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風起雲湧 第180章 有因有果 文 / 方景
第180章有因有果
書架上滿是琳琅滿目的歷代古籍善本,珍藏無數,雪白的牆壁掛著名人字畫,珍奇古玩到處都是,可惜所托非人,此時那幽幽燭光照的人面色陰暗。
跪在地上的紀曉狗改不了吃屎,兀自吐沫橫飛的道:「大人,那鸞鳳坊收留了一百多位淑女,個個出身豪門官宦,嬌媚可人,最妙的是都被家族掃地出門了。」
「廢話。」李孜省沒好氣的道:「你當我不知?可是那朱老六乃是什麼人?連梁芳都敢殺,英國公府都敢燒的凶人,我好端端的招惹他作甚?躲都來不及呢。」
紀曉一躍而起,不可置信的道:「左右不過一介宗室,您可是堂堂宰相,連他都對付不了?」
李孜省摸著鬍鬚,不屑道:「他身份特殊,又是個孩子,我又能怎樣?無緣無故的怎好去對付他?你倒是本事,你說有什麼借口?」
紀曉眼珠子急轉,凶光閃爍,湊近低聲道:「那朱祐桓誰不知曉乃是前太子的死忠兄弟,乾脆一不做二不休,全都剷除了事,輔佐殿下登基為帝,則你我從此就可高枕無憂了。」
李孜省立時大驚失色,忙罵道:「你瘋了,竟敢謀逆陛下,就不怕萬一事敗,累得滿門抄斬?」
「無毒不丈夫,富貴險中求。」紀曉膽大包天,陰陰一笑:「剛剛不是送來了消息,陛下已經病入膏肓,已然活不多久了。」
「不行。」李孜省斷然拒絕,解釋道:「我升為閣臣不久,根基未穩,朝中文臣素來看不起你我二人,朱祐樘向來深孚眾望,群臣見我們擁護太子,定會群起而反對,就算除掉朱祐樘,我朝繼位都是長幼有序,那還杵著張妃的兩位皇子呢。」
紀曉不當回事的撇嘴道:「索性假傳聖旨,統統賜死。」
「你真是瘋了。」李孜省氣的一拍桌案,罵道:「你動一下試試,英國公還不把你大卸八塊餵了王八?」
一想也是,英國公手握兵權,還真不好得罪,紀曉心思靈活,一計不成又來了主意,說道:「天賜良機不可錯過,姚貴妃膽寒之餘,必定與咱們站在一起,韋興不去說他,你我四人同心協力,何事做不了?乾脆傳出聖上口諭,賜死朱祐樘,兩位皇子貶為庶民,太子就成了無可爭議的儲君人選,朝臣沒有選擇之下,嘿嘿」
「哦」
李孜省為之動容,仔細想來,不由得頻頻點頭,忽然搖頭道:「不妥,東廠提督得換個自己人,還有五都督府必須控制在手中,至於那朱祐桓,某總覺得他會是心腹大患,必須得暗中除掉。」
面對從龍之功,很少有人不心動,那意味著裂土封侯,一生權勢富貴。雖然成化皇帝待自己不薄,可惜李孜省並不領情。
一來朱見深為人多疑,萬安和劉吉雖說不作為,但那在帝王心裡都是本分人,深得信任,任憑他如何發動心腹大肆彈劾,皇帝都無動於衷。
二來明朝文臣除非立下天大的軍功,不然不許封賞爵位,這對於野心極大的李孜省來說,自然無法忍受。
再來就是最重要的一點,李孜省身有隱疾,妻妾眾多卻無兒無女,也不知從哪得了個偏方,說是連采一百二十位大家閨秀的初紅,則前世煞氣自解,明擺著是江湖騙子故意欺騙於他,這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可誰想,或許真的老天爺眷顧,京城偏偏出了一個鸞鳳坊。
這下李孜省算是深信不疑了,把鸞鳳坊裡的一眾無家可歸的可憐女子,都當做上蒼賜予他的禁臠。一直在想辦法得到那些美人,奈何朱祐桓和張靈兒就像兩座不可逾越的大山,再說此事難免太過驚世駭俗,他不敢輕舉妄動。
而眼下要是除掉所有眼中釘,輔佐僅僅七歲的太子登基,自己身為首輔,再被封為國公,到時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手握赫赫權柄的話
放眼天下,誰還敢說三道四?何況還能採取種種迂迴策略,比如封了鸞鳳坊,勒令一干美人去當尼姑。
俗話說的好,不孝有三,無後為大,面對江湖郎中的當日預言,李孜省的野心不可抑制的瘋長。
這邊紀曉不失時機的巧舌如簧,鼓動道:「大事小僧幫不了大人,小事卻可為您分憂,我聽說那朱祐桓每日到宗人府讀書,而當年他在千佛山殺了上百僧人,此仇大國師至今還念念不忘,大國師手裡有些護法金剛,身手了得,明日以做法的名義進得宮去,出其不意宰了朱祐桓。等殿下登基後,那鸞鳳坊還不有的是辦法弄到手裡?或許就連京城第一美人,到時都是大人您的囊中之物了。」
李孜省微笑點頭,沉吟道:「你明日一早就帶著和尚把陛下抬到乾清宮,沒有我的吩咐,陛下絕不能死。此事事關重大,一定要全盤準備好,不然一著不慎滿盤皆輸,韋興那邊我親自說服,御馬監也得控制住,待得司禮監,御馬監,東廠,錦衣衛都換上我們的人,哼哼」
「大人高明。」紀曉心悅誠服的豎起了大拇指,他哪裡懂得這些?忽然問道:「太后和皇后那邊?」
李孜省躊躇滿志的冷笑道:「礙事的人,都要除去。」
此種大逆不道的惡事都敢做,絕非李孜省和紀曉一時鬼迷心竅,他二人自有依仗的手段。
現如今司禮監的掌印太監韋興,御馬監的首領太監陳喜,中官高諒皆是李孜省一黨,就連東廠提督陳淮都不敢與這三人抗衡,此外,李孜省還有心腹太常卿常恩,御史玉芝,吏部侍郎何忠以及一大批黨羽。
謀朝篡位之舉當然得瞞著任何人,李孜省獨獨告訴了韋興,而韋興和李孜省乃是八拜為交,為了家族能被封為侯爵,利益熏心之下連口答應,遂假傳口諭命首輔萬安,閣臣劉吉,英國公趕赴五嶽祭拜聖山,順便代天巡守地方。
准吏部尚書尹旻回鄉守孝,侍郎何忠暫代尚書位,太監陳喜執掌御馬監,御馬監管著護衛紫禁城的上萬禁衛。消息傳來,萬安和劉吉一頭霧水,耐不住隨行太監的連番催促,只得匆忙上路。
上個月帝王就下旨命朝臣分赴各地,是以就連英國公都沒起疑心,他一走,成國公朱永臥病在床,五都督府暫時群龍無首。
至於東廠提督陳淮,近些時日本就不在京城,奉聖命去遼東公幹了,韋興宣中官高諒為東廠副提督,想要趁機安插私人,架空陳淮。
傳奉官被紛紛提拔任用,不提李孜省緊鑼密鼓的安排心腹黨羽,奪取朝中大權,紫禁城內卻亂成了一鍋粥。
帝王急怒攻心而摔倒在地,立時驚動了滿宮嬪妃,紛紛趕過來探望,姚貴妃惶惶然的退了出來,心亂如麻。
隔著老遠瞧見王皇后帶著廢後吳氏,恢復神智的張妃走來,姚貴妃趕忙躲到側殿,又忍不住暗中跟在後面。
一大群嬪妃衣不解帶的守在皇帝身邊,五更天時,朱見深緩緩甦醒,鬧得姚貴妃心驚肉跳,兩條腿都軟了,幸虧宮娥急忙攙扶,險些癱倒在地。
王皇后見狀說道:「妹妹想必乏了,回寢宮休息吧。」
「是」膽戰心驚的施禮,姚貴妃心中絕望,淒淒然的去了,走到半路又不甘心,匆忙轉身返回。
誰知朱見深好似遺忘了一樣,並未提及被戴了綠帽子之事,略用了些湯水,又昏昏睡去。
嬪妃們相對愁悶,張妃說道:「只吃些粥湯兒,總歸不是個事,大姐,咱們帶來的鴿子雛兒燉爛幾個,好歹勸聖上多用些。」
王皇后點頭同意,張妃和吳氏親自去燉煮鴿子肉,稍後端著香噴噴的肉湯進來,可巧朱見深聞到香味,又醒了過來。
嬪妃們大喜,小太監拿著銀針試了試,親口嘗了幾口,笑著後退。張妃瞪了他一樣,乾脆跳上床榻,用盞拖著,跪在皇帝身邊,王皇后幫著一口一口餵食帝王,朱見深吃了幾口搖搖頭。
張氏勸道:「陛下,人無根本,水食為命,終須盡力多用些,不然,越發淘綠的身子空虛了,」
王皇后也勸道:「鴿子雛兒滋補,也算是一味補藥,陛下要保重龍體。」
朱見深臉色臘黃,有氣無力的輕輕點頭,強打著精神,吃了上半盞肉湯,揀了兩箸肉含在口裡,就搖頭不吃了。
此刻周太后趕來,眼見兒子病入沉痾,歎了口氣囑咐一番,她年老體弱不能久待,再說以為皇帝無事,遂起駕回宮。
守著的時候,嬪妃們聚在殿內七嘴八舌的小聲議論,張妃忽然說道「幸虧有神仙護佑我,得以康復,不如傳喚進來,替陛下瞧瞧如何?」
婦人哪有不信這些的?王皇后點頭道:「你是說打太原來的那位活神仙?也好,進來替陛下算算命,不然心裡總歸不踏實。」
如此當日坐了大牢的那位倒霉算命先生,因後來替官員算命神驗,被張靈兒送進宮來,替自家姑姑解了心結,這下子又掉進了火坑。
半個時辰後,被稱為吳神仙的倒霉先生低著頭進來,跪倒在地。
年輕一些的嬪妃宮女紛紛躲避,王皇后等年長嬪妃端坐不動,吩咐宮娥遞過去帝王的生辰八字,沉聲道:「不許把八字傳揚出去,小心誅你九族。」
「是,是,小人省得。」
或許是最近受驚嚇多了,吳神仙反而不覺得太害怕,因有著太原那一幕前車之鑒,不敢在睜著眼睛說瞎話,當即掐指尋紋,打算帝王八字。
「屬虎的,丙寅年,成申月,壬午日,丙辰時。今年戎戎,流年四十一歲,見行葵亥運,雖然是火土傷宮,今年成土來克壬水。今月又是戎寅月,二戎相沖,怎麼當得?雖富貴之極,難保壽元。」
王皇后聽的稀里糊塗,皺眉不語,而張氏自從長子溺斃,兩個兒子被趕出京城,自己被打發冷宮後,很是瘋癲了一陣,幸得吳神仙點化解脫出來,從此篤信道教,因萬貴妃病故,她得以搬回寢宮,對這番話有些若有所思。
吳神仙這些日子沒少給太后,嬪妃等貴婦算命,算是見多識廣了。哪怕知道躺在上面的乃是九五之尊,此刻也斷斷不肯拿好話哄人,砸了自家招牌,很是神棍的又下了四句斷語。
「命犯災星必主低,身輕煞重有災危;時日若逢真太歲,就是神仙也皺眉。」
王皇后呆了半響,茫然失措的道:「敢問先生還有解嗎?」
吳神仙凝神想了想,又掐指算了算,搖頭道:「白虎當頭,青龍隨後,可謂是喪門坐命,神仙也無解,太歲也難推。大凡造物已定,神鬼莫移。」
一邊的張妃險些氣暈過去,暗罵師傅真是口不擇言,這般大逆不道的話都敢說?就不怕丟了腦袋。
幸虧吳神仙倒也曉得好歹,聲音很低,四周的女人都未聽清,而王皇后和廢後吳氏又都是心善之人,強忍著驚駭,趕忙把口無遮攔的倒霉先生攆了出去。
眼見求神問卜有凶無吉,幾位貴婦心中慌了,王皇后吩咐在宮外天井內焚香,對著發願,許下一等丈夫病好,要親往泰安州玉皇頂上,為泰山娘娘進香掛袍三年。
張氏一樣許下逢七拜斗,今後帶髮修行的誓言,其她嬪妃有樣學樣,各自許下願望。唯獨廢後吳氏傷透了心,還有心虛的姚貴妃不許願心。
躺在床榻上的朱見深渾渾噩噩,眼前依稀出現幾位皇兒的身影,此外還有曾經杖斃的嬪妃,宮人,大臣,服侍他多年的權恩,梁芳等太監,全都問他討債。最後一生摯愛萬貴妃飄然飛來,赫然是年輕時的戎裝打扮,英姿颯爽,手持寶劍,拚命趕走一干催命冤魂,二人深情相對。
朱見深心中激動,抬手就要握住最心愛的女人,卻一手拉住坐在床邊王皇后的手,心中萬分捨不得,滿眼落淚,喃喃說道:「貞兒,愛妃莫走,朕要與你同往,生生世世不離不棄。」
嬪妃們見狀紛紛圍了過來,眼見陛下不停的哭訴貞兒,貞兒的,頓時相視無語。王皇后和張氏,吳氏等人深深凝視著自己的丈夫,至死念念不忘的還是萬貴妃,都不由得悲從中來。
嬪妃們傷感於心,一個個桃花似地臉龐滾下珍珠,放聲大哭,悲怮不止,頓時壽安宮哭聲震天,到好似帝王駕崩了一樣。
周太后被驚動急忙趕來,一見此情此景,怒道:「都給哀家滾,統統滾開,陛下還沒嚥氣呢,哭嚎著臉給誰看?」
大哭一場的王皇后等人緩緩起身,遙遙朝著太后道個萬福,悲傷莫過於心死,再也不看躺在床榻上的帝王一眼,面無表情的各自離去。
唯有姚貴妃沒走,周太后氣的搖搖欲墜,臨走時囑咐道:「好生看護聖上。」
被宮娥攙扶著出來,迎面就見到周圍跪坐著一群番僧,領頭的大國師舉著骷髏法器,唸唸有詞。
「為人多積善,不可多積財積善修正果,積財惹禍胎。石崇當日富,難免殺身災,鄧通飢餓死,錢山何用哉今人非古比,心地不明白。只說積財好,反笑積善呆。多少有錢者,臨了沒棺材。」
太后只覺得匪夷所思,這都哪跟哪啊?剛要怒斥一群不著調的可惡番僧,隨即想到兒子折騰光了先帝辛苦積累的庫銀,和那萬妖婦想法設法的斂財之舉,大肆侵佔百姓土地,賣官求財的一樁樁糊塗事來,頓時無言以對。
兒子昏庸,結果鬧得天底下民怨沸騰,老天震怒,說來說去,堂堂九五之尊不為天下蒼生打理朝政,卻一心斂財修道煉丹,才終於鑄成一件件憾事來,有因有果,都是兒子自己造的孽,怪不得他人。
「三寸氣在千般用,一日無常萬事休啊。」周太后幽幽歎息,腳步虛浮的蹣跚而去。
正是:造物世人莫強求,勸君凡事把心收。
你今貪得收入業,還有收入在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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