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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博覽 第七章 俺的壯漢老白 文 / 張金良

    改轉剛走到石碾街,玉成和玉輝的收錄機在北圪台兒上放著,裡邊一個只有半個嗓子的女人正唱著一曲妖妖氣氣的綿羊歌,玉成和玉輝還有好幾個半大不小的孩子,還在跳著一搖一擺一蹦一躥的舞,做出來的動作像幸福無比又像痛苦難耐,——和改轉說玉蜀面一樣,是急著方便又啥事也做不成的那種感覺。

    馬改轉本來就一腔怒火,看見後就跑到那夥人的中間大喊大叫起來:「都是誰家的孩子?有娘生沒娘管,自己不學好,教調別人家的孩子也學壞,都要臉不要?那收音機裡邊哼哼著個啥?——唱歌兒?那也叫歌兒?那是在幹啥?喘不上來個氣兒?比窯子店裡做作出來的聲音兒都難聽……」改轉喊著喊著,就一巴掌把那個收錄機給拍倒了,插卡帶的那個蓋子嘩啦一聲就開了。一夥人就開始了推推搡搡的對罵。

    改轉的嗓門自小就有天然的優勢,再加上她說得一般人說不得的那些棍棍棒棒,咄咄逼人的氣勢能掀翻一個麥秸垛。趙玉輝突然吆喝一聲,從腰裡拔出一根尺餘長的鋼棍子來,在手裡掄了幾個花樣後,幾個人就把改轉圍了起來。

    正鬧著,白鎖住攥著一根大棍子就跳到圪台兒上大喝一聲:「都想咋?一堆的流氓——啊——飛!想打架?俺見過狗刨地,見過貓兒拉鋸,見過蛤蟆放大屁,就沒見過唱歌兒喘不上來氣!哪個皮松肉賤的活膩歪了?今兒就看看哪個敢捅俺家娘兒們一指頭!俺六個小子哪個也用不上,俺一個人就富足有餘,誰先上,你——你——」

    白鎖住輪著棍子開始喊叫的時候,趙玉成掂起那個開著蓋子的收錄機就走了,鎖住拿著棍子喊了一聲你,剛比劃了一個人,那邊就跑兩個,第三個你還沒有喊出來,連趙玉輝也溜了。

    那天真的沒有誰捅改轉一指頭,但她還是躺到炕上不起來了,沒有人知道究竟為了什麼。鎖住問來問去,改轉拿被子抱著頭,一句話也不說。

    鎖住真的害了怕,在一起生活這麼多年來,他第一次感到他的家沒有了改轉意味著什麼,除了老六玉蜀面以外,其他的五個兒子都已娶了妻分家另過,改轉往炕上一躺,嘴再一閉,家裡和家外就頓感一片落寞和淒涼。

    多少年來,那個不太雅的「大叫驢」,她就一路地喊著走了過來,孩子們都大了,又一個個娶妻生子以後,她就經常半土不洋地夾雜了「壯漢」時不時地叫,大坡地一帶稱呼「壯漢」的人就不多,究竟是不懷好意的人教唆了她,還是它自己偶然聽到了誰那樣叫,她沒有說過,他也沒有問過,但她總是樂意那麼叫,他也總樂意那麼聽,那些個雅與不雅的稱謂,就像她給他擰好的一支支大炮,不僅是一種習慣,時間久了之後,就成了一種不可或缺的需求。

    細想起來,人的好多時候也就是一個小自然,和生活著的那個大自然息息相通休戚相關,那個大自然該下雨的時候要不下雨,地上的萬物都不鮮活,就是該上凍的時候總不結冰,那活著的生靈也會都不舒坦。人也是。

    白鎖住最終還是沒有沉住氣,他找了玉成和玉輝好幾次都沒有找著,他最後掂著一根三尺餘長的柳木棍子,在石碾街上截住了老拐,他把棍子遞給老拐後說:「俺家娘兒們叫恁家倆孫子給欺負了,這會兒還在炕上躺著沒起來。本來俺也只能打一個,要打倆俺就是欺負恁。這的,你先捶俺三棍子,恁那倆小阿飛俺就得一個捶他三棍子,要捶不倒,俺真算他骨頭硬,要是捶倒了,俺就得給他說說,嫑以為戴個黑眼鏡,穿個兜屁股褲兒,就敢把老君爐給掀翻!量他也沒有孫猴子的本事!——咱可先說清,改轉以後要有個好歹,三棍子也不算完。」

    趙老拐雙手把那根柳木棍子又給送了回來,說:「嫑著急,大小你也當了多少年幹部兒不是?俺這就回去問問,那倆兔崽子要真有點兒啥,不用你動手,俺替你管,——好歹等俺個回話兒!」

    馬改轉向來口無遮攔,她不僅想啥說啥,好多時候做啥也敢說啥。她在石碾街上,把那些歌比作窯子店子傳出來的聲音罵,玉成和玉輝那一幫子人,把她平時說出去的好多不能往外說的私密事,就唱歌一般又給比了回去、罵了回去。她忽然猛地感到,她過去所說的種種,豈不和那喘不上氣來的東西一個模樣?還有那個她經常喊的「大叫驢」,那也能喊?年輕人哼哼唧唧的那些個東西,那些綿羊叫一般的調調儘管不太入耳,也不過喊著哥哥妹妹顫抖抖地叫,趙玉成當時就說:「蓋的窩兒裡邊的事兒你都敢滿街喊,人家咋就不能舒舒心心地唱個歌兒?!」仔細想想她的這個和那個,她後來就不敢想了,——真是羞死了!

    又過了一天的晚上,趙老拐到了鎖住家,說了一大堆之後,老拐拍著鎖住的肩膀頭子說:「老白兄弟,……」過了一會兒,他又叫了一聲「老白」,馬改轉忽地從炕上坐了起來,說:「老白?——嗯!就是老白!你可還是老拐!你走吧,啥事兒沒有,俺家老——白,可不是小雞肚腸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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