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第一二二章 奴家送湯來也 文 / 張金良
白文昌校長有一肚子學問,卻沒有把「逝者如斯夫」的深刻內涵教給他的每一個學生,有些學生真長大了以後也才知道,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許多學問要靠自己去實踐,去體會。
除此之外,文昌還有自己的學問。當初山杏問他「達令」的深刻含義,他想了又想,給山杏說張雪梅喊魏老大的那個「賊老大」,就是再貼切不過的「達令」,山杏真理解不了那個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內涵,說,怪不得一直把那些認了幾個字的人當臭老九批判,——那連酸帶臭的東西,狗都不吃。
平時那些和「達令」差得多或差不多的好多東西,山杏永遠弄不懂文昌的解釋,她說,所謂的老師或先生,為了把自己都弄不清的事遮蓋過去,多數時候會板起面孔,對剛脫掉開襠褲的學生說,先思考思考!要勤動腦!然後偷偷地溜出去查查字典,或找一個明白人問一問,回來後再板起面孔,然後把一知半解的東西現學現賣。最直截了當的法子也有,就是先把別人弄糊塗,兩個人都糊塗了,想問的不知道接下來該問啥,該答的也就不用答了。先生和老師就一直能夠當下去。還不跟拐子一樣?真裝個洋相出來,還真搞不清他到底哪條腿拐!
這天晚上,文昌搬了一摞的家庭作業來家評,山杏洗了臉,擦了雪花膏後就要出門,文昌不高興,嘴裡不說,心裡也不悅,他把眼一翻,幾乎能打出來一口井。
山杏看見了,啪啪啪地跺了幾跺腳,說:「你又不參加科考,俺又不是狐狸精,咋也不能半夜裡端碗蔥花兒掛麵湯兒,敲敲門兒:『相公——開門兒,將養身體要緊,奴家送湯來也』。」
文昌扭回頭說:「那叫紅袖添香夜讀書,你也不會,俺也不盼,這輩子,俺就是綠肥紅瘦的命!」
山杏聽文昌的話明顯是在貶詆自己,就說:「酸,酸!啥紅啥綠,就是加上黃藍,坐到你跟前,就想不起來啥!」
「確切點兒說,叫沒感覺,啥時候兒叫狼咬一口,感覺就有了。」
「叫驢啃一口也行,你就是一身酸,就不能叫人心裡頭高興。」
「噢,知道了,那是嫌不浪漫。」
山杏聽了那個浪字,以為文昌罵她,她在他的後腦勺上戳了兩指頭後,又啪地打了一個脆響,文昌往起一站,山杏就把眼一瞪,說:「先生,先生,俺也念了幾本兒小書兒,你給說說,『清明時節雨紛紛』,清明下雨,鬼不走旱路,這好說;『路上行人欲斷魂』,清明燒紙上墳,傷心,也好說;『借問酒家何處有』,上墳燒紙有啥高興事兒找酒喝?敢是後爹後娘?自小兒挨打受氣,早盼著該死了?那就連墳也不上!『牧童遙指杏花村』,那是誰家的野孩子?爹娘上墳哭,孩子拿個橫笛兒吹?當先生你也給說說,看驢嘴咋能給對上馬唇?」
文昌歪了幾下頭,又皺了一陣眉。山杏很高興,繼續說:「也就是背了這個臭詩,俺就再不待見看書,你不是學問大,這個要不會,你就給說說啥叫浪漫?」
文昌猛地一下又坐了回去,急急地說:「浪漫——浪漫,浪漫就是慢慢地浪!快了就不叫浪漫,叫流氓!」
文昌對浪漫的解釋,後來好多人都知道,連白鎖住喊那些偷懶的社員都會不點姓名地說:「這邊沒碰見個狐狸精,那邊又不是個俊相公,也值得蹺蹺腿兒、別別腳、賣賣眼?慢慢兒的浪裡格兒浪,都要再浪,苗兒就荒了!」調皮又好事的學生真找字典查了查,白老師的那個解釋,字典上還真沒有。
白老師或白主任在家裡對特定的詞彙有特定的解釋,在學校裡管理學生,也有獨到的辦法。
或許是從祖輩或父輩那裡遺傳下來的血統,趙起升的兒子,——趙老拐的孫子們,除了老大趙玉富之外,趙玉成和趙玉輝自小就頑劣成性且屢教不改。
玉富的皮膚隨了老拐和起升的黑中帶黃,除此之外,高鼻大眼闊身板都隨了母親小連,也正因為那黑黃的皮膚,不多言不多語的脾性裡又多了幾分憨厚,趙玉成則除了和上輩一樣的小眼睛之外,足可以稱得上玉樹臨風了。趙玉輝除了一身細白的肉,簡直就是祖輩和父輩的原模翻板,特毒的一雙小眼睛,狡黠而刁鑽,因為是老三,人稱三老鼠。
趙玉成是年紀差不多的孩子們的首領,有時他也領年紀小一些的孩子們玩,為的是騙一些東西吃,再哄一些東西耍。
當時的文藝和娛樂,大概分四類,第一類是:堅強的革命同志伸張正義、勇除漢奸,智斗國民黨特務,像《古剎鐘聲》、《神秘的旅伴》、《鋤奸記》、《鐵道衛士》、《野火春風斗古城》、《三進山城》《、秘密圖紙》、《羊城暗哨》、《保密局的槍聲》……
第二類是,勇敢的革命戰士保家衛國、怒殺鬼子,狠揍蔣匪美帝,像《地道戰》、《地雷戰》、《平原作戰》、《南征北戰》、《英雄兒女》、《智取華山》、《智取威虎山》、《小兵張嘎》、《雞毛信》、《鐵道游擊隊》、《敵後武工隊》……
第三類是,覺悟的革命群眾萬眾一心、眾志成城,保衛勝利果實,像《暴風驟雨》、《車輪滾滾》、《冰山上的來客》、《柳堡的故事》、《槐樹莊》、《紅旗譜》……
第四類是,偉大的革命人民在****的領導下,朝氣蓬勃鬥志昂揚建設社會主義,像《金光大道》、《艷陽天》、《龍江頌》、《沙石峪》、《海港》、《歡騰的小涼河》、《老兵新傳》、《李雙雙》《早春二月》……
除此之外,樣板戲的《紅燈記》、《沙家濱》、《白毛女》、《紅色娘子軍》……更是在紅和白的鬥爭中,達到了空前絕後的深入人心,羞說男女之事也還不解男女之事以前的孩子們,最樂於玩遊戲時把小夥伴化為八路和日本、解放軍和蔣匪、好人和壞蛋兩類,分好了以後,兩幫孩子就開戰,晚上在街裡打,白天去地裡、山上打,直到把一個打得哭聲連天,或有一個見了紅傷才算完。而每次的始作俑者,幾乎都是趙玉成。下手最狠的劊子手,就是三老鼠趙玉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