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五十八章 俺的毛驢 毛驢 文 / 張金良
瘦三張開胳膊張大嘴,極盡胸膛的共鳴大叫著打了個呵欠,解開大裊襠棉k-痛快淋漓地撒了一泡ni-o,又撿了一把小石頭和羊糞蛋繼續自己和自己下六兒。由於天太冷,不想一個剛屙不久的小黑球在手裡慢慢地融化開來,瘦三剛一捏就慢慢地碎了,他萬分掃興地罵道:「驢日的,黑豆要能長這大該多好!該大的不大,該小的不小,吃得多,屙得多,光叫屁.眼兒受羅索!」
瘦三隨手扔了手裡的東西,看了一眼遠遠地啃著草毗的m-o驢,說:「走咧,走咧!個驢日的,不走住這兒吧,咋你也不想要俺了,俺也不想要你啦。」瘦三倒背了手就往南走,悄悄地扭著頭往後邊看,灰m-o驢卻昂著頭顛兒顛兒地跟了來。
他真後悔沒有給驢買了那隻銅鈴子戴到脖子上去。那是一隻金黃珵亮的大銅鈴,只是價錢太高了,瘦三原想到今年的廟會上無論如何買了來,——只可惜買來恐怕也用不上了。
太陽離西山一竿子高的時候,瘦三領著m-o驢來到他爹的墳上,向陽的山坡上一個大大的土丘,土丘旁一棵大椿樹。土丘裡沒有了四季變幻也沒有了寒來暑往,那是一種和天地劃一的永恆,人世間的草芽青和草葉黃,只記載了有生萬物的生死輪迴,土堆裡卻永遠不會有寒來暑往和花開花落。
瘦三看見那個大土堆就忍不住地心酸難耐,他多麼希望在這個日出月落的世界上,能再看一眼那個游d-ng的亡靈!——他明明知道,父親的屍骨早變成了大椿樹上的一片葉或腳底下的一粒土。
瘦三把m-o驢栓到大椿樹上後,就爬到那個大土堆前哭了個天昏地暗。
「上坡騾子平地馬,下坡m-o驢不用打」,瘦三呼天搶地地哭了個夠後,一腔的憂鬱好像都隨呼呼的風飄了去了,全身登時感到輕快起來。回來的時候,灰m-o驢一路顛兒顛兒地撒著歡蹦跳不停,瘦三的心也漸漸地開闊起來,他總感覺那個黃土堆裡的魂靈,會不遺餘力地托起白家的希望,——從此之後他就不再孤獨。
一隻禿鷲尖叫著剛要落到大椿樹上去,天地間猛然間呼喇喇的一陣風就把它打了回去。瘦三想,那股大風就是父親猛拍過來的大手掌,老白家的子孫裡決不能出一個不義不孝的禿鷲羔子!
裹腳垴漸漸地隱入到蒼蒼的暮s-裡,瘦三感到弟弟白文昌就是那座巍峨屹立的大山,雖然未盡物華之精美地傑之靈氣,但那是一種拔地而起的希望,它逢夏入秋也披上了一身讀不盡的蒼翠,也承載了許多大坡地人畢恭畢敬的仰望。在大坡地,老白家的人,將和魏老大的莊稼一樣日日茁壯!
魏老大裹腳垴下的一畝坡地,沉甸甸的谷穗小y-米一般粗細,大黃瓜一般長短,那片莊稼迅猛生長的淵源,著著實實是因了老白家的那兩圈驢糞,要不,打死也長不了那麼好!——他想。
大坡地初級社的成立大會,就在村北的打穀場上的皂角樹旁,大木桿子搭起的戲台三丈多高,台前的橫桿上吊著五個大汽燈,明晃晃燃燒的火苗把黑沉沉的夜照得通天透亮。黑乎乎的人群像一團一團搬家的螞蟻,你踩了我的腳、他蹭了她的屁股,lu-n哄哄地嬉鬧,剛看見的新聞和東家長西家短的舊聞嘩啦啦連成一片,——小事有生了兒、養了nv、壘了豬圈、餵了ji,大事有新娶來的媳f-和倒chām-n的女婿,一個個莊稼人鬧鬧嚷嚷地歡天喜地,台上唱著大戲台下演著小戲。怕冷的人群遠遠地籠起了野火;不怕冷的孩子坐在樹杈子上,不為看戲只為多瞅幾眼不多見的huāhuā綠綠。
村裡的劇團先唱了一段《闖王進京》。布幔子拉上之後,學校的肖老師就立到了檯子的中央,灰s-的大翻領列寧裝齊齊整整,站好後給了台下一個標準的敬禮,颯爽的英姿震驚了在場的每一個人:非凡的氣度陽剛十足,秀氣的臉飄飄的發,優美的身材曲線在宣示著女人的柔美。大布幔拉開後,絲絃劇團的全體演職員站成了三排,安鄉長鄭重宣佈,肖老師教我們唱《國際歌》。
「起來,飢寒交迫的奴隸,起來,全世界受苦的人……」
這首歌是安鄉長選定的,他說只有這首歌,才最令受壓迫的百姓熱血沸騰,才能真正團結起來聽黨的話跟黨走。
當那首歌台上台下連成一片時,安鄉長在台上向全村人展示了魏老大的手,——松樹皮一樣的大手一道道裂開的口子,遠遠地看像一件風乾了的標本。安鄉長說,只有走合作社的道路,才能集中起來更多的人力物力搞經濟上工業,才能解放我們的手,解放我們的腿,才能真正不怕美帝.國主義。
白文昌對今後幸福的日子進行了更為形象的描繪:點燈不用油,犁地不用牛;樓上樓下,電燈電話,洋犁洋耙,要啥有啥。肖老師站在檯子的一角,適時地把鐵皮筒子的圓喇叭對在嘴上喊:「m-o.主席叫咱們當家,咱們當不當?」
台下不知誰起了個頭,《國際歌》的聲音又飄蕩起來。
瘦三牽著他的灰m-o驢,擠擠撞撞地往台下走,m-o驢像是被黑壓壓的人群和大汽燈給嚇住了,到了台下連推帶打,死活再也不往前走了,後來趕脆臥到了地下,瘦三在驢屁股上狠狠地踢了幾腳:「個驢日的咋恁不爭氣,給恁三大爺壯壯光吔。」
m-o驢拉了一泡屎後,瘦三就摘下驢籠頭跑到台上,掄著韁繩朝台下喊:「大坡地的老少爺兒們,俺白運昌瘦三入社了!這是俺的驢,今兒黃夜起就歸了社裡!」說完就把韁繩交給了白鄉長。
瘦三還沒有走下台去,李小旦就扛了兩個耬送到了檯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