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第二章 少年公子(下) 文 / 風簷
美人相邀自然沒有不允的道理,陶勳轉愁為喜,開心地同她一塊兒轉身走出店門,又歉意地道:「都是我安排失當才如此敗興。」
褚小蝶嫣然一笑:「沒關係,我們還要在此盤桓幾日,有的是時間再來。」
陶勳聽她如此說,不禁心情大好,忽聽見背後有人大喊:「亭淵兄留步!」他心思正撲在褚小蝶身上,猛一聽見有人叫自己的字,也沒注意便條件反射地停步回頭望去。
只見在太白樓三樓一扇打開的窗口中,一名個少年探出來大半個身子,正興奮地對他揮手大喊。
陶勳回頭的時候就後悔了,他沒有變化容貌已是失當之舉,而今又被人認出來更是不妥,只是現在後悔卻也晚矣。
一陣乒乓響聲,從太白樓裡飛快地跑出來兩個錦衣的僕裝漢子,上前向他抱拳道:「陶公子,家主人請你上去一敘。」這兩人雖然話中帶了個請字,語氣卻是冷冰高傲、氣勢凌人,有種不容拒絕的味道。
褚小蝶怫然不悅,陶勳心裡也不喜歡對方盛氣凌人的模樣,道:「我和令主人素不相識,萍水相逢不好打擾,兩位請回,順代陶某致謝意。」
兩人顯然沒有打算接受陶勳的拒絕,兩人一個跨步便搶到他們前面,伸手攔住道:「主人有令,務要你前去見面。我們職責所在,由不得你推辭。」他們的語氣十分生硬,顯得極不友善,雙手握拳勁力貫臂,大有要用強的架式。
陶勳見這兩人跨步之間動若脫兔,卻不帶絲毫風聲,顯然身負高深的武功,並且兩人身著的僕裝布料質地、做工十分考究,絕不似普通人家的保鏢護院,不由多留了份心眼。
顧及兗州之行不想節外生枝,更不願在大庭廣眾之下露出自己的底細,尤其是在認識自己的、可能有官府背景的人面前,他只得苦笑著對褚小蝶道:「這兩位朋友盛意『拳拳』,我們卻之不恭,我意『欣然』規往,你看如何?」
褚小蝶抿嘴笑道:「你做主就成了,我只管吃,不管其他。不過這一餐不能算數,改天我仍要你單獨請。」
「那是自然。」陶勳轉身對那兩人道:「請兩位前邊帶路。」
陶勳和褚小蝶隨兩人上樓,到二樓有錦衣奴僕守在通往三樓的樓梯口,原來那個少年公子竟將整個三樓包了下來。
守樓梯的錦衣僕人伸手攔住陶勳,要他將佩在腰間的分光寶劍解下交給他,這時樓上有人傳話:「主人有令,陶公子是貴客,毋須解劍。」
太白樓共三層,頂層全是頂級的包間,其中以「青蓮閣」最豪華,等閒人就算有錢也訂不到。不出所料,那少年公子正是在青蓮閣中,兩個錦僕只將陶、褚兩人引到門口便退在一旁,另有守門的錦僕將門推開引兩人進去。
陶、褚二人繞過門口的蘇繡青蓮屏風,看見一個少年公子已迎候多時。
那少年公子見陶勳進來,搶先一步上前揖禮,行到一半時目光被陶勳身後的褚小蝶吸引往,身子就此僵住,怔怔地盯住她眼皮瞬也不瞬。
陶勳不快地輕咳了幾聲,暗暗施個清心咒將少年從呆滯的狀態中喚醒,一邊也在腹誹褚小蝶是不是在捉弄自己才故意不掩飾她的絕代芳華。
那少年公子回轉心神,暗暗驚歎:「好個妙人兒,真是人間少有的尤物。」
見完禮,陶勳疑惑地問:「看兄檯面生得緊,但不知如何稱呼,你我是在何處見過?」
「學生王瑞,表字祥之。我以前在京城家中見過亭淵兄一面,彼時尚幼,亭淵兄應當對我沒有印象。」
陶勳又仔細地回憶了一下,的確對此人沒有印象,歉然道:「陶某汗顏,真的記不起何時與王兄見過面,可否提示一二呢?」
「只在幾年之前,亭淵兄記不起來就不要再想了。」王瑞不願說出來,轉移話題道:「叫我祥之好了,不必如此生分。」
陶勳疑惑更深,問道:「冒昧地問一句,祥之兄是不是將我與別人認混了,世上重名重姓或相貌相似者也不在少數?」
王瑞笑道:「兄是前科進士、前翰林院編修、現授承務郎、池屏州同知景雲府陶勳亭淵,以進士出身、翰林院編修的身份又曾任一縣正堂、年年考績特優而改任一州佐貳小官,兄為本朝立朝以來第一人,可恨朝廷如今有奸佞竊柄,才生出這樣的荒唐事。兄應當九月十二日赴池屏同知任上,怎麼現在跑到兗州來了?此去池屏州數千里,也不怕誤期失官麼?」
陶勳這一下吃驚非小,王瑞將他的官職經歷、散階、籍貫都說了出來,甚至連他該於何時到任都一清二楚,實在大大出乎他的意料,而且最讓他震驚的是他連「奸佞竊柄」四個字也敢說,足見其膽子有多大。
王瑞瞟了他身邊的褚小蝶一眼,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笑道:「亭淵兄有如此佳人作伴,怪不得要不遠千里地跑到兗州來。」
陶勳被他說得十分尷尬,忙道:「祥之兄千萬不要想岔了,我是路過此地,偶遇故友而已。」
「瞭解,瞭解,明白,明白,是『偶』遇紅顏知己而已。」王瑞故意將個「偶」字說得極重,然後將已經大紅臉的兩人引入酒席。
這個王瑞年紀不過十六、七歲,卻舉止壅容、談吐高雅,有股高貴的氣質,陶勳對他的身份大有懷疑,幾次言語試探都被他舉重若輕地輕輕避過,表現得頗為老練世故。
王瑞很明顯有心結納陶勳,他本是叫歌妓陪酒的,見褚小蝶入席後便將她們盡數遣退,還重新換上來一桌酒席,偌大的酒桌只有三人對酌。
酒桌之上不談國事,有著道裝的褚小蝶在旁也不好談制舉學業,王瑞和陶勳便談起風花雪月,談起詩詞曲賦。幾番交流之後陶勳看出來,這名少年的才情尚稚嫩些,心中的疑惑更甚。少年聊得高興之際,主動拿出自己的舊作向他請教。
陶勳觀其詩用詞固然綺靡,立意和內容甚是空泛,故只是出於禮貌地隨口誇獎幾句,但出乎他意料的是褚小蝶竟然對詩詞很感興趣,也不知她在修道之餘怎會喜歡上此道的。她被王瑞詩中的綺麗風格吸引住,兩人很快聊得熱絡起來,反將陶勳冷落在一旁。
王瑞對褚小蝶的美色缺乏免疫力,被這個絕色美人稍稍一誇立即便找不著北,有心在美人面前顯擺,於是將自己更多的舊作拿出來請她鑒賞。褚小蝶對詩詞的理解失於淺薄,因見他用詞綺麗便又誇了幾句,旁邊侍候的奴才見狀亦上前湊趣,一個個對主子的詩詞狂讚不止,一陣陣馬屁拍過去,再加上美酒下肚,王瑞在美人面前渾不知天高地厚,開始對李、杜、白、蘇等先賢大家的傳世之作品頭論足,只聽得陶勳暗暗搖頭不止。
王瑞慇勤地向褚小蝶勸酒,大多被陶勳擋下來,一頓酒席吃到未時末方罷。王瑞酒酣耳熱之際對陶勳道:「亭淵兄,我和你一見如故,席間未能盡興,欲請兄移步弟暫駐的驛館秉燭夜談。反正你人已經在兗州,不爭一時離開,我馬上讓下人給你打前站,令沿途驛站提前準備快馬,明天為兄送行。清怡道長也要一併到舍下盤桓幾日才好,我要朝談夕請教黃老莊葛妙術。」
陶勳好不容易才有和褚小蝶獨處的機會,怎會願意被王瑞所耽誤,便連連推辭道:「學生行期緊迫,此去任所尚有數千里之遙,不敢在此多耽擱,正要趁今天天色尚早多趕一程,祥之兄的盛意學生只得心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