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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三章 太行山的悲壯 文 / 張金良

    四周綿延的群山在夜色中只露出一片黑魖魖的輪廓,半邊月亮伴著滿天星辰懸掛在大海一般深邃的夜空,無精打采地撒下一片暗銀般的光輝。三百台炮樓上的大探照燈在夜空中劃過一道道灰黃的光影。

    王炳中的家位於大坡地村的最西頭,是整個村落的最高處,站在房頂上幾乎可以眺望整個村的全貌。他那碩大的一片院落,在西部連綿起伏的群山的映襯下,交映著一片浩浩蕩蕩的巍峨,每當站在自己高大的房頂上,他的心中便會油然升起一種俯視萬物的氣昂昂的感覺。

    大坡地村位於太行山東麓的山腳下,屬大山到平原的緩衝地帶,——西邊是仰望的大山,腳下是連綿的峰巒,向東就到了沃野千里的一馬平川。因為土地少,在遙遠的歷史變遷中,生活在這裡的人們為了達到人與自然的供求和諧,山巒裡的村莊一般都不大,隨坡就勢而建的居住地,幾戶、十幾戶、幾十戶都有,聚居在一起的叫一個村,許多地方由山嶺連在一起的一片也叫一個村。大坡地是周圍幾十里之內的第一大村莊,民國初年便有近兩千人口,隸屬開州府沙水縣,向北直線不超過五十華里便到開縣,向南十多里便與六安相連,向東百餘里才是沙水縣城,歷史上出過朝廷的秉筆太監,也出過皇宮的后妃。

    自東部那浩淼的大平原一路西行,數落完三里一關、五里一碑、十里一亭的歷史陳跡後,昔日人脈的輝煌便撒滿一路的行程。或因該村緊靠大山,坡地較多,故名大坡地。和物阜糧豐相去甚遠的大坡地的興旺,不能不說皆緣於巍巍太行的天然之勢。

    太行山自北向南綿延800餘里,是西部黃土高原和東部大平原清晰而分明的天然界坎。細細地審視華夏的版圖,那起伏千里的黃土高原確如華夏的心房之地,也難怪我們那尚屬猿形的老祖宗便在這裡繁衍生息。西部高原上那厚重的黃土,若果真積蓄了源源不盡的中華底蘊,東部那沃野千里的蒼茫之原,便是一朵扎根於黃土地上盛開的花,太行山則是連接黃土和花朵的不朽的枝丫。

    走近太行,最驚心動魄的便是呈現在眼前的造物主的鬼斧神工和出人意料。太行山的西側舒緩而平坦,黃土堆積起來的溝溝壑壑如起伏的波濤一般激盪不盡;東側則是明顯的斷崖層,或深溝不見底望之膽顫,或危壁立千仞高不可攀。從東向西遙想太行,彷彿是恐怕西部那堆積起來的黃土突然坍塌而壘起的一道通天巨壩,是晉和冀豫兩省的天然分隔線,故又稱兩界山。古稱之為盤古山,——因相傳孕育了一萬八千歲的開天闢地的盤古,就降生在太行山;又叫女媧山,——太行山內至今仍留有女媧煉石補天的遺跡;亦稱五行山,——《西遊記》裡的那個桀驁不訓的弼馬溫就壓在其下,饑餐鐵丸渴飲銅汁,一壓就是五百年。或正因如此,歷史上的太行山便被幻化為中華民族的搖籃之山。

    自東部平原西入黃土高原,必須跨越這巍巍的太行,自北向南整個山脈共有八個天然斷口,便是著名的太行八陘,也是跨越太行的八條必經之路。自最北的軍都陘到最南的幟關陘,自古便是兵家必爭之地,——三英戰呂布;劉邦擊項羽;李世民圍困竇建德;岳飛剿滅金兵……。戰火伴烽煙堆砌起太行山的八陘伴雄關,曾經書寫歷史顛覆歷史。

    跨越太行的八陘,其中的任何一條道路都是峭壁伴深淵,「羊腸板詰屈,車輪為之摧」。敢於在八陘之中跋山涉水的人都是鋼筋鐵骨倔強的漢,他們吆喝著負重的車馬由山底到山頂,須螺旋一般地緩緩爬升,由開始的向西走,逐漸變為向南行;一會兒臉朝西,一會兒又成了面向東。粗壯結實的漢子捶打著汗水橫流的驢騾,伴著身邊翱翔的飛鳥,聲聲的吆喝在山澗中迴響,南腔北調的吼喊在白雲裡飄蕩。當趕車的漢子們劇烈的心驚肉跳變為模糊一片,負重的驢騾張大了鼻孔、張開了嘴巴、耷拉下腦袋一聲不吭的時候,便也跨上了太行山,略略的小憩之後,再拖著一身鬆弛下來的筋骨,遙想著滿腹的震撼,去感受黃土高原的蒼茫。

    不太平的日子裡,八陘之路多為強悍的兵勇或盜匪操持,求生存的人們只有選擇他處去書寫另一個悲壯。

    自大坡地向西的通道便是其中之一。這裡所謂的路,實際上是那些雄壯的漢子捨命闖出的一條行走的路線,找不到路的感覺只有艱難和凶險。這條路,稍稍的頂點不慎,幾乎能叫所有不該攀爬它的生靈粉身碎骨永無回路。平原地區的驢騾走到這裡,任你打爛屁股也不敢前行半步。往來的客商如攜帶著需要借力的重物,則需要借用當地的牲口馱隊。每逢萬物蕭條的季節,前行的馱隊依據山石樹木等自然參照物,根據判斷摸索前行;每逢夏秋之季,只須一兩天的工夫兒,濃蔭如氈的雜草便將前行者的足跡遮蓋得嚴嚴實實不露一絲的痕跡,路的概念就變作腦海中的片段記憶。

    「熊羆對我尊,虎豹夾路啼……擔囊行取薪,斧冰持作糜……」

    走大山裡的路不論遠近,一犯迷惑就原地轉圈;闖大山的漢子全憑運氣,一失足即成千古恨。無論是西上還是東下,不盡華美的大坡地村,的確是一個養精蓄銳休息打尖的好去處。來到大坡地,躍躍欲試的西行的人群在此略作小憩,滿懷壯士出征一般的豪情,就著熟爛噴香的豬下水,喝兩碗**辣的燒鍋酒,拜祭落入深淵的白骨永遠安息,而後帶著一身紅彤彤的雄壯步入茫蒼蒼的大山;拖著一身疲憊東行的人群,則在此放鬆身心,滿懷重獲新生一般的喜悅,手拿著加了花椒面的小米煎餅,喝著滾燙的羊湯,禱告土地山神庇祐逝者的屍骨不被狼撕狗咬,而後滿載喜洋洋的收穫走向遼闊的原野。無論西行東去還是南來北往,多數人都樂意在此壯行鋼鐵一般的苦旅,釋放以身成仁的豪氣。這便是星羅棋布的小山村中大坡地村由來的根本淵源。

    如今的大坡地,向東十多里的路程,便是鬼子的炮樓和交通溝,向西四十多里的棋盤山中,會聽到八路軍此起彼伏的練兵號子。其實,大坡地處於三不管的三角地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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