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八十章 她把他的舌頭咬得好 文 / 張金良
運河本來就是一條河,卻聽不到嘩啦啦的流水聲,岸上的秋蟲唧唧地鳴叫,像此起彼伏搖響的鈴鐺。除了天上河裡那點兒暗銀色的光亮外,四周淨是光怪陸離的樹影和黑濛濛的田。趙起升比往日格外膽大,他真希望從水裡鑽出一個和敏敏差不多一樣的妖孽,讓他在朦朧如夢飄忽似霧的夜色中,再猛吸一口那涼陰陰甜絲絲的唾液。
月亮偏向西,水中全變成了一排排綠樹的暗影,他上了岸,推開店裡大門的時候,老杜充滿怒氣地呵斥,嗓音不高,卻極富穿透力:「撞見鬼了你!貓兒上房狗跳牆也分個時辰!還香氣,都是從蛋裡邊兒鑽出來的。」起升就愕然,他真懷疑在這座鬼院落裡老杜就是鬼老頭兒!沒有什麼奇怪之處的鼻子竟連他褲襠裡的「百雀羚」都能聞見!
整個兒院落沉悶安靜如一個深邃的地窖,當那塊木板床安靜下來之後,一種奇怪的「嗚——嗚」聲就穿越夜空而來,聲音好似從某個遙遠或幽深之處發出,夾雜著似有似無的「嗯——嗯」的響聲,一會兒像在敏敏的房間,一會兒又像在別處,起升開始害怕,——大隋朝就鑿通的運河,指不定真有水怪?
第二天剛明,老杜就把起升叫了起來。當紅彤彤的晚霞在運河中亂飛的時候,他們才回來,兩個人買回一頭騾子兩頭驢。牲口要有殘廢等級,騾子差不多和老杜一樣的級別,兩頭驢是一對兒難兄難弟,進大門入驢圈的時候,一頭撞在了樹上,一頭摔了個觔斗。起升緊緊地將裝錢的包袱綁在腰間,心想,這個老陰陽,給俺買牲口?殺肉吃都恐怕咬不動。
夜裡,起升又聽見奇怪的「嗚——嗚」聲,比頭天晚上還瘆。
天微微亮的時候,起升早早地醒了,木樓板不一會兒就「咯吱—咚,——咯吱吱——咚」地亂叫起來,分明是三條腿走路的聲音,他知道,是老杜來了。
老杜掂著他那把竹皮暖瓶,手裡還托著一包肉,放在床板上說:「趕緊洗洗,就著熱水把肉吃了,到上回洗馬的地方兒去。」說完,就「咯吱——咚,咯吱吱——咚」地又走了。
吃完後,起升去茅房騰空了肚子,掏出那盒「百雀羚」,看了一會兒後,扔進了茅坑裡。
趙起升猶猶豫豫地來到那個洗馬的地兒,蘇敏敏早坐在一邊等,見到他後,嘴角輕輕地一咧,兩隻手顫抖著搭在胸前,低著頭說:「這幾天忙,慢待你了。」起升一腔燃燒的怒火本象紅槓槓的火燒雲,敏敏一低首的問侯卻像高空裡忽地捲了一陣風,漫天的紅雲就飛了個精光光,沒有留下一絲痕跡。
敏敏說老杜趕了三頭驢已先走了,在十里外的孟家坡等。起升就奇怪,說夜隔兒買的牲口還沒死?敏敏說,死了,這會兒正在鍋裡煮呢,到晌午就熟了。起升才知道和上次一樣,敏敏又到牲口圈裡給換了。他的心裡就湧起一股說不清的酸楚或愛憐。
當兩個人走到一處滿眼青紗帳的地界,除了頭頂上的鳥和地下的蟲,再見不到一個睜眼活物的時候,起升伸手去腰間解他的包袱,敏敏以為他要做什麼,連連地擺著手說:「不行,不行,不行,真不行,今兒個啥也不行。」直到一步步退到玉米地裡,還一個勁地擺手,無處躲藏的神情像一只驚恐萬狀的小兔。
敏敏擺手的時候,兩隻胳膊腕上露出來一道道青紅的印痕,一個要躲,一個卻非要看,拉拉扯扯地進了青紗帳的深處,直到敏敏差點兒摔倒才算停住。當起升把敏敏抱住的時候才知道,她身上的傷不只兩個手腕,那些看不見的地方幾乎是體無完膚,他的手每到一處,她都微微地一震,輕輕地喊叫。
敏敏淚人兒一般地告訴他,萬福來就是一個畜牲,原先不走水路走旱路,如今水路旱路都不走了,也不知道在口外中了什麼邪,綁起她的手來還把她的頭塞到悶罐子裡,連摳帶撓的過不了癮,還拿煙頭兒燙!她遲早要死到姓萬的手裡,要不是等他,她就跳進院裡的井裡不活了。
那個遍體鱗傷的女人,就像林滿倉漤柿子的大水缸外的一堆堆麥糠火,永遠是淡淡的一縷煙,卻溫溫地將一缸缸的青澀變脆、變甜,大自然的美妙和神奇,就幻化成了一種無可復加的浪漫神話。
在藍天白雲下的青紗帳裡,蘇敏敏微微地顫抖著,讓趙起升熱血沸騰地拉滿了他的弓箭,她再一次把那只青澀的柿子變得甜脆無比,當那堆麥糠火漸漸燒旺之後,她就欲罷不能了。在秋蟲一般的鳴叫聲中,那只青柿子終於變得稀軟。她咬著他的嘴唇,一臉淚花地喃喃:「俺離不了的心肺!俺原以為這輩子就變成殘廢了!」
臨分手的時候起升說:「你等著,用不了多長時候兒俺還來,對天起誓俺要弄死姓萬的,把你娶到俺家裡去!」
起升真要走的時候,敏敏又親了他一口,甜甜的涼涼的感覺。她把他的舌頭咬得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