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第八十七章 楮桃樹之愛 文 / 張金良
張雪梅生了三閨女巧秀後，懷了幾個掉了幾個，老大總想著法兒地給張雪梅補身子，她總是變著法兒地讓老大多吃一些，她總指著自己已明顯變粗的腰和飽盈盈的屁股給老大說：「看！還補，還補！都這粗這大了，這是拴男人的繩子打妖精的鞭，細繩子綁人勒得緊打妖抽得疼，粗繩子綁不住人也打不住妖，再要粗，俺怕該拴住的人沒拴住，該挨打的妖也把人給拐跑了。」一邊說一邊咯咯咯地笑，兩隻瞇起來的貓貓兒眼像喝醉了，幸福無比的老大也受了感染，舒舒貼貼地把眼一塌蒙，好東西就叫張雪梅給送到嘴裡了。老大嚥下去後說：「淨瞎說，細谷苗兒哪有粗谷穗好看！嘿嘿！嘿嘿！——也不全是，你就是胖也好看瘦也好看，——親娘吔！俺這輩子真值啦！——嘿嘿嘿嘿……哈哈哈哈……」
後來的許多年，張雪梅就一直為沒有給魏老大生出個兒子來而暗暗悲傷不已，魏老大似乎仍是一腔的幸福和滿足。大閨女巧魚五七年生，已十六歲，村裡人都叫她大巧；二閨女巧花六0年生，剛十三歲，村裡人都叫她二巧；三閨女巧秀六二年生，十一歲，順著兩個姐姐的名字就自然而然地叫三巧了。
張雪梅是高擎在魏老大心頭的一面永砍不到紅旗，在他的家裡，雪梅就是一股清凌凌的山泉水，老大就在那股山泉中浸泡著，待他被浸泡到舒心愜意的極致的時候，就把大巧、二巧和三巧往跟前一叫，一臉的凝重又一身的喜氣洋洋說：「看！恁娘做的飯！蔥花兒油兒酸黃菜面片兒湯，生出來的那蔥花兒油兒，多香！那黃菜，綠嗖嗖，酸凌凌，蘿蔔纓兒還是蘿蔔味兒，蔓菁纓兒還是蔓菁味兒，都跟從地裡頭才刨回來一樣；那面片兒擀的，一樣的薄厚明晃晃的透靈，往嘴裡頭一吸就化了！——哎呀呀，俺修了一個好內當家，恁都該了（該了：遇了）個好娘，快來快來快來，大巧拿碗，二巧掌勺兒，三巧端飯，可嫑忘了，第一碗可得先給了恁娘！」
三個閨女歡笑著，碗拿來了，飯盛好了，都齊生生地給擺到了小木桌上，張雪梅派派氣氣地撲閃著貓貓兒眼端坐在小木桌前，看看這個也笑，看看那個也笑，魏老大端起那個大蝴蝶兒碗，也不使筷子，呼地一大口喝下去，拍著肚子又拍拍倆大手咧著大嘴笑：「真好真好真好！香生生暖洋洋酸凌凌，真舒坦真舒坦。」一家子人你一碗我一碗，一個個紅撲撲的臉滿頭熱騰騰的汗。——老大家的大人孩子都很少感冒。
魏老大裹腳垴的那一畝半山坡地的石崖上長著兩棵楮桃樹，如今齊排排的已有三把粗細，那兩棵樹也是一雄一雌，蓊蓊鬱郁的樹冠已難捨難分地連在了一起。每到陽春三月後，雄樹上就長出一簇簇筷子般粗細、小半拃長短的細棒狀東西來，細棒子週身佈滿顆粒，那是樹的花。漸漸地，那週身的顆粒就爆開來，綻放成一片密密麻麻的雪粒一般的小花，每一個單只的花朵還沒有米粒大；雌樹的果實是一個個青綠的小球兒，週身佈滿嬌柔的細絨毛，絨毛退去後，青圓的球果就在火熱的夏季裡一天天地長，一天天地變大，中醫叫楮實子。
待到中秋八月後，楮實子慢慢地成熟了，蒼蒼綠、瑩瑩翠的樹冠上就掛滿了一片耀眼的鮮紅，只要靜下心來審視一下那片密密麻麻、纏纏繞繞、紅綠相間的風景，就沒有誰不會醉心於大自然的飄逸和諧、異彩紛呈，——熟透了的楮實子像一個個微醉了的美少婦，再也挺不直的腰身上，有一種水靈靈的媚，軟綿綿的亮，羞答答的紅。
大坡地的人都羨慕魏老大夫妻，也羨慕那對楮桃樹。有人仔細看過，春暖花開的季節，雄樹的枝葉間會有一個奇異的現象，枝葉間每隔一段時辰，會彭地向天空中噴出一個藍色的霧圈，像吸煙人吐出的煙圈兒。風平樹靜的時候，清楚又分明的一個個籃圈慢慢地向空中飄散。平時就愛燒香拜佛的人都說，怪不得，怪不得，張雪梅妖妖俏俏的一個人，一身的土布都擋不住她的嫵媚，大西北恁遠跑過來，那還能沒有個說道頭兒？看那眼睫毛兒，比楮桃果的毛兒還長！看那倆眼，皮賤肉賤的男人叫張雪梅看一眼，大冬天敢脫掉棉衣裳在雪地裡給翻跟頭兒！
——沒有人知道，樹枝上竄出的那一個一個藍色的霧圈，那是雄樹正談情說愛——它在授粉！
那真是兩個神奇的樹。村西頭的那棵大皂角樹是大坡地所有漂亮女人的驕傲，都說大坡地的俊女人狀如雲、態似水、嬌像花、媚勝妖，那說不來、道不來、描不來也畫不來的奇巧靈秀，在骨子裡的深處藏著，在心垂子的肉上掛著，最根本的淵源是那棵經了千年風、沐了千年雨、觀了千年史、修了千年道的皂角樹！
如今那棵楮桃樹卻不依不饒地要和她秋色平分了，都說那棵楮桃樹的窈窕就是張雪梅的嫵媚。——只可惜，那棵樹的命不好，它長在了山坡地邊的山崖上；張雪梅也時乖命蹇，她嫁給了魏老大。那樣一個水靈靈能裁會剪、亦文亦武的人兒，生了三個閨女，齊排排的像三個仙女，可咋就生不出一個兒子來？
大坡地的坡地，糞小水少石頭多，魏老大的手再大，肩膀再硬，咬著牙拼了命才掘出來個兔刨井，就是變戲法兒，也不能把裹腳垴那一片山都變成肥沃的良田。騎驢擔擔子，省勁一半子，儘管說滴水能把石頭穿，要幹成那樣的事，幾百幾千個螞蚱的命得連在一起才行。那棵楮桃樹就長不好，張雪梅的肚鼓起來又塌下去，再鼓起來就再塌下去，就給魏老大生不出來一個耀眼的夜明珠！甭看張雪梅整天眉開眼笑歡天喜地，魏老大的小肚子裡，就沒有力挺千斤、直搗黃龍的丹田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