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節 文 / 陸雙鶴
面對著室內幾人的目光,克瑞斯沉默了片刻。這種話題在任何情況下都是最為敏感的,回答起來稍有不慎就會造成大風波。不過海因之所以直接提出來,自然有他的道正是因為克瑞斯與此事關係密切,無論他作出什麼樣的決定,朝中大臣肯定都會把這件事情和他本人聯繫起來。到時候與其在朝堂上面對種種猜測和質疑,還不如在這裡就做出決斷。畢竟,眼下在書房裡的這幾個人,莫利菲與渥斯德都是最受克瑞斯信賴的部下。
目光緩緩從幾個人身上掃過去,王國首相的目光最後停留在海因身上:
「主教閣下說得不錯,從法,我是有權在阿斯爾陛下之後登上索菲亞皇帝位的。不過,這僅僅是理論上的可能性而已——它永遠都不會成為現實。」
面對著室內三人迷惑不解的目光,克瑞斯低頭以手撫胸,簡短說了一句:
「我是一定會死在陛下前面的。」
「殿下!」
莫利菲驚慌叫出聲來,但克瑞斯只是衝他擺擺手:
「沒必要多猶豫了,莫利菲,你盡快返回米蘭城去,告訴雷金納德和萊恩斯兩位侯爵:見機行事,一切以聯姻成功為優先。假如形勢需要……我們也可以承諾給莉蓮娜皇后身份。」
「……是。」
莫利菲嘴唇顫動幾下,但終於還是低頭答應。這時候渥斯德站在一旁猶豫許久,直憋得面紅耳赤,終於忍不住問道:
「這個……兩位大人,此事關係重大,是否需要稟報皇帝陛下,獲得陛下的允准之後再行決定?」
「當然,我會親自稟報陛下。」克瑞斯神色自若的說道,「估計不會被否決,不過渥斯德你提醒得很對,此事終究要陛下點頭才成——那莫利菲你在這裡多留一會兒好了,待我去請得陛下旨意,馬上就寫成正式文書讓你帶過去。」
「遵命。」
於是莫利菲留在室內,而海因和渥斯德看看事情差不多便起身告退,克瑞斯親自送到門口。待他們離開之後,莫利菲立刻迫不及待跑到主公面前:
「殿下,您的身體難道又有什麼不妥麼?」
「不,但我知道。」
克瑞斯的回答聽起來高深莫測,莫利菲沉默了片刻,不敢在這個問題上再糾纏下去,於是他改變了話題:
「剛才海因主教在這裡,關於萊恩斯侯爵和卡奧斯公主的傳聞……?」
這件事情早已傳開,莫利菲自然不可能不報告給主公知曉,不過克瑞斯的反應著實出乎了他的意料——剛才海因就在面前,卻居然並不談及此事,這可不像克瑞斯一貫的風格。
看著部下迷惑的樣子,克瑞斯微微笑了笑:
「其實我剛才已經試探過了,莫利菲,只是你沒聽出來罷了。」
「……?請恕下官愚鈍。」
「海因主教的回答其實很坦率,但也很有意思……『就目前而言』……哼哼,難道以後還會有什麼變化不成……?」
同一時刻,正與渥斯德兩人緩步走出宮廷的大主教海因忽然輕輕一笑:
「克瑞斯首相的性子,最近似乎和緩了許多啊。」
旁邊渥斯德吃驚的轉過頭:
「大主教怎麼突然想到這個?」
「啊,有些事情,原以為他會迫不及待提出質問的,卻不料首相居然採用了旁敲側擊的方式,所以才會令我有這種感覺。」
渥斯德思索片刻,並未理解海因的話,不過他還是點點頭表示同意:
「確實,下官也有這種感覺——自從首相歷險歸來之後,風度氣量比原來大了許多。看來愛情的力量真是偉大,竟然連首相都能改變。」
「愛情?……呵呵,未必。不過克瑞斯首相的變化與那位瑪妮雅小姐有關,這倒是毋庸置疑的。」海因低頭沉吟著,緩緩評論道,「以前的克瑞斯首相,就好像一柄銳利絕倫的寶劍,雖然無堅不摧,但鋒芒過甚,也容易傷及自身。」
「而瑪妮雅小姐就是能夠包容這柄寶劍的劍鞘?」
渥斯德忽然明白了海因的比喻,禁不住接口,海因笑了笑,點頭稱是。
「不錯,當今世上能夠讓首相大人收斂鋒芒的,恐怕也只有她了。但是……」
思索片刻,海因的眉頭又微微皺起:
「我看那位瑪妮雅小姐面色憔悴,腳步虛浮,不像是長壽之人,倘若她不幸夭折,首相會不會因為傷心失望而故態復萌,甚至變本加厲……都很難說。」
「這……大人您顧慮的未免太多了。」
渥斯德臉上顯出不以為然的樣子,海因看看他,笑一笑:
「啊,希望是我多慮了。倘若朝廷中一直能夠像現在這樣安靜祥和,那當然最好不過。」
「一定會的,主教。我們要抓緊這大好時機,多做一些事情出來!」
渥斯德充滿信心的笑道,和滿腹心事的大主教不同,在渥斯德眼中,此時的索菲亞國,前途一片光明。
入夜,萊恩斯肩頭扛著一架梯子,跟著一夥匠人踢踢踏踏走在米蘭城的街道上。他的頭上戴著一頂破舊氈帽,腰間還掛著一把瓦刀——沒錯,此時的萊恩斯,從頭到腳都是一副泥瓦匠打扮。
堂堂侯爵領主大人之所以要打扮成這副模樣,當然是為了混入街道那邊卡奧斯國的館驛中——「這幾天那邊正在修繕房屋,大人您裝扮成泥瓦匠就比較容易混進去。」
部下普立克為上官策劃了這條方案,其基本構想其實是脫胎於萊恩斯自己——當初他闖入帝國防禦森嚴的大獄「暗黑之淵」中救人,就是用的喬裝之計。先前,當普立克建議他再次採用這種方法時,萊恩斯還猶豫過一陣子——畢竟他是大貴族出身,潛入敵人領地時可以無所顧忌,隨便化裝,但要他扮作瓦匠去會情人,終究感到難堪。
不過最後,對於心上人的思念還是蓋過了貴族的自尊心,於是米蘭城的泥瓦工匠們中間又增添了一個新丁——雖說這傢伙笨手笨腳的,但做事情還算勤快,對於工錢也沒什麼要求,再加上背後有人著意推薦,瓦匠們還是很快就接納了這個新手。
由於帶路的工頭先前已經在這裡工作了不少時間,他們很順利,經過米蘭衛兵的哨戒圈時,工頭打個招呼,再隨便看看臨時腰牌也很容易就混了過去。不過,當他們試圖進入卡奧斯使者居住的館驛時,就受到了更為嚴格的盤查。
「白天你們不是來過了麼,怎麼晚上還來?」
守衛在館驛中的士兵不再是米蘭人,而是帝國海軍,行事自然也謹慎得多。雖然這批人的腰牌打扮全無問題,為首的工頭士兵們也認識,盤問依然很緊。
「是花園裡的圍牆壞了,白天時我們就要修,但裡面的長官不讓,說是怕打攪了尊貴客人們,所以只允許我們晚上來修理。」
工頭很誠實的回答道,把守的衛隊長看了他們半晌,又派人進去請示過,最後終於點了頭:
「進去吧,注意不要弄出太大聲響,若是打攪了客人們休息,可也是大罪。」
「小人明白。」
泥瓦匠們跟著工頭魚貫走入大門,萊恩斯扛著梯子走在最後,當他經過那衛隊長身邊時,後者的目光忽然在他身上繞了幾繞,伸手一攔:
「站住。」
萊恩斯立刻停下腳步,心中暗自緊張——該不是又有什麼「武人之氣」從自己頭上冒出來罷?那隊長卻伸手摘下他的氈帽,朝他臉上打量幾眼。萊恩斯不敢轉開目光,卻也不敢與對方對視,只能盡量在臉上現出卑微笑容,努力作出小人物膽小怕事的神情來。
那隊長朝他臉上看了一陣,總算沒看出什麼破綻——萊恩斯的相貌已經被普立克精心修飾過,就算是南十字軍的士兵站在他面前一時間都未必能認得出來。過了片刻,那隊長總算揮一揮手:
「進去吧。」
萊恩斯趕緊低頭進入,只聽背後那隊長隨口向部下笑道:
「看這小子身胚,倒是當兵的好材料,只可惜是米蘭人……那目光怯懦的很,上了戰場必定是膽小鬼。」
萊恩斯暗自擦一擦頭上冷汗,若是那隊長要求他伸出手來,就必然能看出破綻——劍士的手和泥瓦匠的手絕對不一樣,光老繭就能看出來。
進了內庭園,花園圍牆上確實有一個大豁口,工頭把匠人們帶到那裡開始分配工作,最後悄悄沖萊恩斯笑了笑:
「行了小兄弟,去會你的小情人吧,女傭的房間是在最後面,可別找錯了。」
「謝謝大叔,我一輩子都會記得您的情誼。」
萊恩斯向好心的工頭道聲謝,便翻過圍牆,悄悄潛入花園,去會他的「小情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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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接下來,他卻不知該怎麼辦了——來的時候他曾經滿懷衝動想要翻牆進去和西奧苔絲見上一面,可事到臨頭,卻又躊躇起來。晚上潛入對方住宅就已經很冒昧,如果再去敲人家女孩子臥房的窗扇,那可就是十足的登徒子行為了。萊恩斯畢竟出身於大貴族家庭,再怎麼不拘常規,基本教養禮儀還是不敢逾越的。況且西奧苔絲素來矜持,自己若表現輕浮,說不定反而惹惱了她。
通常風流浪子們解決這個問題的方法是在小姐們臥室窗外彈琴唱歌,一曲情歌下來,只要佳人有意,自然開窗相會。可惜現在萊恩斯非但不能效仿此等美妙韻事,反而要把自己隱藏在建築物外廊的陰影角落中,唯恐被人看見。
猶豫了很長時間,他還是沒能拿定主意。那扇玻璃長窗的背後隱約透出燭光,顯然屋子裡的人尚未休息,可萊恩斯終究不敢繼續爬上去,但要他就此返回,卻又不甘心。他只是長時間注視著那小小的陽台,幻想著西奧苔絲站在上面與自己談笑說話。帝國公主往日的一顰一笑又從記憶中湧現出來,活生生的展現在腦海中。
正在心馳神往之際,忽然感到後頸部微微一痛,一柄利刃壓在了他的脖子上。萊恩斯大驚失色,心知是自己太過專注,竟然被人掩至身後而無所知覺。自己是絕不能在這裡被捕的!萊恩斯暗下決心,雙手悄悄積聚力量,打算不顧一切反抗逃跑了。不過這時候,他又聽到從背後傳來一聲輕斥:
「好大膽的蟊賊,竟敢到這裡來偷東西!」
一聽到這聲音,萊恩斯立即放棄了強行逃跑的企圖,他雙手高高舉起,慢慢轉過身子:
「噓,拉格茜絲小姐,不要聲張,是我呀。」
果然,當他完全回轉過身體以後,便立即看到拉格茜絲吃驚萬分的模樣。後者仔細盯著他化妝過的臉龐看了半天,最後終於確認了他的身份。
「是你!……呀,你這個人真是……」
雖然語氣中充滿恙怒之意,不過拉格茜絲總算把劍收了起來,而且說話的聲音也放低了很多。
「你怎麼敢到這裡來!幸虧是被我撞見,若是換了其他人……你丟索菲亞的臉面也就罷了,還會連累到苔絲姐姐的!」
「我知道,可是我真的控制不住啊,一想到我和苔絲是在同一座城市裡卻彼此不能相見,我就要發瘋的!」
萊恩斯不知道自己說這句話的時候是否配合了世界上最真摯的表情,但他分明看到對面拉格茜絲臉上微微一怔,顯出被感動的神態來,不過那僅僅是一瞬間,下一刻拉格茜絲還是板著臉:
「這種甜言蜜語你還是留著騙苔絲姐姐去吧,我才不信呢。你要是真心為苔絲姐姐著想,就不要再給她添任何麻煩——你知道上次舞會之後,苔絲姐姐受到了多大的壓力!」
拉格茜絲柳眉倒豎地呵斥著,萊恩斯也不敢反駁,只好一個勁的陪笑臉道歉,到最後,見他態度一直不錯,拉格茜絲總算很大度的揮一揮手:
「罷了罷了,你還是混到那群泥瓦匠人中間出去吧,這地方不是你應該來的。趕緊走,對你對我們都好。」
「哎!等等……」
萊恩斯著下子有點著急了,他小心翼翼陪了半天笑臉可不是為了得到這個,不顧拉格茜絲臉上惱怒的神情,萊恩斯反而攔在她面前:
「拉格茜絲,我好不容易才來到這裡,就這樣回去實在是……能不能麻煩你,幫我去通報一聲……」
拉格茜絲柳眉頓時再度豎起,惡狠狠盯著他:
「你想怎麼樣?到公主的臥室中去交談嗎?還是讓苔絲姐姐當著諸多龍騎將之面在會客室裡正式接見你?」
「不不不,我絕不敢褻瀆公主,更不想讓她煩惱。」萊恩斯匆忙擺著手為自己辯解,「我所想的,只是公主能到那陽台,我遠遠的看她一眼就足夠了。」
「哼!說得好聽,誰知道你們男人心裡打什麼鬼主意。」
拉格茜絲先是轉過頭不理睬他,但後來還是回過頭:
「你都盯著那扇窗看了許久了,難道就沒膽子過去敲一敲?」
「我正是不想讓苔絲覺得我過於輕浮啊。」
萊恩斯歎著氣說道,拉格茜絲哼了一聲:
「人都溜進來了還說這種話,你們索菲亞的男人真是虛偽!反正我是不會幫你做這種事情的,要麼你自己去求苔絲姐姐開窗,要麼就出去!」
一邊說著,拉格茜絲自己掉頭朝花園外面走去,但終於還是回頭道:
「最多,我去調開園子裡的巡邏兵,確保不會有人再闖進園子來。如果這樣你都沒膽子,那還是趁早離開吧。」
說完這話,拉格茜絲果然不再理會他而徑直離開了花園,萊恩斯愣了半晌,終於下定決心。他沿著牆根小心翼翼移動到陽台下面,之後拿出小時候翻牆爬樹的本事攀著壁間浮雕爬上陽台。然而,正當萊恩斯準備抬手敲門時,他卻忽然停止了動作。
屋子裡的光線被遮擋住了,雖然不能直接看見,但萊恩斯卻可以清晰的感覺到,一個人影已經站立在玻璃長窗後面。
強自壓抑著激動難耐的心情,萊恩斯輕輕呼喚道:
「苔絲,開開門,是我。」
門並沒有打開,但門口之人也並未離去,萊恩斯又呼喚了一次,終於得到回音,但卻是讓他失望的言辭:
「不,我答應過哥哥,不和你見面。」
「苔絲,求你了,我冒著那麼大的風險混進來,難道連見一次面都不可以?」
「…………」
無論萊恩斯如何苦苦哀求,那兩扇落地玻璃長窗就是緊閉,門後的人兒雖然不曾離開,卻也絕少出言回應。萊恩斯無可奈何,只得在陽台上坐下,身體靠在門上,開始嘰嘰咕咕傾訴自己的思慕之情,這些話在他心中已經囤積了許久,一直想要說出來,但每次面對西奧苔絲時萊恩斯的腦子裡總是一片空白,事先想好的言辭通通忘卻,所以從來沒有一次能順利開口——包括那天在舞會上也是一樣。
不過今晚,由於中間隔了一扇玻璃,並未直接照面,萊恩斯反而感覺頭腦清晰,一些絕對不敢當面訴說的言辭也敢說出口了……如果不是理智要求他說話小聲,萊恩斯甚至想要把這些言辭象朗誦詩歌一樣大聲的宣佈出來。西奧苔絲在裡面依然絕少開口,但萊恩斯覺察出裡面人影也緩緩坐下,和他彷彿緊靠在一起——只是隔著一扇玻璃。
「唉,苔絲……」
萊恩斯緩緩伸出一隻手掌按在玻璃上,而裡面人影也伸出手掌慢慢放在了同一位置,兩掌相合,雖然中間隔著一層冰冷的玻璃,萊恩斯依然彷彿能夠感覺到從手掌心傳來的溫暖。這本是非常溫馨動人的場景。然而不知為何,在萊恩斯心中卻忽然湧出一種非常強烈的悲哀,幾乎衝擊的他要流淚。
「難道我和苔絲這輩子就只能這樣,中間永遠都隔著一層厚玻璃麼……」
萊恩斯心頭忽然浮現出這樣的恐懼,隨之而來便是無限的渴望——無論如何也想與心上人面對面。只是看著門後的人影,他知道西奧苔絲是不會開門的,又不敢持強硬闖——儘管這薄薄一層玻璃只要一撞就破。思索片刻,一個主意忽然跳上心頭。
「有了……苔絲,我們一起出去玩好不好?」
「出去?」
門後的姑娘顯然吃了一驚,但萊恩斯能聽出她的語氣中帶著七分猶豫,三分期待。
「是啊,去夜遊米蘭——這裡的夜景你見過沒有?那可要比白天更精彩呢,米蘭城的繁華有一大半是要在晚上才會展現出來的,若是來了米蘭,卻沒見識過這裡的夜景,那實在是太可惜了。」
萊恩斯抓緊時機大加勸誘,讓西奧苔絲愈發猶豫起來。
「聽起來很有趣,可是,我答應過哥哥……」
「不和我見面是不沒關係,我這次混進來,臉上化過妝,早不是本來面目了。你出去玩也肯定要帶上面紗,兩個人都不以真面目相對,不就是『不見面』了麼。」
裡面長時間沒有回應,萊恩斯心頭頗為緊張,不知道自己這種純屬自欺欺人的說法是否會被西奧苔絲接受,過了許久,終於聽到裡面傳出聲音:
「那你到後門口去等著。」
「好勒!」
萊恩斯大喜過望,興奮的恨不能跳起來——後來他離開陽台時還真是跳下去的,差點摔破了頭。裝作取材料的工匠離開館舍,又馬上以最快的速度跑到後門,在那裡等了許久,方見一個苗條人影悄悄走過來,雖然換了一身普通衣裳,臉上也用薄紗覆面,卻依然可以想見其絕色姿正是他日思夜想的心上人。萊恩斯趕緊迎上去:
「哇,苔絲,好慢啊,我都等急了。」
「你以為要調開巡邏衛隊很容易嗎!」
用生氣語調回答他的卻是另一人——拉格茜絲竟然也冒出來,而且同樣換了衣服,用紗巾遮住臉,看來是打算一起跟出去了。
「呃……拉格茜絲小姐也要出去玩?」
「當然!你以為我會放心讓苔絲姐姐一個人跟你出去麼!」
拉格茜絲雙手叉腰惡狠狠地說道,萊恩斯伸伸舌頭,眼睛直盯著牆角。拉格茜絲見狀也好奇的往那邊看看,可什麼都沒看見。
「看什麼呀?」
「哎,好大一根蠟燭喲。」
拉格茜絲哼了一聲,根本不去理會這男人酸溜溜的語氣,逕直朝他一揮手:
「接著!」
還沒等萊恩斯反應過來,一團黑乎乎的東西突然丟過去,正罩在他頭上,手忙腳亂的扯下來一看,原來是一件男式長袍,樣式很普通,米蘭人常穿的那種。
「你得把衣服換一換——我們可不想跟著一個泥瓦匠去夜遊!」
在對拉格茜絲的心思細膩表示佩服之餘,萊恩斯不得不扔掉腰間叮叮噹噹掛著的瓦刀刮泥片之類,胡亂把長袍套上。再看看自己,這樣子走出去總算不會丟人了。此時西奧苔絲發出一陣輕笑,走上前來替他把亂糟糟的衣領袖口整理順當,動作有些笨拙,卻充滿溫柔與體貼。
「啊!苔絲……」
萊恩斯頓時魂飛天外,一動不動的站在那兒,任憑西奧苔絲擺弄,旁邊拉格茜絲重重哼了一聲,似乎對他享受到這種待遇很不樂意,但終究沒說什麼,一行三人溜出小巷,很快便融入到米蘭城那喧鬧無比的夜晚中去。
夜幕下的米蘭城,果然是非同一般的繁華熱鬧,許多白天見不到的小攤小販全都擺了出來。各類零食,玩具,首飾衣物,乃至於雜耍表演,無一不備。和白天以貿易賺錢為主的貨物店舖不同,在晚上擺出來的攤販,大都是出售娛樂性的東西,吃食也都以各種精緻有趣的小零食為主,兩個長在深閨的女孩兒以前果然從沒見識過這般奇景,一路走一路嘖嘖稱奇,還不時停下來品評一番,在她們眼中,一切都是那麼新奇有趣。
很快便有一個賣花小販湊上來,捧著大把鮮花向兩個姑娘兜售,可他卻不知道眼前這兩個姑娘經常出入於科奧林斯聖山上那座舉世無雙的「玫瑰花園」,對於天下各種奇花異草都早已司空見慣,自然不會在乎這裡的尋常種類——兩個女孩不約而同都笑著搖頭,拒絕了小販的推銷。不過米蘭人的經營頭腦確實十分出色——那個小販眼見生意做不成,倒也並不糾纏,反而從花束中抽出兩枝玫瑰送給她們:
「兩位姑娘這麼美麗,手上卻不拿花朵,實在是太可惜了。請接受這一點小小敬意。希望這支小小的玫瑰能為姑娘們的美貌增添一點顏色。」
縱使臉上帶著面紗,但任何女性都不會拒絕對於自己容貌的讚美,兩個女孩都樂滋滋的收下了禮物。拉格茜絲還得意洋洋回頭誇耀:
「他倒還挺有眼光的。」
不過後面萊恩斯從小在與米蘭差不多的新科夫諾城長大,對於這種伎倆早已熟悉,聞言只是哈哈一笑:
「別高興的太早啊,你不妨注意著他,看看他對其他女孩怎麼說。」
果然,那個小販對於其她女孩——無論其實際相貌如何,也都是差不多同樣幾句話,甚至還更肉麻些,當拉格茜絲發現這一點之後,她立即氣呼呼地將玫瑰扔掉,同時還回頭抱怨萊恩斯:
「你就不能裝傻麼?讓我們高興高興也好啊!」
「呃……抱歉抱歉,不過就算這樣也沒必要把花扔掉啊,畢竟那是人家一片好心……」
「哼,這種『好心』我們才不希罕。」
一聽到西奧苔絲開口,萊恩斯趕緊陪著笑臉附和,三人笑笑,不覺走到一處專門販賣吃食的小廣場上。這裡及其附近攤販全都是販賣各類小食品的,整個廣場上香氣撲鼻,各種食物的味道爭先恐後鑽入鼻端,就算是再沒食慾的人到了這裡都很難再邁動步子——除非正是往小攤那邊走。
萊恩斯從小時候起就最喜歡流連此類場所,即使到現在也沒改變。他抽一抽鼻子,甚至能聞出空氣中有他最愛的烤肉餅香氣,不知不覺腳步便朝那裡走過去了。兩個女孩兒似乎對此有些害羞,但在撲鼻香氣的誘惑下,她們還是跟著萊恩斯一起坐下——在某個零食攤邊的小凳子上。
展現出一個大老饕應有的風姿,萊恩斯很快點了一大堆食物,都是他熟悉並且喜歡的。米蘭和新科夫諾城都是海邊城市,各種海產品最為豐富,萊恩斯對此再熟悉不過。此時更存心賣弄,點上來的食物一樣比一樣新奇,只看的兩個女孩兒眼花繚亂。不過其中有些顯然不怎麼被兩位高貴小姐所接受,以至於他不得不親自做出介紹。
「這些東西登不得大雅之堂,但味道都很獨特——這是油炸章魚,蘸上調味醬絕對是天下第一美味……對對,別在乎嘴巴裡咬的什麼東西,好吃就行!」
「——那種大青蝦就是要活著剝開來吃,還在撲撲跳的肉段才是最鮮嫩的,不過要同時喝點熱的烈性酒,免得吃壞肚子……」
「那個圓溜溜的是海龜蛋,以前吃過沒有?就算煮熟了裡面也還是軟的,把蛋殼敲開一個小孔**麥管用力吸就可以——哈哈,可要小心,別吸到鼻子裡去哦。」
……
一連介紹了七八種,都是些在正式宴會上絕對不可能看到的古怪吃食。兩個女孩一開始還頗多顧忌,對於萊恩斯的慇勤介紹只是相視而笑,卻不敢動刀叉去嘗試,到後來態度總算有所軟化,試著嘗了幾種,馬上就被吸引住了。
「真是好吃,你怎麼對這些東西這麼熟悉?」
西奧苔絲難得肯開口說話。和平時的習慣大不相同,在大庭廣眾之下這位公主殿下不得不作出一副高貴模樣,就連吃東西時也只敢把面紗掀起一點點,附近好幾個客人都想要偷看她面紗下面的容貌,卻沒一個成功的。
「哈,我小的時候最愛逛食品攤零食鋪。特別是在新科夫諾城的時候,那裡的夜市和這兒非常相似,都是越到晚上越熱鬧。」
「哼,看來侯爵大人的童年還真是無憂無慮呢。」
拉格茜絲一邊努力在用小竹籤掏海螺肉,一邊還不忘譏刺萊恩斯兩句,後者聞言只是苦笑,隨口回應道:
「怎麼可能啊——那時候我們正受赤龍重裝兵團圍攻,每天白天都要習武練兵,只到了晚上才有空溜出去……」
話說到一半時忽然噤口,萊恩斯抬眼正對著拉格茜絲,雖有面紗遮掩看不見表情,但從對方那雙明亮的大眼睛中,他分明可以看見悲傷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