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歷史軍事 > 大明首輔

小說博覽 第三卷 第十章 混水相摸 文 / 諒言

    到秋分外明,人到佳節倍思親。

    裕王爺朱載垕立東紫閣上,望著天空那輪缺了一畫的月亮,心裡不禁愈加的悵然。

    母親杜康妃早逝,父皇也有兩年多沒照過面。生而為王,卻又有多少惆悵。

    「王爺,徐閣老派人過來了。」李芳站樓梯邊,小聲的稟道。

    「可說了是什麼事兒?」裕王並不急著回過頭來,而是提起袖子,臉上輕拂了一下。

    「只說有要事稟報,須見了王爺才能說。」李芳的聲音即使一片寂靜的夜色裡,也顯得有些低。

    「知道了,你便領本王去。」裕王轉過身來,兩眼略有些紅。

    「小的參見王爺。」徐府家僕見了裕王進來,連忙拜倒。

    「徐閣老派你來,有什麼事便快快說。」裕王揮了揮手,讓來人坐下說話。

    「小的也是不必坐了,只說了話便是要回去了。」來人拱手回道,「徐閣老要小的告訴王爺,歐陽必進策動都察院的言官,明個就要上本參奏刑部尚書蕭大人。」

    「參奏蕭天馭,這是為何?」裕王頓時有些吃驚,似乎近日來,沒聽說蕭天馭做過什麼出格的事情。

    「只說今個昌平縣裡拿住一個人,卻是蕭大人的老友……」那僕人依著徐階的吩咐,將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訴裕王。

    「若依這事便說蕭天馭勾結亂黨誹謗父皇,未免有些牽強。」裕王聽完了話,眉頭擠成一個川字,「蕭天馭侍奉皇上二十多年,未嘗說過一個不是,為何又要讓別人去說這些話。」

    「王爺,眾口鑠金啊。」一邊的李芳湊上身來,附裕王耳邊說道,「看御使們眼下的架勢,明個動靜決然不小,即使皇上心有疑,怕也是要惱了蕭天馭。現朝野皆知蕭家父子是王爺的人,他們這般做,只怕是要殺雞給猴看。」

    「快快去請幾位老師和蕭家父子過來。」裕王也猛得醒悟過來。

    「王爺,眼下蕭家父子卻是請不得。」李芳一時卻站著沒動,「事情若是鬧大了,倒顯得是王爺有意袒護蕭天馭了。」

    「偏就是袒護又怎得。」裕王不服氣似的甩了下袖子。

    「王爺切不可意氣用事,先請了幾位師傅過來,商議一番再去告訴蕭家也不遲。」李芳欠身回道。

    「那便依你,快去請幾位老師過來。」裕王沉思片刻,點了點頭。

    卻說高拱,張居正等人,得了裕王的信報,只用了半個時辰,便也一起聚了過來。

    「幾位師傅。」裕王略點頭致意道,「看眼下的情形,是否要尋些人幫蕭天馭上書抗辯?」

    「萬萬不可。」高拱立刻站起身來,拱手回道,「嚴黨的目的就是要把事情鬧大,若是又有人上書幫蕭天馭抗辯,豈不正的那結黨的圈套。」

    「那便由著他們那說,我們只一邊看?」裕王似乎有幾分不滿。

    「王爺莫要焦慮。」高拱呵呵一笑,掃了一眼廳內眾人,又繼續說道,「這些個罪名,本就牽強附會,朝內外,別說要去牽強,就憑是誰,還沒背後過幾句牢騷。」

    「可這京城內外,只有一個人,說他罵皇上,罵大明,眼下卻是無人肯信。」高拱說罷便廳站定了。

    「高大人說的可是王爺?」坐一邊的張居正問道。

    「不錯。」高拱點了點頭。

    「若是牽連上王爺,豈不是太冒險了。」張居正不置可否。

    「是有些冒險。」高拱又點頭道,「可眼下嚴黨刀子是砍向蕭天馭,刀鋒卻還是對著王爺。蕭家一倒,下面跟著的難免不是這裡的眾人。等到這裡的人都跟著著了道,到那時候,若有人說王爺的不是,只怕也是有人信了。張大人可別忘了今年開春時候的事兒,只怕他們的目的不蕭天馭身上。」

    高拱此言一出,眾人也都是沉默不語。高拱說的倒是沒錯,說起恩怨,只能是蕭家對嚴家有怨。他們抵死不肯放過蕭家,也正因為蕭家是裕王爺的人。拋開自己的安危不說,若是裕王爺身邊的人也一個接一個的被戴上罪,到那時候再要說裕王的罪過,倒真是不難了。

    「這事讓誰去做好?」裕王咬了咬牙,似是下了決心。

    「自然是皇上身邊的人去做好。」高拱舉起袖子,略壓低了聲音,「下這裡倒有個合適的人。」

    「誰?」裕王急切得問道。

    「司禮監提督太監馮保。」高拱回道,「此人不但有心向著王爺,而且和蕭墨軒相好。」

    「還有那亂說話的於深濟,若是他真有氣節,也定不願看見老友受害。」張居正也站起來說道。

    「嗯。」裕王緩緩點了點頭。

    紫禁城,永壽宮。

    嘉靖帝念完了一卷經,便要尋黃錦。左右一看,黃錦卻不身邊。一邊兩個小太監,見嘉靖睜開眼來,連忙上前扶下蓮台來。

    「黃錦卻是去哪了?」嘉靖又望了一眼四周,開口問道。

    「回萬歲爺的話。」小太監應著聲,「適才司禮監派人來找黃公公,說有要事稟報,黃公公便讓奴婢幾個

    伺候著。這已是去了有些時候了,想是就快回來了▋

    「哦,要事?」嘉靖聽了這話,卻是停住了腳,「那朕也等他一會,看看且說的是什麼要事。」

    「哎。」兩個小太監又應一聲,扶著嘉靖向一邊的龍椅上走去。

    嘉靖這一剛剛坐下,便見黃錦從寢殿門邊轉了進來。

    「萬歲爺這還沒有歇下呢?」黃錦見嘉靖仍坐龍椅上,連忙過來陪著笑。

    「朕這不是等你嘛。」嘉靖看著黃錦略笑了一下。

    「那老奴這就伺候萬歲爺歇下。」黃錦臉上的肌肉跳了一下,略移近些。

    「不忙,既然坐下了,那便就坐一會。」嘉靖擺了擺手,止住了黃錦,「這大半夜的,又有什麼要緊事?」

    「是打戰了?還是鬧災了?」嘉靖略有些不滿的說道,「便是那些針頭線腦大的事兒,也都說是要事。」

    「萬歲爺心裡裝的是州萬方,自然看的都是大面上。」黃錦笑得臉上額頭上的皺紋拱起幾條,「那些個奴才也是閒來無事,聽了幾句閒話,卻還真當回事兒。」

    「閒話?什麼閒話?」嘉靖抬起頭來,看了黃錦一眼。

    「老奴……不敢說。」黃錦敬畏的縮下了腦袋。

    「總是這副模樣。」嘉靖訕笑一聲,「朕什麼時候因為這些事兒責罰過你?況且這些話又不是你說的,你若不說,朕把東廠交給你管,還有何用。」

    「哎。」黃錦見嘉靖開了口,也跟著說道,「只是這事牽扯到了裕王爺,所以老奴才有了幾分忌憚。」

    「裕王?」嘉靖有些不解的笑道,「怎麼又扯到朕的兒子身上去了。」

    「老奴只是聽有人說,說裕王爺指示大臣誹謗我大明,誹謗皇上。」黃錦說完不禁向後退了一步。

    「如何誹謗?」嘉靖的面色猛得一沉。

    「據說是昌平縣有一個叫於深濟的迂儒,編了兩句話來唱,唱作『嘉靖嘉靖,是曰奪得家家乾淨;大明大明,即是取得大大通明。』」黃錦一邊說著,一邊查看著嘉靖的臉色。

    「嘉靖嘉靖,是曰奪得家家乾淨;大明大明,即是取得大大通明。」嘉靖念著這兩句話,漸漸的臉色變得鐵青。

    「此人當誅。」寂靜的永壽宮,彷彿一聲炸雷,驚得眾人齊是戰戰兢兢。

    「此人……此人確是罪不容赦。」黃錦跪倒嘉靖面前,張皇說道,「只是眼下卻有人說是裕王爺指使的。」

    「裕王指使的?」嘉靖回過神來,也是臉色一緩,「笑話,裕王是朕的兒子,大明的王爺,又怎麼會罵朕,罵我大明朝。他罵朕,罵大明,豈不就是罵他自己。」

    「老奴也是這般想的。」黃錦連忙叩道,「只是那馮保,便是這般對老奴說的。」

    「馮保?」嘉靖略皺一下眉,「你便立刻傳他過來,朕要親自問他。」

    聽說皇上召見,馮保自然也不敢怠慢,揣著顆心,一路小跑,便從司禮監到了永壽宮。

    「萬歲爺有話問你,你須得句句依實稟告。」黃錦指著馮保說道。

    「奴婢不敢。」馮保把額頭青石地上,不敢抬起頭來。

    「朕問你,那裕王指示人誹謗朝廷,誹謗朕的事兒,你是聽誰說的?」嘉靖端坐龍椅上,不動絲毫。

    「奴婢是聽了從都察院傳出的消息,也不知道真假。」馮保心裡忐忑著,開口回道。

    「都察院?」見提起了這個地方,嘉靖頓時一身的不爽,那地方簡直是個「瘋人院」,那許多無事的御使,見風就是雨,自個向來也是深受其害。

    「那些御使們向來喜歡捕風捉影,信他們做嘛。」嘉靖苦笑著搖了搖頭,「有個人說幾句誹謗的話,怎麼又會扯到裕王身上去?」

    「這……奴婢且就不明白了。」馮保又回道,「只是說那於深濟,曾經和蕭天馭有些交情,接著不知怎得,就扯到裕王爺身上去了。」

    「蕭天馭?」嘉靖又皺了下眉,不知這事扯來扯去,又繞到蕭天馭身上去了,「那蕭天馭一向也算忠厚,如何會勾結人說出這樣的話來。」

    「哦……」馮保連忙又回道,「那於深濟當日喝醉了酒,說了這些不該說的話,被拿到刑部以後,蕭天馭判了他一個充軍的罪,興許是有人覺得判得輕了。當時便有些非議,到了下午的時候,歐陽必進便合了些御使,要上書參奏。只怕是等天一亮,折子就要送進來了。」

    「唔……原來如此。」嘉靖點了點頭,「這些個迂儒,倒也是真該懲治上一番。但歷來有殺頭的,也有充軍的,蕭天馭此舉,算起來頂多也就是個徇私。歐陽必進等人如此大費周折,還扯上了裕王,卻是令人費解。」

    「奴婢也只是聽他們這般說。」馮保小心的抬起頭來,「他們上疏的時候,當是不敢扯到裕王爺,也只是背後說說罷了。」

    嘉靖「哦」了一聲,抬起頭來,看著殿頂上雕著的蟠龍。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