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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博覽 第一卷 孤雲山 第六章 婚約 文 / 風簷

.    丁崇這次奉旨到景雲府辦差可謂春風得意,他二十六歲中進士,在翰林院當了多年閒散小官,直到前年一直對自己賞識有加的恩師升了吏部尚書,在他的提攜之下才升到了刑部主事的職位,但是讓他得意的另有其事,他的原籍雖然是潭州府,但祖上卻是從景雲府遷出去的,在景雲府還有丁家的宗族族人居住,再加上這一次又是奉旨辦差,所以頗有些衣錦還鄉的味道。但是得意歸得意,他已經打定主意,在差事辦完之前絕不與任何人私下相會,以避瓜田李下之嫌。所以他到了景雲府後,免不了族中耆老、當地士紳為了自家的子弟前程前來拜會,他一概不見,實在推不脫的就將府學裡的教授請在旁邊,來訪的人見他有旁人在場也不好開口,沒過多久眾人就傳開了這位欽差大人品性清高、難以接近,陶驥聽說之後不由得暗自得意自己料算得準。

    到了三月,丁崇主持景雲府院試,出《四書》義一道、經義一道,要求各四百字以上。一場考試下來,有一個眉毛稍稍有點淡的童生給丁崇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他相貌雖然並不出眾,但是自然有一股儒雅、恬淡的氣質,進了考場之後神情自若、毫不緊張,眉角始終含著淡淡的笑意,在丁崇面前泰然自若,不卑不亢;題目公佈之後,稍稍思考片刻,提筆疾書,不到半個時辰就寫完了,是全場第一個交卷的考生。丁崇閱卷的時候看到這份卷子的姓名處用非常端正的正楷寫著「陶勳」兩字,考卷上的筆跡筆致圓圍深厚、結構平穩端莊,頗得顏體書法的精髓,顏公是丁崇極崇拜的人,他自己也一直研習顏體,因此對陶勳第一印象極是不錯。丁崇接著往下看,見兩篇文章書旨明晰,經義引《左傳》、《國語》,文字純正典雅、行文不尚華采,非常對自己氣的口味,唯一的一個瑕疵是其中有一處是從黃老經書中摘而用之,好在倒也切合文意,引用得當。丁崇在朝中看不慣皇帝寵信道士而荒怠朝政,雖然位卑言輕,仍然多次上書直諫,惹得上司不快,這也是他多年一直沒有陞遷的原因。丁崇一直認為道教講究出世、避世無益於芸芸蒼生,而儒家提倡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講究入世以聖人之道教化蒼生,所以他向來反對在制文當中摘引道、佛經文。丁崇親自將應試卷子一一評閱完之後,認為陶勳的考卷是其中的翹楚,就要評為第一,但是旋即又想到文中的瑕疵跟自己的信條衝突,有種如芒在背的感覺,想要改主意評為第二吧,實在是其他的文章比較起來差得太遠。丁崇猶豫了一個下午才最終打定主意將陶勳評為院試第一名,放下筆後心裡也輕鬆了下來,看著窗外日影西斜,忍不住深深呼吸,心中不覺好笑:「居然為了這麼一個孩子弄得自己心緒不寧,待陶勳前來謝師之時,我倒要好好跟他聊聊。」

    發榜之後,陶勳和父親、許佇一同到府學看榜,榜首第一個名字就是陶勳。陶驥大喜,笑得合不攏嘴。許佇當即給老爺和少爺賀喜,同時又問陶驥:「老爺,咱們明天就陪少爺一塊兒拜訪丁大人嗎?」

    陶勳不等陶驥回答,搶先說道:「許爺爺,明天拜師的事我一個人去就行了,我已經是個大人了,禮節我也很熟,這點小事你和爹爹就不用陪我去了。」

    丁崇與陶家的關係只有陶驥和許佇知道,並沒有向陶勳提起過,陶勳還以為許佇還是把自己當孩子看待信不過自己。陶驥看到陶勳的反應,心裡很高興,這個兒子自從去年通過府試之後就開始以成人自居,要家裡人以大人來看待他,並且鬧著要父親給他取個字,現在又在標榜自己是大人。陶驥心裡高興,也不忍掃了兒子的興頭,說道:「那好吧,明天你就自己一個人去吧。可不許失了禮數,對待你的恩師丁大人要十分敬重才是。」

    陶勳答應了一聲,忙不迭地拖著兩人回家慶賀去了。

    第二天上午,陶勳來到丁崇在府學的行館,先將自己的名帖遞了進去,不一會兒差役傳話說丁大人有請。陶勳正了正衣冠後隨著差役走進了正堂,看到堂上端坐著一位相貌俊朗、雙目如電的中年人,正是丁崇。陶勳腳一跨進大門,趕忙急走兩步,恭恭敬敬地向丁崇行了個大禮:「恩師大人在上,請受學生陶勳大禮。」

    丁崇拈鬚微笑著坦然受了陶勳的行禮,右手虛抬示意他起身:「不必多禮,請坐。」旁邊差役已經將座椅和香茗準備好。

    丁崇等到陶勳坐定後又上上下下、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他一番,開口道:「好一個翩然少年,神采秀髮,果然是人如其文。這次院試的制文寫得很好呀,引經據點之處顯見你涉獵很廣,怕是不止於詩書經義吧?」

    陶勳聽得一愣,沒有想到丁崇一開口就切到學業上,自己原本準備好的客套應答之辭一句也用不上。他不知道丁崇講這番話的意圖,於是恭謹地答道:「自隋以降,歷朝以科舉簡拔寒士入仕,至本朝尤重經義。文章乃經世之偉業、不朽之盛事,學生蒙昧,忝為愚篇,貽笑大方,實不足以當恩師譽贊。學生自四歲入蒙,資質愚鈍,於經義研習十載,只能算勉強看到了門檻,想要跨進門檻卻自覺力有不逮。古人云『讀書破萬卷』,因此學生暇時也看看一些閒書,冀此增廣見聞,以作稗益。」

    丁崇聽罷,微微頜首:「你有此進取之心,難能可貴。『青青園中葵,朝露待日曦』,少年時從學最要緊的是打好基礎,基礎牢了,作出文章來才會有根有骨,根骨足了才會有血有肉。何為基礎?你在府學裡學的經義是也,學好這些、研透這些,根基才牢,就像大樹,樹幹直正才能成材,經義之外的其他書籍譬如樹上的枝葉,沒有根基、主幹就成了無本之木、無源之水。」

    陶勳這才算是聽出丁崇話中的深義了,暗想:「原來這位丁大人是暗責我不該涉獵經義之外的書呀,這也太古板了些吧。」心中大大地不以為然。

    陶勳自打八歲之後就開始覺得經義太過古板,開口閉口就是大義什麼的,如果這輩子真的百分之百地身體力行那一套,一定活得太累;再說陶家經商,交往的人多、成份也複雜,往往從他們講述的故事中得知世上許許多多不平的事,而做下這些不平事的官府裡的大老爺、縉紳士子哪一個沒有讀過詩書經義呀,哪一個不明白書上那些做人的大道理呀,偏偏就是他們的所作所為與詩書經義的義旨背道而馳,可見這個世上固然是「天不變,道亦不變」,只不過這個「道」卻不是詩書經義上講的大道理,至於是什麼他也想不明白,只知道如果真的跟大多數人一樣虛偽做作、違背良心地做人那就活得太假。想通了這番道理,陶勳對詩書經義也漸漸喪失了最初的興趣,他曾將自己的感想跟父親談過,陶驥認為讀書是讀書,盡信書不如無書,世道就是如此,讀書的目的只是為了當官進而光耀門庭,至於當官之後是否按詩書中所闡釋的標準行動就看各人的品行了,從單純的做人角度來說陶驥還是希望兒子做個堂堂正正的人,要無愧於天地,現在最重要的是達到以制舉入仕途光耀門庭的目的,所以不要因噎廢食。陶勳覺得這樣做是要分裂自己的人格,但是畢竟念了幾年書後經義中提到的做人的條條框框已經深入思想骨髓,基於孝道他不得不服從於來自父親的壓力,至少是在表面上表現得發奮讀書,但他開始漸漸廣泛涉獵諸子百家,各種各樣的書籍都找來看,好讀書而不求甚解。各派學說中道家的學說和書籍是他最愛看的,那種不受束縛、齊生死、自由自在的感覺對陶勳有種天然的吸引力。陶家的生意中本就經營刻書坊,加上先夫人又是個出自書香世家的才女,家中藏書頗豐,滿足了陶勳的求知慾。陶驥見陶勳沉浸於旁門雜說,一開始還勸阻,但是他經常要外出經商,實在是沒有太多的時間管束,後來見兒子的學業並沒有受到任何影響,於是也就默認了。陶勳在院試制文裡不經意間住用了經義之外的典故,事後自認為不著痕跡,沒料到給丁崇看出來,因此他對於丁崇還是滿佩服的。面對丁崇的訓導,陶勳表面上一點也不表露出異樣,只是愈發恭謹地聽著丁崇的教誨,不時地點頭表示受教。

    丁崇又講了一番大道理,見陶勳一副虛心聆教的模樣,心裡也暗暗高興,於是話鋒漸漸變軟:「厚積而薄發,多讀些書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只要你不被外物所迷惑,嚴守聖人的訓導,時時以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為己任,以你的資質將來必能成大器,到時上報君恩、下澤黎民,流芳百世方不負此生。」

    陶勳趕忙站了起來拱手道:「恩師之訓示,令學生豁然開朗,恩師之期許,則令勳感愧無地。學生當不負老師所望,將來不論窮達與否均以濟世為己任,效範文正公之志,絕不獨善其身。」

    丁崇滿意地揮手示意陶勳坐下,然後轉變了話題:「你今年多大了,父母安好,還沒有取字吧?」

    陶勳答道:「學生虛歲十四,家嚴諱驥字明升,本府人士,二十年前鄉試第四名舉人,家嚴尚未給學生取字。」

    「陶明升?」丁崇隱隱覺得這個名字好像聽說過,卻一時想不起來,「嗯,果然是家學風範、書香門第,我還想越俎代庖贈字於你的,原來竟然是要班門弄斧了,哈哈。」

    「學生去年已稟明家嚴乞賜字,家嚴說要等我十八歲行冠禮時再取字,父命不敢不從。老師美意,學生但感激則已。」說罷起身又向丁崇鞠躬施禮。

    丁崇見陶勳舉止遵禮、應對得體心中頗多讚許,臉上的笑容多了起來,一時高興忍不住揶揄他道:「那令尊可曾給你訂親?等你成了親,也就不一定需要等到行冠禮後才可以有字,哈哈哈!我有一女,比你小一歲,還未曾許配人家,你若不嫌我女兒蒲柳之質,就將她許給你如何?」

    陶勳聞言心裡一陣慌亂,一來是少年人臉皮薄,聽到有關男女之事總會有些不自然,但更重要的是他自打喜歡道教清淨、自由的教旨之後就心馳神往,加上受父親信神仙的影響一直在幻想有一天能夠如神仙一般自由來往於天地之間,心裡暗暗打定主意這一生不要有所掛礙,家室之累尤其不可。他是少年心性,心機也比較簡單,全沒意識到這只是丁崇的玩笑之語,便要當真,趕忙長躬施禮道:「老師盛意學生更不敢當,婚姻大事,父母做主,不敢自專。且學生年紀尚幼,當以學業為重,餘者皆不足慮也。」

    丁崇只是開個玩笑,也沒有當真。他對陶勳如預料般的慌亂表現有些好笑,對這個學生的還算得體應答比較滿意,至少看到了陶勳不是趨炎附勢之徒,於是好言嘉勉了一番。師生二人又談了半個時辰,陶勳才告辭而去。

    到了下午,差役送了張名帖進來,丁崇接過一看,署名是「陶驥」。

    「陶驥,陶明升……不是陶勳的父親嗎。奇怪了,這個名字好像很久以前聽說過。」丁崇對於他有點好奇,不過也沒忘了問差役:「他是一個人來的嗎?」

    「還有一個老僕,帶了一個盒子在門外候著。」

    「盒子?裝的什麼?你對這個陶驥可有瞭解?」

    「回大人,盒子包了層紅綢,裡面裝的什麼小的沒有問,不過看上去像是禮盒。這個陶驥是府城裡的一大善人,經營景福商行生意做得還不小,平時捐橋修路、樂善好施,在本府小有名氣。」

    丁崇沉吟了一下後說:「告訴他,說我身體有恙,不便見客,讓他請回吧。」

    差役應了一聲,退了出去。丁崇心裡未免有點不痛快,原本看在陶勳的身上覺得這個陶驥應當是個君子,沒想到竟然也做些送禮求事的俗事,令他頗有些失望。稍頃,差役又走了進來通稟:「大人,那個陶驥不肯離開,讓小的帶張紙條給您,說是如果大人看了之後仍不見,才肯死心。」說罷雙手呈過來一張紙箋。

    丁崇接過來看,紙色微微泛黃,顯然有些年歲了,上面寫著一首詩:「松蘭高潔山間茂,利慾熏人市井遒。敢歎蒼天私毓秀,人間正道待何秋。」

    丁崇心裡很詫異,他少年時曾聽過父親丁雲涑念這首詩,尤其家中書房所掛的父親生前親手所畫的一幅松蘭圖上也題了這首詩的前兩句,這個陶驥又不曾到過自己家裡,如何知道這首詩呢?而且更讓他疑惑的是紙箋上前兩句的筆跡出自他父親丁雲涑之手,而後兩句字跡絹秀應當出自婦人之手。他百思不得其解,不過見到父親的手跡仍不免讓他的心裡一陣激動,稍一思量後吩咐差役:「你去將陶驥一個人帶到前廳,讓他的僕人帶著盒子先在門房裡候著吧,不可怠慢。」

    丁崇整了整衣冠後走到前廳,不一會兒差役帶著陶驥走了進來。

    陶驥見到丁崇,腳步緩了下來,盯著他的面容細細看了半晌,沒由來心裡一酸,眼睛裡變得模糊起來,緊趨兩步長揖行禮,嗓中哽咽,說不出話來。

    丁崇見來人莫名其妙地垂淚,顯然是心裡激動所致,卻不知道什麼原因,看對方長揖的姿式一動不動半天沒有出聲,於是輕咳了一聲,然後問:「請問陶賢兄光臨有何賜教?」

    陶驥緩了口氣,強壓住心裡的激動:「驥見到大人偉儀,如再見令尊雲涑公之顏,二十八年來對雲涑公之感念常縈於心,陶家受雲涑公救命之恩,恩同再造,惜乎雲涑公駕鶴西去十餘載,驥卻俗務纏身無緣拜祭,慚愧無以言狀,一時失儀,望大人見諒。」說罷,再深深施一揖,悄悄用袖口拭去眼淚。

    丁崇聽後,心中釋然,這才明白原來父親曾經救過陶驥,同時想起父親來心裡也不由得感傷,眼圈漸漸紅了起來。

    陶驥接著道:「驥二十八年前於南昌府,因先父、先岳之冤獄與內人一起欲進京告狀,到了安慶府宿於錦松客棧遇見雲涑公微服赴江西巡按任,晚飯時內人聞雲涑公作了箋中詩前兩句,因家中變故有感便接了下兩句,雲涑公聽後便知我夫婦二人有冤情,後來更不懼貴戚威勢秉公斷案,為先父、先岳父洗刷冤情,卻受累幾乎丟官,此恩此德驥永誌不敢忘懷。」說完後又一揖到地。

    丁崇側身讓過,用手將陶驥扶起來:「明升兄的事,端明(丁崇的字)少年時也曾聽先翁提起過,先翁對尊夫人很是讚賞,常說是少有的奇女子。難怪我看到明升兄的名字覺得很熟悉,原來你我有此淵源,也算是世交了。」

    「驥不敢有此奢望。余自聽聞大人要到景雲府來的消息後,心中振奮,立即恨不得肋生雙翼出迎千里,只是犬子陶勳此番也要參加大人主持的院試,知道雲涑公最重氣節,家風嚴謹,若貿然前來拜訪,瓜田李下必有損於大人清譽,更為大人所不齒,故遲遲不敢前來。後觀大人主持院試前後之行止及今日見面,果然有雲涑公之風,清風傲骨,令人景仰。」

    陶驥的話中褒揚之意,丁崇如何聽不出來,但是他講的也是事實,所以心裡很得意,兩人相視一笑,這才各自落座。

    「明升兄,你我也是世交,如蒙不棄,還是以兄弟相稱吧,我曾聽先翁說過你長我幾歲,就叫我端明好了。」

    「這……」陶驥還要推辭。

    丁崇故作生氣:「若兄不允,就是看不起我。」

    「那就有僭了。這次拜訪端明兄,一來是敘舊,當年雲涑公仙去的時候明升在泉州辦貨,第二年我到京城辦貨想拜見他老人家的時候才知道恩人已經駕鶴,端明兄扶靈返鄉,緣慳一面。明升當時就想赴潭州府拜祭雲涑公,然而想到內人也曾深受大恩,應當一起前往才是,所以沒有即時動身。不料回到家後迭遇變故,一直俗務纏身,無緣前往,至為恨事,內疚之劇以至夜不能寐。」

    「明升兄不必內疚,先翁生前曾經說過為民昭雪伸冤是做官的本份更是做人的本份,所以絕不能因為自己只做了本份的事而洋洋自得或者要人回報。對了,先翁曾說尊夫人是世上少有的奇女子,明升兄能與此佳人偕老,可知陶家福澤深厚,必定是積善之家。兄回家後一定要代問嫂夫人安好。」

    陶驥兩眼一紅:「唉,自古紅顏多薄命,賤內十年前就已棄我先去了。」

    丁崇忙道:「逝者已矣,兄毋須傷懷。我看令郎聰慧,果然虎父無犬子。」

    「端明兄見笑了,犬子頑劣,不是兄照拂,也不可能院試取第一。」

    「兄過謙了,」丁崇搖手道:「令郎才思敏捷,博聞強志,小小年紀見解不凡,院試文章文從字順,立意新奇,闡述得當,比起其他人要高明許多,我取令郎也是因為這些原因。」

    「哪裡,哪裡,兄過譽了。此子頑劣,常常看些旁門之書,明升又常常出門在外,難以管教,實在拿他沒辦法呀。」

    「令郎的應試文章裡有一處用典出自《道德經》,雖然還算貼切未害主旨,必竟有干文義,也是一處瑕疵。上午我見他的時候還勸導他少年時要專注於經義,待根基牢後方可涉獵其他。原來有此因由,倒是端明所不知道的。」

    「亡妻過世得早,我又常年在外,對犬子疏於教導。犬子曾說,書中大道雖然是正理,但是世間逆天理的事比順天理的事多得多,逆天理反倒活得好好的人比順天理而遭橫禍的人多得多,所以不願再唸書,被我狠狠責備了一番才回心轉意,不過又瞞著我看旁門雜書,我管也管不了。」陶驥被丁崇勾起了心事,加上不知為何對丁崇沒有一點防備之心,不知不覺將心裡的苦惱也講了出來。

    「令郎有此見解,的確難得,看來我上午是錯怪他了。不過他的想法忒也悲觀了一些。家先翁生前一身正氣,最看不得不公之事。他常常教導我說,生年有盡而世間不平之事恆不可盡,遇不平之事當矯之,斷不可畏手畏尾逡巡不前,方無愧於七尺之軀。先人已矣,而吾輩仍碌碌於世,莫管他人如何做,要在自己身體力行,若獨善其身,則天理愈加不可昭。」

    陶驥頻頻點頭:「雲涑公之高義,天神共鑒,憂世人之心,可昭日月。」

    丁崇心裡得意,不知為何忽然生起了一個念頭,他這次出差到景雲府本就是為當今聖上選拔人才,陶勳天資聰穎、氣度儒雅、心有正義,回京覆命後此行的成果將在戶部和吏部分別備案,如此一來陶勳的前程就有了一個好基礎,難得丁、陶兩家又有淵源,何不將上午的戲言假戲真做呢?他來不及在心裡權衡一番,鬼使神差般開口便對陶驥道:「明升兄,我十分喜愛令郎。弟有一女,名叫丁柔,比令郎小一歲。上午令郎前來的時候我曾言要將小女許配給他,令郎說婚姻大事須父母做主。今兄既來之,以為此事可否?」

    陶驥聞言心中大喜,丁崇畢竟是在京中做官,兩家結親對於兒子以後的前程必定大有助力,這本來是自己想也不敢想的事,不料對方竟然主動提出來,真是天上掉下來的機會,於是趕忙起身施禮:「犬子何德,竟蒙端明兄錯愛,敢不從命。明升回家後就請托人前來提親。」

    兩人關係又近了一步自然相談更歡,直到酉時陶驥才告辭離去,臨走時丁崇對陶驥要送的禮物堅辭不受,陶驥無奈之下只得帶著禮盒回了家。

    回到家中,有家僕報告說少爺被同窗邀出去慶功了。陶驥心裡興奮,將與丁崇會面的情況向許佇講了一遍,許佇也替他高興,還自告奮勇地連夜到城西聯繫有名的媒人。陶驥到家祠中將喜訊向祖先和亡妻祝告了一遍,回到房中時陶勳已經回來了,不過卻醉得不省人事,肯定是被那些同學灌醉的。陶驥平時家教也還算嚴,從來不許陶勳沾酒,看到兒子竟然爛醉心裡雖然非常生氣,卻也只得親自動手給兒子換了件乾淨的衣服先安頓他睡下。

    第二天一早,媒人應約前來,陶驥取出兒子的庚帖和自己的名帖交給媒人,又交待了一些事情後就打發許佇帶著禮品與媒人一同往丁崇的行館去了。到午時,媒人興高采烈地回來報喜說,丁崇請了相士將兩人生辰推算了一番,是天作之合,已經允了親事,收下禮品和公子的庚帖,還讓她帶回來了丁柔的庚帖,這門親事就算定下來了。陶驥十分高興,讓許佇去把陶勳叫起來。

    陶勳正睡得迷迷糊糊,被許佇從床上強拉起來時酒勁還沒過腦袋裡暈暈乎乎的,全沒注意到許佇興高采烈地跟他說了些什麼,只是沒精打采地應了幾聲,等他進了堂屋見到父親的時候仍然搖搖晃晃站不穩如在夢中。陶驥因為他私自喝酒本就有氣,見到兒子到午時了還是這付模樣,心裡惱怒,放下將手中喝了一半的茶道:「家中上下為你的終生大事忙得不可開交,你卻醉得不省人事。你們去給少爺打盆涼水來讓他清醒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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