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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博覽 第三十五章 良知忠魂 文 / 諒言

    這是一間堆放雜物的小屋,但是東西卻不是很多,只有一角堆著幾袋稻米,向南的牆面掛著一幅尋常人家常見的年畫,畫的是「五穀豐登」。

    林雙虎走上前去,將年畫從牆上取下,一個小小的洞龕露了出來。

    沈鏈青霞公之靈位,楊公繼盛之靈位。蕭墨軒略有些吃驚的看著洞龕裡的兩塊靈牌,這兩個人他是知道的,都是因為彈劾嚴黨而招至殺身之禍。

    楊繼盛,容城人,官至兵部員外郎。因彈劾嚴嵩及其同黨仇鸞被誣下獄,備受嚴刑摧殘。後被嚴嵩勾結趙華誣陷其外通倭寇,於嘉靖三十四年被害,年僅四十歲。被害時京城姓結巷相送。

    沈鏈,會稽人,嘉靖十七年進士,後為錦衣衛經歷,剛直敢言。因上疏論俺答請貢事,並劾嚴嵩罪狀,廷杖謫佃保安。後又為嵩黨楊順、路楷誣陷其與蔚州白蓮妖人閻浩案有關。嘉靖三十年,遭斬棄市。

    「楊公被抓進錦衣衛大牢的時候,我還只有二十多歲,親眼看著楊公被打的死去活來,全身沒一塊好的地方。身上的肉爛了,便拿著塊碎瓷片,一直刮到骨頭上。那呲呲的聲音,雖然已經過了有二十年,今天想著都還揪心。」林雙虎咬了咬牙關,又將年畫緩緩掛上。

    「沈公是嘉靖三十一年進的錦衣衛,便是下的上司,對下和這幫兄弟沒少照應。嘉靖三十三年,拙荊病故的時候,下京城舉目無親,也是沈公領著弟兄們幫著操持。」林雙虎嗚咽了一下,喉嚨裡似乎被什麼東西堵住了。

    「下當了這個小官,半個烏紗帽翅也沒長,不知道什麼嚴黨的對錯。」林雙虎的眼裡滲出幾點淚光,「但是下相信,沈公是對的。楊公那樣的忠義之士,也斷不會小人作謗。」

    蕭墨軒默然了,他的心靈這一刻被震撼了。他從林雙虎的淚光,看到了一樣東西。

    良知!即使是錦衣衛,也會有良知。

    他決定相信林雙虎一次,興許是有點莽撞,可是他想知道這件事情背後到底隱藏著什麼,又是什麼能讓林雙虎甘冒這麼大的風險帶他進詔獄。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他決定去探一探這傳說的「詔獄」。

    「今個晚上是下領著弟兄值夜,公子正好可以進去。」林雙虎抹了把臉,向臥室走去,出來的時候,手裡托著一套「番子」的衣服。尖帽,白皮靴,褐色飛魚服,小絛,一應俱全。

    「你如何知道這事我幹得?」蕭墨軒並不急著馬上換上衣服。

    「下相信蕭公子可以做到。」林雙虎嘴角又泛上了一絲笑意。

    「你知道我姓蕭?」蕭墨軒心裡吃了一驚,看來自己是小看了面前這個人了。

    「蕭公子莫要忘了下是錦衣衛的人。」林雙虎拿起那套衣服,遞到了蕭墨軒的面前。

    雖然他這話並無惡意,蕭墨軒仍是禁不住全身打了個冷戰。不親身體驗,是無法知道錦衣衛的厲害的。

    國子監,彝倫堂。

    高拱和張居正正翻看著監生們的考卷。

    「咦。」高拱從案起一份考卷仔細的看著,這份考卷也許是這一堆考卷字數少的,只有四張紙,但是卻顯得加不同。

    「叔大,你看看這份。」高拱把這份考卷遞給了張居正。

    「木秀於林,雖遭風侵仍堅其心;行高於人,雖受人非仍立其志。」張居正接過考卷,小聲讀著。

    這大半個時辰以來,他看見的考卷無一不是從「木秀於林,風必摧之;行高於人,人必非之」來破題,所以讀到這份,頓時感覺耳目一。

    「他自有力可震天,我便明月照大江;他自有力可撼地,我仍清風撫山岡。好,寫的好啊。」張居正也不禁大聲叫好。

    「只是和聖人說的有幾分相悖,卻不知該不該給優等。」高拱也略有些可惜的搖了搖頭。

    「呵呵,我倒覺得此和聖人之意並未相悖,不但可得優等,可評為第一。」張居正微微一笑。

    「哦,叔大不妨說來聽聽。」高拱也看著張居正笑了笑。

    「聖人講求修身養性,此雖然看似另類,其實字裡行間,講的也都是修身之道。寥寥幾張紙,有幾分不懼世俗,以身作則之意。此等章不得優等,那這些豈不和廢紙一般。」張居正指了指身邊的那一堆隨便抽一份都起碼十張八張的考卷。

    其實張居正還有一點沒說,那就是這篇章裡面,透出了一股「人存良知,知行合一」的味道,通觀全卷,有一種豁然世達的感覺。而這一切,正符合另一位「聖人」的學說,那就是王陽明的「心學」。

    巧的是,眼下朝大的「心學學者」,正是張居正的老師,當朝內閣次輔徐階。

    「經叔大這麼一點,我倒也豁然開朗了。」高拱哈哈一笑,他雖然不算是「心學」一派,但是也曾對「心學」有過一些涉獵,內心裡也對這些理論頗為贊同。把考卷給張居正看之前,他就已經想到了這一點。

    「原來是子謙,我說這裡還有誰作得出如此的章。」張居正翻到了後,看清了蕭墨軒的大名。

    「哦,是子謙。」高拱也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從張居正手接回過考卷,鄭重的放到了面前。

    錦衣衛北鎮撫司大牢,詔獄。

    每往裡面走一步,蕭墨軒就感覺自己的心沉了一分。沉甸甸的,壓得自己幾乎要透不過氣來。只是緊緊跟林雙虎的身後。

    林雙虎一左一右抱著兩個酒罈子,腰間的褡褳上還掛著幾包滷牛肉,烤雞什麼的走前頭。

    沉重的木門「嘩啦啦」的打了開來,一股帶著些霉味和血腥之氣的空氣撲面而來,讓蕭墨軒不禁皺了皺鼻翼。

    又過了一道木門,便看見幾個番子圍坐一張桌前,聽見有人進來,一起轉過頭來。

    「林檔頭來了。」幾個番子大聲招呼著,又望見了林雙虎背後的蕭墨軒。

    「這位是誰,面生的緊。」下午和蕭墨軒說話的瘦高個好奇的問道。大牢裡這時並未提審犯人,所以只牆角點了兩盞小油燈。昏黃的燈光下,蕭墨軒又換了衣服,瘦高個只覺得來人面生,並未認了出來。

    「指揮使衙門的兄弟,來這轉了看看。」林雙虎滿不乎的回道,順手把手裡提著的酒肉重重地丟了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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