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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博覽 第四十五章 火籠柿真喂老鴰了 文 / 張金良

    在火籠柿最耀眼的季節,一群群的烏鴉會整日圍著柿樹一圈圈地轉,烏鴉的眼能認識哪只熟透了哪只還需要再等幾天,認準了之後烏鴉的鳥嘴就一勾一吞,火籠柿就到了自己的肚裡,然後嗚哇嗚哇地把涼陰陰、甜滋滋的感覺帶到遙遠的天際去。

    這天和往常一樣,五愛慢條斯理地從家裡蕩出來後,就到了半截牆的茅房裡,蹲下去後,照樣「啊哼!——啊哼!——嗯?——嗯!」上一陣,幽幽雅雅地把古漢語的去聲和入聲加在一起後,把紅區勿入閒人莫進的特別警示,拋灑給半截牆外那些非禮或亦視非禮或亦聽的行人。完畢之後照樣站起身來手往褲襠裡掏上幾掏,抿著嘴兒在鼻子裡吭上兩聲,又拍了兩下屁股。趕馬車的屁三就打尿顫一般,渾身可著勁兒地連索索帶晃搖兩下。五愛一蹺腿就上了小馬車,屁三忘了喊也忘了搖鞭桿兒,紅棕騾打了個噴嚏就拉上走了,像應和著一種默契。

    白鎖住遠遠地看著,紅棕騾剛一揚蹄的時候他就趕緊走了幾步,三拐兩拐就到了大北溝,找了個地方一蹲,過了好一會兒,才聽見紅棕騾脖頸上嘩嘩作響的鈴鐺。

    他一直跟著遠遠地看,小馬車過了大北溝一路往西行,再往南要拐彎的時候就停下了。趙起升搖搖晃晃地走了出來,瘦肩細腰塌屁股彷彿張揚著說不盡的歡喜。屁三把手裡的鞭子遞過去後就兩手一抄,晃了幾晃脖子就一縮頭臉朝後坐在了馬車的屁股上。

    趙起升似乎很高興,紅棕騾已經啪嗒啪嗒地走開了後,他又在空中打了兩個不太瀟灑的響鞭,紅棕騾卻還是那副啪嗒啪嗒的腳步,不顯緊也不顯慢。

    白鎖住伸長脖子再看不見小馬車的背影時,就渾身一哆嗦:壞了醋了,真壞了醋了!這火籠柿,真叫黑老鴰(老鴰:烏鴉)給吃了!

    白鎖住在心裡把趙起升的祖宗八代都罵完之後,就又罵了一通五愛,往堰根撒尿的時候,不輕不重地在他那個不爭氣的東西上掐了一把,就往學大寨的梯田去了。到了修梯田的工地上,他把大鋼錘掄得又高又圓,砸出來一溜一溜的火星。

    他感覺自己像一爐膛熊熊燃燒的火,在爐火正旺的時候,叫人除了一掀又一掀的黃稀泥把爐口給糊上了,火又不能馬上熄,濃煙就順著爐膛的屁股,一股接一股地拚命往外竄。

    在大西溝裡那個皎潔的夜晚之後,沒人的時候他偷偷地去那裡來回溜躂了好幾次,像惦念著自己的一塊未收穫的莊稼,後來一連兩三天在隊裡做活時,他都不敢正眼去看五愛,看見五愛就臉紅心跳,總害怕被人發現什麼端倪。最令他深恨不已的就是大西溝裡那一面稀里嘩啦坍塌一片的「牆」,他當時驚慌的程度,絕不亞於一隻奔逃的兔子,已清清楚楚地看見從鳥槍(自製的土火槍)眼裡冒出的一團火。

    五愛似乎沒有什麼,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就像在自己或別人的半截牆的茅房裡嘩啦啦地撒了一泡尿後,再把褲腰裡空空蕩蕩的失落拍到屁股上。

    那天收工的路上鎖住落在了後面,五愛也故意慢走了幾步,五愛嬌嬌氣氣地咳嗽了兩聲,見沒有人往回看,就從鼻孔裡哼著說:「俺還想做倆大鋪的(鋪的:的讀di,褥子),棉花不夠,再去野寨坡摘點兒。」五愛不等鎖住說聲行或不行,就屁股一扭,旋風一般地往前邊去了,一搖一擺的樣子,似乎還在譏笑那一面稀里嘩啦倒塌的「牆」。

    白鎖住在野寨坡蹲到半夜也沒有見到五愛,直到聽見改轉滿大街的吼喊聲才回了家。後來鎖住終於鼓足勇氣問五愛,五愛說:「誰要那二茬兒花,東灣的那片地開得正好!」

    鎖住就拽拽五愛的衣裳角兒,五愛一甩手就打得他生生痛,打完之後又回過頭來乜斜一眼啐了一口說:「一邊兒去!恁家那驢騾兒比石槽輕不了多少,啥時侯兒連脖子也給你砸歪了?」鎖住趕緊換個姿勢,頭又歪到了另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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