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節 文 / 陸雙鶴
「……卡爾達克將軍,最後還是被你們殺死了。」
拉格茜絲輕輕歎了一口氣,彷彿也歎出了濃濃悲哀。
「他的夫人,是我們一位好姐妹,原本是非常堅強樂觀的女子。可自從丈夫死後,就再也沒有露出過笑容。」
「我們這邊也失去了奇立恩,還有紀夕——他們夫妻兩個都死了!」
沒有絲毫猶豫,萊恩斯馬上開口反駁,此時浮現在他腦海中的,不僅有那時候總在一起的奇立恩,紀夕等朋友,還有如同慈父般給予惇惇教導的恩師歐內斯特——而他們都已經死了,死在與帝國的戰爭中。一想起這些,縱使明知道不該與拉格茜絲爭執,萊恩斯卻還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見他眼眶發紅,萬分激動的模樣,拉格茜絲反而退縮了,儘管她的嘴巴張了幾下,萊恩斯甚至能從她的口型中讀出「哈恩尼巴爾」字樣,但拉格茜絲終究還是沒再出聲。而萊恩斯很快也醒悟過來——這種爭執毫無意義。長長歎了一口氣,他低下頭:
「今晚不談這些吧,好容易有個快樂的夜晚,不要糟踏了。」
拉格茜絲沒有回答,只是加緊對付剩下的海螺,顯然是贊同了他的意見。而旁邊西奧苔絲從一開始就很聰明的不介入這種話題,只是自顧自品嚐美味。
三人正吃的高興時,忽聽前方人群中一陣紛亂,一個男人的大嗓門在吼:
「抓小偷!抓住他!」
周圍人群一陣騷動,不少人圍過去看熱鬧,但更多的人則是漠不關心,仍然做他們自己的事情。但那盜賊卻似乎專門往人多的地方跑,在廣場人群中鑽來鑽去,引得後面失主也跟著死追——甚至從這邊三人面前跑過。
那位可憐的失主身材肥胖,腰間繫著圍裙,手中還揮舞著一口平底鍋,這時候已經跑的氣喘吁吁來是個大廚師傅。而跑在前面的盜賊身材矮小,動作卻靈活之極,只偶爾在人前現一次身,馬上又哧溜一下鑽進人群中去了。
不過就算是這偶爾一次現身,也讓眼力極好的拉格茜絲給認了出來——拉格茜絲轉向萊恩斯,眼中呈現出不可思議的神色:
「喂,你看到沒……」
「早看到了,那是吉姆。」
萊恩斯並不抬頭,但語氣中略帶了一分笑意。拉格茜絲更不理解了:
「你那個朋友也太沒出息了吧,到現在還要……」
「吉姆當然不需要靠偷過日子,這只是他緬懷舊日生活的一種方式而已。」
萊恩斯馬上做出解釋,顯然對吉姆的一舉一動非常理解。
「以他現在的身手,真要偷什麼東西恐怕也很難被發覺。剛才多半是故意失手,引誘主人來追,又故意在廣場上來回兜圈子——他大概想要重新體驗小時候被人舉著鍋蓋在背後狂追的滋味吧……」
正說到這裡,似乎是是為了證明他的話,一條黑影突然從人群中竄出,一下子竄上附近屋頂,跳躍三兩次就不見來吉姆是玩夠了。後面失主氣憤憤罵了一陣,卻也無可奈何。
「竟然有這種嗜好?你的朋友儘是些什麼人呀!」
拉格茜絲用鄙視的語調評論道,萊恩斯這回終於抬起頭,直視著拉格茜絲:
「吉姆小的時候常常挨餓,那時候他唯一養活自己的手段就是偷竊,若偷竊失敗就會給人追趕——像剛才那樣。那時候他為了得到一些食物幾乎天天都要被人狂追三條街,若是沒能逃掉就會挨一頓痛打……這種生活已經深深烙印在吉姆的童年記憶中,永遠不可能忘掉的。」
作為國務大臣的妹妹,拉格茜絲從小雖然談不上錦衣玉食,卻也向來衣食無憂,而旁邊貴為公主的西奧苔絲自然更不可能理解一個貧民盜賊的童年生活,兩個女孩都低下頭,不好再說什麼。但拉格茜絲還是有點不服氣,仍然辯道:
「那他也不該繼續偷啊,為了滿足自己的感情去偷竊,和為了物品本身去偷竊,對於失主來說有什麼不一樣!」
「吉姆肯定只是偷拿了一些食物,值不了幾個錢,不會影響別人生活的。」
萊恩斯極有把握的說道,拉格茜絲還不相信,專門跑去找失主詢問。不過很快就撅著嘴兒跑回來——萊恩斯還是對的。
「那些攤主也真是小氣,為了幾塊糕餅居然這麼大動干戈,都像那個賣花小販一樣不好麼!」
「那不一樣,小孩子偷零嘴,從前會被追趕,以後也還是會被追趕……永遠如此。」
說到這裡時,萊恩斯嘴角邊不覺顯出笑意,他想起自己小的時候也因為這種事情被人追趕過——雖然擁有子爵,軍團長等等顯赫身份,卻依然像所有頑皮孩子一樣對失主高高舉起的大巴掌恐懼不已,唯恐那落到自己**上。現在想來,從不缺錢的自己小時候之所以喜歡做這種事情,恐怕與吉姆此時的心態也差不多。()
但小孩子畢竟是會長大的——等到兩位小姐大快朵頤之後,萊恩斯很瀟灑的朝攤販主人招了招手,另一隻手便很自然朝腰間摸去,只是下一瞬間他卻忽然愣住——自己出來的時候明明是帶了一個錢袋的,可現在已經不翼而飛,只摸到半截被割斷的繩子還連在腰帶上,看來剛才混亂的時候還有其他盜賊混水摸魚。
兩個女孩很快注意到他尷尬的神色,並開口詢問:
「怎麼啦?」
萊恩斯不好意思的摸一摸腦袋,苦笑一聲:
「遇上了吉姆的同行……錢袋被割走啦。」
「啊?那怎麼辦呀?」
兩個女孩彼此看看,眼中都顯出迷惑神色,但卻都沒什麼表示,萊恩斯只好厚著臉皮主動詢問:
「那……你們有沒有帶…說閱讀,盡在…零錢?」
眼見兩個姑娘同時搖頭,萊恩斯歎一口氣——這兩位大小姐平日裡恐怕很少單獨上街,當然不會有隨身帶錢的習慣。剛才詢問不過抱著萬一之希望,此時倒也並不怎麼失望。
萊恩斯的頭腦素來靈活,馬上就想到也許可以把外衣脫下來抵債——反正這也是店老闆們對付吃白食者常見的招數,不如主動點。剛要伸手去解長袍,忽然想起自己裡面可是一身泥瓦匠打扮,若在這裡露出「原形」,不但自己惹人嘲笑,恐怕也會令兩個女孩無地自容,而下面更不可能再繼續遊玩了。
「唉,這下子可麻煩了!」
看著笑瞇瞇走近的攤販老闆,萊恩斯不由得額頭冒汗。丟幾個錢倒是小事,可萬一吵嚷開來,被人揭穿了身份,這個臉可就丟的大了!偏偏這時候旁邊兩位大小姐似乎並未意識到危機,仍然嘰咕說笑不已來她們不但沒有要帶錢的概念,恐怕連付錢這概念也淡漠得很。
萬般無奈之下,萊恩斯只好咬一咬牙,作出一個連自己都難以置信的決定……
「苔絲,拉格茜絲,我們逃跑吧。」
打斷兩個女孩的熱烈交流,萊恩斯腆著臉提出建議,那兩個女孩顯然都吃了一驚,四道目光不約而同都注視著萊恩斯——幸好看不見她們的表情,不知道她們現在臉色如何。
「不會吧,你竟然給我們出這種餿主意?」
剛剛還批評吉姆的拉格茜絲立即發出抱怨聲,就連西奧苔絲也哀歎道:
「怎麼會落到這種地步啊!」
「沒錢就只能這樣啊,要是被他們逼迫脫下衣服抵債那就更丟臉了。」
眼看攤販老闆越走越近,萊恩斯只好嚇唬她們一句,這一招馬上奏效,兩個女孩立刻不反對了。於是,按照萊恩斯的吩咐,兩位姑娘都悄悄把裙角提起,隨時做好了拔腿飛奔的準備。
「嘿,老闆,有人在掏你的錢箱!」
拿出小時候慣用的伎倆,萊恩斯突然指著那攤販老闆的背後大聲叫喊,趁著那老闆分神回頭的功夫,他大叫一聲:
「跑!」
隨即便拉著西奧苔絲飛奔起來,而頭一次做這種事情的拉格茜絲更是跑得飛快。背後傳來攤販老闆的怒罵以及眾人哄笑聲,有幾個好管閒事的傢伙伸出手來試圖阻攔女孩兒們,但立刻被拉格茜絲一腳一個揣翻在地,對這些不懷好意的色狼西奧苔絲自然也毫不客氣——經過時再狠狠踩上一腳。一時間廣場上怒罵聲和慘叫呻吟聲響成一片,繼吉姆之後,萊恩斯也成功體驗到了小時候被人追趕的滋味。
眼見這三個傢伙身手伶俐,又記掛著錢箱和攤位上其他客人,那老闆其實只追了幾步便停止了,當然破口大罵是免不了的。但這邊兩個姑娘卻心虛,竟然一直不停的跑下去。她倆從小就在科奧林斯的險峻群山中上上下下,跑起來活像兩隻山中小鹿,就連萊恩斯都難以追上。等他好容易攆上兩個女孩子並且喊她們停下的時候,已經是在四五條街以外,無人的小巷子中了。
「停停停……停下來吧……人家早不追啦,你們跑那麼遠幹什麼。」
聽萊恩斯喘著粗氣這麼一說,兩個女孩方才停下腳步,朝後面看看,再互相看看。突然,不約而同的,兩個女孩同時哈哈大笑起來。
「哈哈,好玩,真是太好玩了!」
西奧苔絲拍著手縱聲大笑,一點也不顧及淑女形象。而拉格茜絲竟然也用手扶著牆壁輕笑不已:
「有趣,以前從來沒有經歷過這麼有趣的事情……現在我大約能理解一點那個吉姆的樂趣了。」
萊恩斯看著這兩個瘋丫頭,一臉的無可奈何:
「笑吧笑吧,你們馬上就笑不出來了。」
「為什麼?」
「……米蘭城並不是處處都好,有些地方,到了晚上就最好不要接近的,比如說這種小巷子。」
兩個女孩還是沒弄明白,不過她們很快得到答案——巷子兩頭出現不少黑影,個個面目猙獰,表情兇惡,一看就知道不是什麼好路數。
「原來是這樣……堂堂南十字軍的軍團長,難道還會怕這個?」
拉格茜絲冷笑一聲,伸手在腰間一抹,竟然取了一把短劍出來,而西奧苔絲也從腰間拔出一把短匕首,在黑夜中射出懾人寒光——正是那口中京神器「龍之鱗」。
「是啊,今晚索性來個全套好了。」
西奧苔絲的語氣中竟然充滿了期望——性格中飛揚跳脫的一面開始展現出來了,見此情景,萊恩斯也只能苦笑兩聲:
「我當然不會怕他們,只是不想再鬧出事情……但現在看來這已經不取決於我們。也罷,那就索性玩個痛快吧。不過,不到萬不得已不要動刀子,畢竟這裡不是戰場。」
說著,萊恩斯撕開礙事的長袍下擺——剛才就是這件長袍限制了他的奔跑速度,以至於在兩個女孩面前丟臉。這次萊恩斯決心扳回面子——他把寬大的袖子捲起紮緊,同時悄悄從懷中取出兩隻鑲嵌鐵片的拳套戴在手上,準備大幹一場。
那伙流氓很快就來到他們面前,為首一個傢伙走上前剛想挑釁,萊恩斯卻已經主動迎上去,二話不說就狠狠一拳直接砸在那傢伙鼻樑上,一聲慘叫,這個頭目頓時趴下。周圍群氓一陣紛亂,不過馬上都氣勢洶洶圍了上來——倒也不用再費心思找理由了。
小巷子裡一場惡鬥,三位軍團長大戰流氓若干。一開始那些流氓都是衝著兩位姑娘奔去——她倆看起來嬌怯怯的,應該好對付。不過他們很快就叫苦不迭向後逃竄……這還是兩位姑娘聽從了萊恩斯的勸告,僅僅動用拳腳的結果。西奧苔絲在打架的同時竟然還發出歡暢笑聲,無愧為以勇武著稱的卡奧斯國公主。
萊恩斯對於這種戰鬥則更有經驗,他死盯著幾個看上去象首領模樣的傢伙痛揍。這類流氓團伙中的首領本來就是因為能打才被同夥尊敬,因此即使處在下風也不好叫別人幫忙。等萊恩斯憑著一人之力將那四五個彪形大漢揍的抱頭鼠竄時,其餘小嘍囉們馬上也跟著首領一轟而散了。
「這麼快就結束啦?還以為他們會動用器械呢。」
西奧苔絲的語氣中猶自帶著一絲不滿足,拉格茜絲則冷冷一笑:
「米蘭人的流氓也和他們的軍人一樣啊,真不經打。」
回頭看看萊恩斯,拉格茜絲又笑道:
「南十字軍的軍團長果然名不虛傳啊,一個人打倒那麼多。莫非你也研習過中京國的格鬥術?」
萊恩斯悄悄把拳套收起,同時整了整被撕破的衣服,哈哈一笑:
「還好,以前向傑克佛裡特將軍討教過幾次,略有心得。」
「哼,虛偽的傢伙,剛才那幾下分明是雷昂將軍的路數,你當我看不出來麼。」
萊恩斯苦笑一聲,也不好再遮掩:
「不錯,當初雷昂將軍在這米蘭城裡與我決鬥,也讓我獲益良多……我的快劍術,格鬥術,都是在那一次之後突飛猛進。」
「是啊,後來在天舞之城附近的草原上就用來欺負我!」
拉格茜絲氣憤憤指責道,萊恩斯不敢答話,只好乾笑幾聲敷衍過去。三人慢慢從巷子裡走出來,見附近仍然聚集了不少流氓模樣的人,不過看到他們立刻就躲開——顯然這幫傢伙已經知道厲害了。
「這裡是米蘭的下城區,也就是下等人聚集居住的地方,亂得很,我們最好不要多待。」
萊恩斯的提議沒有被反對,兩個女孩雖然不怕那些流氓的騷擾,但這裡骯髒的地面,橫流的污水,再加上到處亂飄的垃圾灰塵,都足以讓她們避之唯恐不及。
萊恩斯帶著她們走出這片貧民居住地,不覺又來到另一處廣場上。和剛才聚集零食攤販的廣場不同,這片廣場上到處都一頂一頂碩大的帳篷,或者就是一堆一堆的人擠在一起,蔚為壯觀。
「這裡是表演廣場,來自各地的雜耍,歌舞,戲劇等藝人班子都聚集在這裡做表演。那些搭帳篷的班子規模較大,需要交錢才能進去看。而小規模的劇團往往就是露天表演,隨便向觀眾收取賞錢——你們想看哪一種?」
萊恩斯小心翼翼地跟在兩個女孩身後獻慇勤,拉格茜絲斜了他一眼,故意說道:
「露天表演的人太擠了,我們去看帳篷裡的好了。」
萊恩斯暗自苦笑——拉格茜絲分明知道他身邊沒錢,卻故意難為他。不過他既然敢說出來自然也有打算,當即哈哈一笑:
「好啊,那跟著我,我帶你們從後台溜進去。」
——這也是他小時候常幹的事情,鑽起來熟門熟路。不過正要行動時,卻被西奧苔絲一把拉住——西奧苔絲畢竟出身於皇家,有著公主的氣質儀態。
「別老做這種事情,怪沒意思的。」
說著,西奧苔絲抬手從腕間摘下一隻手鐲遞給他:
「拿去換些錢好了,我們從正門進去。」
萊恩斯臉上一紅,也不好多說什麼,找家店舖把金手鐲換了,便帶著兩個姑娘,選了個最大的帳篷走進去。
剛剛走進帳篷,忽聽裡面有人大叫一聲:
「萊恩斯!」
三人頓時大吃一驚,萊恩斯本人更是驚跳起來,右手本能的搭向腰間,可周圍卻並無異狀,觀眾們也並不注意他們。過了一會兒,三人才驚詫的發覺——那一聲叫喊居然是出自舞台上面!在那舞台上所表演的劇目,竟然正是講述索菲亞侯爵與卡奧斯公主之間感情的故事!
米蘭是大為世俗的城邦國家,日常事務糾紛都有完整的商法條例加以約束,而作為統治者的公爵府,對民間除了財稅要求外,幾乎沒什麼好管束的。這就使得米蘭城邦的風氣極為開放,民間藝人們的表演也都毫無顧忌可言,只是一味追求新奇,快速——萊恩斯與西奧苔絲之間的感情剛剛在舞會上露出些端倪,米蘭民間竟然馬上就編了故事出來,而且還登台表演了。
那個編故事的傢伙看來頗有頭腦,居然把前一段時間萊恩斯大鬧帝都天舞之城的事情與此聯想起來。當西奧苔絲等三人進入帳篷的時候,台上正好表演到萊恩斯衝入「暗黑之淵」中救人那一幕——不過那位編劇先生顯然不知道當時大牢裡關的是誰:台上那位索菲亞侯爵辛苦衝入大獄中,竟然是為了和被關在獄中的卡奧斯公主見面……台上「公主殿下」傾心歌唱著愛情的甜美,而台下西奧苔絲卻忍不住咯咯輕笑,回頭看看呆若木雞的萊恩斯:
「倘若有一天,我真的被父皇關進去了,你來不來?」
這種時候就算是白癡也知道該怎麼回答,萊恩斯馬上拿出比台上那位替身更加誇張的表情,斬釘截鐵的回答道:
「當然,就算是把天舞之城整個拆了,我也一定會來救你的!」
「哼,苔絲姐姐你應該問問他,萬一哪一天你被捉入聖佛朗西斯城的大獄裡面,那時候他怎麼辦不是還說什麼『不能以公廢私』?」
拉格茜絲這句話差點讓萊恩斯跳起來丫頭你和我有仇嗎!之所以沒跳起來,是因為西奧苔絲竟然真的在用探詢目光看著他了,這下可逼得萊恩斯絞盡腦汁,再也顧不得找拉格茜絲算賬。
好不容易,幾乎要把腦袋抓破了,萊恩斯才小心翼翼做出回答:
「呃……苔絲,如果真的有這麼一天……你放心,我一定會和你在一起的。」
旁邊拉格茜絲哼了一聲,顯然是對這個回答很不滿意,而西奧苔絲卻不置可否,掉頭回去看戲。見她沒反應,萊恩斯趕緊補充一句:
「無論如何,只要我還活著,任何人都別想傷害你……苔絲,我是願意為你而死的。」
最後一句話極盡真誠,西奧苔絲趕緊伸手掩住他的嘴。
「好了,不要胡說。」
於是三人不再說話,靜靜觀看戲劇。此時台上已經表演到米蘭公爵府的舞會階段,這部分消息早就傳的沸沸揚揚,眾人皆知,自然也是作為全劇的中心內容來表現。只見台上衣香鬢影,重現出當日那場舞會的場景——雖然與實際差得很遠,但卻足以勾起萊恩斯與西奧苔絲兩人珍藏內心的回憶,兩人情不自禁的對望一眼,不知不覺間,手牽在一起。
「……哦,苔絲公主,
請讓我以你的快樂為快樂,以你的悲傷為悲傷;
請讓我的心,緊貼在你身旁;
如果你是天使,那請讓我做你的翅膀;
……
讓我們一起飛翔吧,
在那幸福的天堂。」
台上,「索菲亞侯爵」跪在花園草地上,向著陽台後面的「帝國公主」傾訴心中愛意,這一段歌劇獨白顯然是全劇核心,大帳篷中無論演員還是觀眾,情緒都已經達到最**。而在台下,西奧苔絲等三人只看得目瞪口呆,過了好一陣子,拉格茜絲突然回頭輕笑:
「人家唱的可比你好聽多了,是不是啊,苔絲姐姐?」
「呃……這怎麼能比,他們就是靠這個吃飯的!」
萊恩斯表面上氣急敗壞地申辯著,心中卻在默默背誦這段表白詞,打算找個什麼時候親自在西奧苔絲面前唱一遍。正在出神時,忽見旁邊西奧苔絲抬起頭看著他,微微一笑,彷彿已經知道他在想什麼。萊恩斯亦報以笑容,千言萬語,盡在其中。
只是那編劇接下去就開始胡編亂造後的結尾,竟然是萊恩斯與公主的兄長奧利佛皇太子彼此決鬥,最後同歸於盡。全劇以西奧苔絲跪在兄長與情郎的屍體旁邊撫屍痛哭,唱出一曲悲涼輓歌而閉幕——這個結局讓帳篷中所有觀眾都唏噓不已。就連西奧苔絲也禁不住流下眼淚——當然她流淚的原因可和其他觀眾完全不一樣。這讓萊恩斯極為憤怒。他知道西奧苔絲表面上開朗大方,實際上心思極為細膩,平日裡就算一點點小事也會讓她思慮良久,更何況這種明顯預言式的東西。
「過份!太過份了!奧利佛正在向他們的小姐求婚呢,這些米蘭人居然敢這麼編排,也不怕惹來麻煩?」
一直到走出帳篷,萊恩斯猶自憤憤不已,若不是被拉格茜絲拽著,他當場就要去找那劇班主人理論。而西奧苔絲卻是一言不發,只不停地往前走——顯然,她的心情也很不好。走了一段路,她突然回頭:
「萊恩斯,天快要亮了,我們倆也要回去了。」
「……知道,我這就送你們回去。」
萊恩斯出來時便看到天邊已經隱約顯出魚肚白,早知分手在即,只是親耳聽到這話依然難過,卻也只能悶聲答應。三人在沉悶的氣氛中走回卡奧斯館舍,當走到最後一個街口時,西奧苔絲再次回過頭:
「謝謝你,萊恩斯,這是我一生中最為豐富多彩的一個夜晚,我會永遠記住的。」
「我也是,苔絲,永遠不會忘記。」
萊恩斯柔聲回應道,見西奧苔絲臉上仍然隱約留有淚痕,他心念又是一動:
「哪,苔絲,我把那首歌兒背熟了,明晚就來你的窗下唱給你聽好不好?」
西奧苔絲愕然:
「什麼歌兒?」
「哦,苔絲公主,請讓我……」
萊恩斯當真扯著嗓子唱起來,西奧苔絲連忙摀住他的嘴,但終於「噗嗤」一下笑出聲來,就連後面拉格茜絲也禁不住發出笑聲。見終於哄得西奧苔絲開心,萊恩斯這才放下心來。
「好了,苔絲,別再多想,那些戲班子不過趕時髦而已——任意編些風花雪月的故事,硬套到最流行的話題上,然後便出來騙人錢財。用不了多久他們又會編造其他故事出來,說不定還是關於我們的——你只別當真,保重自己就好。」
「我知道,你也要保重,別再胡鬧,還有……別再來了。」
溫柔撫摸著情郎的臉龐,西奧苔絲的面紗下面卻仍然隱隱有淚痕閃現,這讓萊恩斯心疼不已。
「為什麼?我會很小心不讓人發覺的!」
他反對著,但西奧苔絲很堅決的搖頭:
「昨晚你的運氣非常好——伊美爾達將軍恰好有急事返回海港軍營去了,而她平時是睡在我隔壁那房間的。若是她在,哪怕你僅僅走進花園,也一定會被發現的。」
「啊……是這樣麼?我知道了。」
萊恩斯裝模作樣的點點頭,心中卻暗自好笑——海港的卡奧斯軍營那邊突然生出事端,以至於伊美爾達不得不親自返回去處理,自然也是普立克提前安排的結果。不過這可不能告訴苔絲,看來下次還是可以給她個「突然驚喜」……萊恩斯一邊醞釀著下一次的行動計劃,一邊心不在焉的擺出笑臉,揮手向兩位姑娘道別。
站在原地,一直看著她們走入館舍後門,萊恩斯才掉過頭來匆匆往回走,同時不住打哈欠——畢竟這一晚上事情多多,精神有點支撐不住了,萊恩斯打算回去好好洗個澡,然後舒舒服服的睡上一大覺。
可剛剛踏入己方館舍的大門,卻見普立克正焦急的在門口走來走去,一見他就連忙迎上來:
「啊,大人,您終於回來了!」
「怎麼?」
「莫利菲昨晚趕回來了,帶回了朝廷的最新令諭……」
雖然四周無人,普立克還是湊到萊恩斯面前,輕聲說道:
「克瑞斯首相與海因軍師都已經同意,讓莉蓮娜成為索菲亞的皇后!」
「哦……果然如此麼。」
萊恩斯吁了一口氣,倒也並不十分意外——出來的時候海因就曾經向他表明過態度,對於這門親事,索菲亞是志在必得。克瑞斯的態度雖然讓人有些吃驚,但考慮到目前三家競爭的實際情況,這種決斷不能不說是正確的——如果索菲亞真心想要求婚成功的話。
「那麼現在雷金納德侯爵做何打算?」
「老侯爵昨晚就想來和您商議,但一直沒找到您。剛才我們安排在公爵府門口的眼線來報告,說卡奧斯皇太子奧利佛一大早進了公爵府。所以雷金納德侯爵也顧不上再等您,直接趕到公爵府找阿爾伯特父女交涉去了。」
「啊!竟然都趕在昨晚?這下子可誤事了。」
萊恩斯頗有些尷尬的拍一拍額頭,不過反正已經趕不及,便索性放鬆下來:
「也罷,反正現在我也幫不上忙了……我先去梳洗,然後睡一覺,普立克,再有什麼進展,隨時通知我好了。」
「遵命。」
「呵呵,這次你安排得不錯,多謝,以後說不定還要麻煩你呢。」
拍一拍忠實部下的肩頭以示感謝,萊恩斯大踏步返回自己的臥室——睡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