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第二十二章 老拐小彩臭金蓮 文 / 張金良

    在大坡地村，最起碼在百年之內，馬氏家族就一直人丁興旺。小變的父親從大炮到五炮共有弟兄五個，除了上不得家譜的女人，除了三炮的四個兒子大社、二社、三社、四社四個社以外，其他四個炮的三榮，四剛，五福，六強加起來共十八個弟兄。五服之內的本家男女加起來恐怕要有幾百口。

    六變人生得白白淨淨，明晃晃的大眼直縷縷的身板，愛說愛笑像一隻總愛呱呱大叫的鵝，嘴略略地有些撅，鼻子顯得有些扁，也正是花兒一樣綻放的年齡，儘管沾不上國色天香的邊但也不失秀美，如花兒一般的年齡如果就按花論，那至少也該是一朵厚絨絨的臭金蓮。

    老拐一家人開始時不甚願意，也就因為馬家那一大家子人，幾百口人的娘祖「厚待」，紅事的禮儀往來，白事的上祭上供，不把人折騰死才怪！

    就沖那台拖拉機價值的大彩電，馬家的人也一百個願意，趙老拐卻總是一副頗為難的樣子。過了一段時間，馬家的人就反過來窮追不捨了，老拐又吞吐了幾次以後，馬家就當即允諾：若成了親，「厚待」那邊只來往三服以內的親戚！老拐還是把那個不拐的腳一跺，說：「三服以內的人盤算下來，仨大彩電也不夠招待！」（服：輩，三服即三輩）

    或許那個鐵定的姻緣就棒打不散，緊接著的一件事叫他迅速地鐵了心。

    因為那個黑山溝很久以前就是石小彩家的，儘管來來回回地倒騰了好幾次，但那個地方畢竟給她家有著歷史的淵源，況且一直到如今，她的姥姥和姥爺都還在那裡埋著，鄉里開了那兩個礦以後，她更是時不時地派三個兒子去把那個墳墓整修一番。

    小彩早就有去那裡幹些什麼的意思，也給狗剩說過幾次，狗剩儘管近些年來不再喊她「朝倒」，小彩在家裡也總願意叫他的那個威風高高地豎著，再說男人的話也不是全無道理。

    狗剩說，開了好多會，這都單干了，也有吃有喝了，這關鍵還是社會主義，這亂賺別人的錢，恐怕給社會主義離得太遠，能犯錯誤。

    小彩的三兒子鳳朝娶了武小魁的閨女玉香後，她就和玉香的母親秀秀經常在一起嘀咕，後來秀秀就給狗剩說：「啥時候兒不是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人家都干了好幾年，餅卷肉吃了多少個，上邊還給披紅戴花呢，——以後真要有啥事兒，算俺是個主謀！」狗剩沒有說什麼，兩個女人安排了一下，孩子們就干開了。

    黑山溝裡平坦的地方本來就不多，趙老拐家又先干，肯定佔據了最有利的位置，在離老拐家那個店舖不遠處的半山坡上，小彩的三個兒子一起動手劈出一塊地方來。

    在小彩家，要不是有蓋狗剩那個威嚴，她的二兒子建朝也是個無人敢惹的貨，老鼠兵趙玉輝出手見血，建朝就有些彷彿石小彩的性子，——出手能要人命。

    建朝正值三十來歲的年齡，身板又大，一身的力氣像燒得正旺的一爐子火。平時建朝自己買了個拖拉機，因為貸了款，日日夜夜地從大圪梁村拉青石塊往窯頭村的煤礦上送，窯頭村有幾個留長髮帶蛤蟆鏡的一幫子人，不知中間因為什麼給他起了事端，那天那一夥子人拿著棍棒把他截住，眼看吃虧是定而無疑了。

    建朝衝著一個比他塊頭還大的人擺了擺手，說，早就欠你個好東西想給你，這些天一直忙就忘了，那可真是個好東西，你真不要俺可給了別人。說完自己就蹲到一邊去，其實他早就瞅準了一塊磚頭，一屁股坐了上去後在心裡想，如果那個大個子不過來，其他人要真再往前上，他就抓起那塊磚頭砍到一個算一個。不想大個子手裡搖了棍子，不明就裡地在他身邊也蹲了下來，建朝一聲「夥計」還沒有叫完，飛快地抄起那塊磚頭朝大個子的頭頂就拍了下去，沉悶的一聲響之後，那個人就米布袋一般無聲無響地栽了下去，建朝吆喝一聲又順手抄起了搖拖拉機的鐵拐把子，攆著其他人繼續打，還大聲叫喊：「再跑，誰再跑攆到恁家也得拍死你！」後來那些人還就都不敢跑了，建朝從此之後也就名聲大振了。

    小彩家正要壘那個房子的地基時，玉成和玉輝遠遠見建朝在那裡，就沒有敢到跟前去，趙老拐一瘸一拐地去了後，石小彩半瞇著眼看著天，從鼻孔裡哼著說：「一邊兒去！你信不信？俺不用動手就能把你給踢翻！嗯？！想不想試試？——嘻嘻，——哈哈！」

    收音機裡的《岳飛傳》就這樣說，金兀朮能滅了大宋，但碰見了岳飛就屁滾尿流。自從石小彩嫁到了大坡地，跟石小彩交手的任何一個回合，老拐每次都是血淋淋地大敗而歸的，他們兩個的關係簡直就是貓和老鼠，但凡遇見了貓，再精明的老鼠也渾身抽筋，念著阿彌陀佛也就魂不附體了，鑽洞、翻牆、上房、走電線的本事不見了，騰、挪、閃、掏、鑽的功夫也全沒有了。根據以往的那些頭破血流的經驗，那只「貓」才打著瞌睡在夢裡叫了一聲，那只「老鼠」，也就走為上計了。

    快走進村時，趙老拐猛然有了一種被侮辱了的感覺，比當年在井台上喝了石小彩洗褲衩子水的那種感覺還不是滋味。小彩說不用動手就能把他給踢翻，那踢人本來就不用手！——好多事他總是比她慢半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