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三章 門神老了不捉鬼 文 / 張金良
時間不長，魏老大在花園裡的事又被許多人加工了之後風傳開來，傳到趙起升耳朵裡的時候，那個長脖子的女人竟長出了兩個翅膀來。長沒長著翅膀倒是其次，趙起升最關心的還是那個「長脖子」。
在某些方面，趙起升和父親趙老拐是絕對相連相通的，在他們看來，魏老大的身份永遠就是他們家的長工，除非他死去再轉生，雖然紅梅和雪梅是親姐妹兩個，那種關係也只是自大坡地的張紅梅而起，翻過千山萬水之後到了黃土高原的河曲，再自黃土高原的河曲翻過千山萬水之後，再來到大坡地的魏老大的家。
美國人的原子彈厲害，相差了這麼遙遠的距離，恐怕連屁事也都不頂了，更何況一個除了放大屁沒有一樣能大得起來的魏老大！要不是逢年過節那些躲不過去的磕頭碰臉的事，平時的時候，他們看一眼魏老大都覺得心裡堵。如今起升又成了大隊長，就更不願意見老大，但花園裡那「長脖子」的事又叫他心裡不好受，他就叫趙老拐去給魏老大說說，花園的圍牆要堵上了。
張紅梅知道後就想攔老拐：「俺問過老大了，根本沒有長翅膀的人兒！」趙起升就沒好氣：「沒長翅膀還長脖子呢，花園的圍牆就得堵，裡邊兒的地誰也不能種。」張紅梅還想說什麼，趙老拐一句話就給噎了回去：「你認人家是姊妹，人家不一定當你是姐姐呢！老大一布袋一布袋谷子往自己家扛，碾米的糠也捨不得跟你拿點兒！半輩子了，沒有見過你啥時候兒跟自己孩子大人一股勁兒。」
趙老拐在魏老大家坐了半天，老大給他遞來好幾次銅煙袋，老拐的手搖得像個撥浪鼓兒。雪梅則該幹啥幹啥，老拐好話歹話說下一火車後，竟沒有聽到一個叮噹響的聲音兒。他終於沉不住氣：「咳！咳！——恁倆人這長氣兒不出、短氣兒不冒，死豬不怕開水燙不是？是不是憑你千條妙計，自有主意一條？還就不信！俺要急了，掄起個小鞭子兒，碾磙子也能打得他突嚕嚕轉。」
張紅梅終於翻了幾翻貓貓兒眼：「看能耐的，天上的月亮兒不圓是你給咬的？再說，這歷朝歷代，還沒聽說過莊稼主兒種地犯王法的事兒！」
這天吃過晚飯，老大照常往花園去，剛走到那個豁口，趙老拐正收拾了一些破棍子爛木頭在那裡叉，看見魏老大過來就往豁口尚未叉起來的地方一躺閉上了眼，老大喊也不吭、推也不動，老大無奈地轉了兩圈後就嘟囔：「姐夫吔，——大東西兒咋就不出個大東西兒的樣兒？還說俺，死豬不怕開水燙，你不也是？——還就是，不怕燙那怨水還不燙，廟兒裡的泥胎俺都叫他挪過地方兒！」
魏老大把橛頭頭子掂到手裡，在圍牆根來回走了幾步看了看，在牆上找了個縫就把橛頭頭子插了進去，往手裡頭吐了兩口唾沫後，攥緊撅把就使勁地來回搖，圍牆就由小晃到大晃，上面的灰土撲簌簌地往下掉，牆體咯吱吱地響。趙老拐眼一睜，身子一翻就滾出去好遠，嘴裡喊：「魏老大你心恁狠，想砸死俺？！不想想親戚也不想想吃了俺家多少年飯？！把拐棍兒給俺扔過來！」
魏老大撩開叉到豁口上的棍子就進了花園：「敢擋俺的路兒，真急了，裹腳垴俺都能給它摟到！」可能是氣兒順了，他放出的那個大屁又長又響亮。
趙老拐回到家裡後對兒子說：「兒呦，爹老了，這門神老了不捉鬼！魏老大，他就不尿俺這一壺！你是幹部，這大小狸貓避了鼠，你去吧，張大嘴，咬緊牙，嘎崩一下兒把他就給吃了。」
這天下了些小雨，隊裡收工早，魏老大早早地來到花園裡，時間不長，趙起升也跟了去，老大把坍塌的地堰剛壘起一小溜，因為大都是晚上做活，也看不太清，壘起的石牆歪歪扭扭不一股子勁。老大正在端詳：拆了重壘吧，費了恁大的勁，那些大石頭扛上來也不容易，況且這地還不知道能種到啥時候；不拆吧，就是別人不笑話那「狗唚的活」，自己心裡頭看著也彆扭。
正在猶豫，趙起升就嘩啦啦地拿腳瞪下去幾塊石頭，怒火萬丈的樣子，好像把整個兒玉帶坪掀翻了都不解氣。老大一急，輪著橛頭大喊著就跑了過來：「兔羔子！剛長上來幾根稀毛兒就挓挲起來了，叫俺先刨你兩橛頭試試疼不疼！」
老大不過是急了之後的一咋呼，掄圓的橛頭使出來的勁不小，卻沒有計劃往要緊的地方刨，但趙起升就是知道不敢刨，他也沒有伸過頭去試試的膽量。橛頭掛著呼呼的風來回掄著，趙起升就趕緊躲，在堰邊上一蹦一蹦地喊：「瘋了！瘋了！橛頭可沒長眼！」他光顧著看橛頭也忘了看腳下，一腳踏到堰邊上，那堵歪歪扭扭的牆就呼隆一聲塌了下去，連裡邊的地也蹋下去一大片，翻捲起來的塵土黑障障的一大片。
塵煙過後，不見了趙起升，老大才著了慌，蹦跳著、叫喊著來回找，除了坍塌的石牆和傾瀉下去的一大片土，什麼也看不見，老大簡直想哭：「這是咋啦？這是咋啦？為了看住個小羊羔兒，叫狼把孩子給叼跑了？……」老大邊跑邊喊，聽到喊聲的人都來到花園。
趙起升到底年輕腿腳靈便，石牆坍塌的一瞬間，他感到腳下一軟就往起蹦，石牆倒下去後他抓住了堰邊的土，不想那塊土晃了幾晃後就也塌了，掉下去之後幾乎叫土都給埋了去，老大喊叫的時候他剛從土裡鑽出了頭，定了定神之後才知道沒有死，老大著了慌也沒有看見，後來大家七手八腳把他抬到了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