探出頭來,只隔著轎簾呵斥。
「錦衣衛公辦。」門口一位番子,應當是一位戶地樣子,冷冷的朝著轎子掃了一眼,若無其事的說道。
「哼,錦衣衛。」轎子裡地聲,有著幾分不屑,「既然是公辦,為何只堵門口,卻不敢進去。」
「這……」那名戶似乎也有些語塞。其實錦衣衛也並不是真的像傳說那般厲害,他們有詔命手的時候,或者對著那些地方官的時候,自然是牛氣沖天,可是眼下卻是朝廷大員的家門口,況且又沒有詔命手,手上是沒有任何憑據。自然仍然有些忌憚。適才問的那一句話,也正是打了命門上。
「小姐,小姐,別多說了,趕快進來。」蕭福把門打開些,壓低了聲音喊道。
轎的聲音又冷哼了一聲,隨即兩頂小轎又抬了起來,從打開地半扇門裡擠了進來。
「福叔,這究竟是怎麼回事?」等進了門,寧蘇兒立刻從轎裡鑽了出來。衝著蕭福問道。
「這……我卻也是不知道。」蕭福撓了撓腦袋,「他們這裡已經好一段時候了,只門口守著,不給人出去。聽說少爺也已經回京了,可這半天了,老爺和少爺都沒一絲影訊,也不知道他們知道家裡的情形不。」
「我也是店舖裡聽說了這些事,所以放心不下,便把杭兒留鋪子裡,自個過來看看。」蘇兒見家裡一切仍是平安。懸著的一顆心才放了下來,「他們眼下只是門口呆著。卻也不敢進來,想是姑父和表哥也沒什麼大礙。」
「你這丫頭,卻是這時候跑回來做什麼。」寧夫人聽見女兒的聲音,也從內房裡跑了出來。
「女兒不是放心不下嘛。」寧蘇兒嬌嗲一聲,靠到了寧夫人的身邊。
「你倒是進來了,又該如何出去。」寧夫人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你該是去學堂把你弟弟接到店舖裡去呆著才是。」
「娘親放心,女兒從店舖裡出來的時候,已經吩咐寧義去接了。」寧蘇兒。似乎並不十分擔心,倒是「咯咯」的笑了兩聲。
「你……你憑還笑得出來。」寧夫人扯住女兒,就往內房裡走。
「娘親,你得相信表哥和姑父才是。」蘇兒不慌不忙的跟著寧夫人走著。
「我……你……」寧夫人鎖著眉頭。也不知該說什麼好。
「他們便是這樣,才是怕了姑父和表哥。」寧蘇兒回過身來,又朝著門口看了一眼。卻見剛才打開的大門又一次關上了。
門外地番子和衙役們,卻果真是一步也不敢進來。
「裕王爺駕到。」夾街邊,忽得響起一陣鑼聲,像是一塊大石頭丟進了一汪深潭一般,門裡門外的人的心裡,立刻全都興起了一陣波動。
「你看,裕王爺這不是來了嘛。」蘇兒有些不展的眉頭,頓時全都舒展了開來,有些驚喜朝著寧夫人笑道,「姑父和表哥,定然也是無損才是。」
裕王爺來了?門外的番子和衙役們,立刻起了一陣不小的騷動。
大部分番子和衙役,向來都只知道按照上峰的命令辦事,到底情形如何,也從來不敢過問。可是這一回才門口站了一個時辰,就把裕王爺也引來了,歷年以來,可從來沒遇見過這樣的事兒。
「恭迎王爺千歲千歲千千歲。」番子和衙役們,紛紛跪到地,驚恐的看著一頂鎦金八抬大轎,落了地上。
隨著簾影閃動,一件大紅的官袍,從轎子裡面轉了出來。只是這件官袍上,卻是繡上了幾隻金色地團龍圖案,顯得極為與眾不同。
隨著腳步的移動,那幾隻團龍也彷彿是躍躍欲試,像是隨時就會沖天而起一般。
番子和衙役們,壓下了頭去,不敢向前直視。
「難道我大明朝,就要換了天不成。」聲音不大,但是壓眾人地心頭,像是比磨盤還要沉重。剛才還氣勢洶洶的一群人,臉色已經變得比門裡邊的人還要蒼白。
「小的……小的們只是奉命行事。」剛才那名戶,也是氣焰全無。
「朝廷大員的府邸,說封就封。」裕王冷哼一聲,直直的伸出一隻手來,「拿皇上的詔書,或是內閣的票擬來給本王看。」
「這……」那戶移著膝蓋,向後縮了一下,「上峰說是稍後就到。」
「那本王就這蕭府裡,等你們拿來。」裕王一甩袖子,也不再搭理他們,自顧著向門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