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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第十三章 不一樣的情懷 文 / 張金良

    父親王維貴因捨不得那幾個盤尼西林的錢而要了命,大太太牛文英精打細算的每一勺米每一升面,原來是在經年累月地為趙家當奴才!想起來他就感到胸口憋悶肋骨脹痛,急不可耐時給廷妮兒說幾句,廷妮兒一臉的淡然,神態就像靜巒寺的靜心師父。

    廷妮兒給他講了一個哭笑不得的故事來安慰他:從前有一個懶漢,終日游手好閒不事耕作,在餓得要死的時候終於下了地,為了徹底地改邪歸正,烈日當空的正晌午也堅持鋤地不回家。他的老婆提個榼栳(榼栳:平時在井上澆地時絞水用,也就是個尖底水桶,絞上來水時不用手提,桶自動翻倒後水自然地流入水渠中)去送飯,半路上想解手,手提著榼栳沒有地方放。終於找見個僻靜之處後,就在地上挖個坑,原想把尖底的榼栳放進去,不想一挖,竟挖到一塊青石板上,又挖了一陣後就把青石板掀了起來,原來青石板蓋著一口大缸,缸裡邊全是金元寶!

    她悄悄地蓋上石板,又蒙上了土恢復了原貌,一路跑著找到懶漢,興奮得也忘記了屙尿。見到懶漢後拉住就讓回家,說啥也不讓做活了,懶漢不知道為啥,堅決不回去。到了晚上,懶漢問老婆白天究竟咋回事?老婆就一五一十地說了,叫懶漢趕緊準備東西,等夜深了刨元寶去。懶漢說這輩子自己終於想明白了,往後決不討那些便宜事,一定要靠自己雙手勞動養活家,說完就躺下睡了。不想兩個人說話的時候,叫窗外邊偷東西的兩個賊聽到了,兩個賊很高興,拿了兩個布袋高高興興地到了那塊地,掀開石板後,發現竟是滿缸的癩蛤蟆!兩個賊很是惱怒,認為上了懶漢夫妻的當,就商量好把這一缸癩蛤蟆背回去扔到懶漢家裡。

    半夜以後,懶漢兩口子睡得正香,忽然覺得有東西砸了一下,睜眼一看,原來是錠金元寶,兩個賊在窗外把「癩蛤蟆」一個個地往窗戶裡邊扔,夫妻兩個在炕上一塊塊地拾著金元寶。

    王炳中聽完廷妮兒的故事,覺得心裡稍稍地好受了些,廷妮兒又說:「是你的走不了,不是你的也要不了,沒啥不想啥,有啥待見啥,心性兒過高,彆扭自找。不是姐姐說你,月琴多好的一個媳婦兒,叫你當癩蛤蟆給扔了。」廷妮兒這個人就是水一般的清澈,只要說到了正理,她向來是不論子丑寅卯也不看眉高眼低的,剛說完,就抱了丑妮到院子裡玩耍去了。

    儘管廷妮兒的話不好聽,但王炳中卻沒有著急的意思,他現在才明白,父親生前為什麼毫無緣由地對廷妮兒珍愛有加。廷妮兒就像分明的四季,——那是一種無法粉飾加工又奈何不得的天然,讓人在夏日的酷熱裡體會秋的涼爽愜意,在冬的嚴寒中感受春的溫暖宜人。用心的人可以在這週而復始平淡無奇的歲月裡,領悟到許多生靈的榮光和大地的蒼涼。她忘記了該忘記的,——來王家之前的經歷就像一卷曝光了的膠片,雖然失卻了幸福但也絕沒有了苦痛;她記住了該記住的,——就像誰和她提起她摳鬼子眼睛的事,「要是俺再使點勁兒……」——那種喜悅真的把春和秋、冬和夏緊緊地綰在了一起。

    她是一本書,是一本道理深奧的通俗讀物。

    劉大全領導的農協再一次減掉了王炳中的地租和利息。自從安排長在區裡受了批評後,大坡地的貧農團就像六月裡田野間吸足了水分的野草籽,幾日工夫兒就破土而出綠茵茵一片了。

    安排長在石碾街的北圪台兒上宣佈了「公開號召,自報公議」的原則組建貧農團,等了兩天,只有魏老大和石匠白老六報了名,第三天區裡就派來了工作隊,開始「訪貧問苦,扎根串連」,「扎根」是在村裡找一些一窮二白或苦大仇深的貧雇農培養成骨幹,再以這些人為中心,通過工作向親戚、朋友、街鄰擴散。這些人常年勞動沒飯吃,親手織布無衣穿,是天然而徹底的革命者。

    也就過了幾天,貧農團就召開了群情激憤的訴苦大會,從地主家的驢糞蛋扯到貧雇農的菜糠團;把有錢人家吃不完餵狗的大魚大肉,對比到吃了瓣瓣土屙出來的一串串「蚯蚓屎」。窮苦人的血淚史匯聚成爆發的山洪無堅不摧,貧農團的仇和恨勝過了滿天星辰不計其數。安排長帶了民兵向天上鳴了好幾排槍給貧農團助威。黎明的時候,貧農團干革命鬧翻身的激情已成排山倒海之勢。

    王炳中還在睡夢中的時候,貧農團的人就從被窩兒中把他拉了出來。他懵裡懵怔地到了東院後,連同廷妮兒一起,都叫貧農團的幾個人給看管了起來。

    除了東院,王家的所有東西都被搬到燒酒坊前的谷場上。搬出來的東西按吃、穿,用大致分了類。安排長派了民兵警戒,明晃晃的綢緞、亮光光的桌椅、新嶄嶄的洋盆洋布、黃橙橙的小米高粱、香噴噴的梨花燒酒,山岸一般多的好東西無一不讓大坡地的百姓唏噓震顫,——即使歸不了自己,一個個莊稼主兒也願意多看上兩眼。

    天黑以後,就有人悄悄地傳話,中農以下的戶明天都可以分東西。不長工夫兒,人群就有些騷動。李小賴幾個人也在貧農團裡,安排長走後,本村的民兵不好意思說什麼,趁著劉大全去找馬燈的工夫兒,小賴活動了幾個人將踅摸好的幾件東西就給拿走了。王維貴平時坐的一對官帽椅也給藏到了大北溝裡的圪針蓬裡。劉大全提來馬燈時,周巧巧正捂著掖在懷裡的東西往回走,迎面碰上劉大全後就有些慌張,掖在褲腰上的一雙綠花緞面鞋掉下一隻來,大全一把拽住腹部鼓鼓囊囊的周巧巧,不無揶揄地說:「都拿出來!再好的鞋你也穿不好!」

    周巧巧是因娘家圖了婆家的厚禮,才把她嫁到大坡地村來的,她的男人肥胖而矮小,和蛤蟆相差無幾的大腦袋像直接安到了肩膀上,幾乎所有的人都把他叫做蛤蟆。

    蛤蟆儘管肥胖身體卻不健壯,自小的哮喘病,經不了商也務不了農,加上娶巧巧時欠了一屁股債,平時的柴米油鹽都靠外邊的男人補貼,值錢的家當除了幾雙碗筷之外就是泥坯灶上的鍋了。兩間半的土坯房叫巧巧用穿成排的高粱桿隔開了半間,平時兩個人睡在高粱桿外邊的半截土炕上,生活緊要的時候,巧巧就在高粱桿的裡邊掙些米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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