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節 文 / 陸雙鶴
米蘭港外,風平浪靜,涼風習習。索菲亞王國的求婚使者,萊恩斯侯爵大人此刻正手扶欄杆站在船頭,微微閉上眼睛,盡情享受這清涼的海風。他以前曾經走過這條海路,不過那時候他是以偷渡客的身份搭乘走私船,一舉一動都不得不小心翼翼,偷偷摸摸的,哪能像現在這樣大模大樣。
從聖佛朗西斯城前往米蘭,海方便快捷的通道。一旦決定下來向米蘭求婚,索菲亞宮廷的效率一下子就變得非常高——在這件事情上,非常難得的,首相府勢力、「科夫諾派系」、還有那些原貴族們,居然目標一致。所以他們只用了很短的時間便準備好一切,包括求婚的書信,大批貴重禮物,以及出使的人選……等等。
雷金納德與萊恩斯這兩位侯爵大人自然是正牌使者,不過除了他們以外還有不少人陪同隨行——這一次的行動並不容易,到時候總要有人在暗中活動跑腿,兩位侯爵當然不可能親自做這種事情,一批得力助手必不可缺。
不過,在隨行人選的問題上,克瑞斯與海因兩人可著實頗費了一番心思。派過去的人既要能起到作用,又要能盡可能平衡各派的利益——誰都知道,這時候為新皇妃多出一把力,將來就可能得到巨大的利益,朝中貴族們為此幾乎打破了頭。商議許久,最終派過去的「副使」足足有四位之多,加上兩位正使大人和一大批隨從,組成一個極為龐大的使節團。
第一位副使自然是莫利菲。他出使米蘭的次數最多,又能夠動用索菲亞宮廷部署在米蘭城裡的秘密力量,再加上代表首相剋瑞斯出面更是天經地義,再無人能夠質疑的。
第二位副使則由南十字軍的提督普立克擔任,當初他輔佐萊恩斯秘密潛入帝國時表現出色,大節小處,樣樣都能考慮周到,有他陪著萊恩斯,海因總算可以放一點心。
第三位人選則是老侯爵雷金納德提出——他的「侄子」坎貝爾,理由是這個年輕人需要多鍛煉。雷金納德主動請纓出使米蘭,他的要求自然不好拒絕,更何況——這老頭子年紀那麼大,沒個貼身的跟著也確實讓人不放心。
至於第四位副使,卻頗出了朝中眾人的意料——南海騎士團的副團長,特雷奧?德伯韋爾公子榮膺此任。南海騎士團在這次「選妃」的事件中一直表現低調,卻忽然得到如此殊榮,著實讓不少人憤憤不平。不過海因和克瑞斯對此考慮得很清楚——求婚的使節團將要從海路過去,而米蘭港中駐紮著卡奧斯國的海軍。倘若沒有南海騎士團全力配合,他們連進入港口都難,更不用說求婚成功了。伊斯華特本人亦很清楚這一點,所以當海因去找他商議的時候,他馬上表示可以派遣副手陪同出使,以表明南海騎士團全力支持的態度。
最後,海因還安排了吉姆在暗中跟隨——求婚的事情當然不需要盜賊出面,但萬一帝國方面對萊恩斯有什麼企圖,那吉姆的用處就非常大了。他和萊恩斯兩人在南十字軍中都是有名的吉星高照,多少艱難險阻,他們兩個配合起來總能安全度過——這一次希望也不例外。
使節團加上大批財寶禮物,裝滿了兩三條大貨船,在王國海軍的陪同保護之下浩浩蕩蕩向米蘭港進發。順風順水,不久之後便抵達米蘭港外。到了這邊之後,護送的船隊就停止前進,而使節船則繼續向港口那邊靠攏過去——雖然很快也被卡奧斯國的軍船阻截住了。
看到這邊船桅上高掛的使節旗幟,帝國海軍不敢造次,趕緊派人去向上官報告。但另一方面,幾艘大戰船也把航道完全封死,不允許索菲亞的船隻靠近一步。
「嘿嘿,不出所料啊,早就知道帝國海軍一定會從中作梗的。」
看著前方氣勢洶洶的帝國艦隊,萊恩斯表面上依然很放鬆,但他其實很小心——他很清楚自己在卡奧斯人心目中的「地位」——自打他率領黑衣騎士團擊潰赤龍軍團,擊斃卡爾達克以後,他萊恩斯就取代了傑克佛裡特,成為卡奧斯人心目中的第一勁敵。據黑市殺手公會中傳聞,有「神秘人物」暗中懸賞十萬金幣要買自己的人頭,比對王國首相剋瑞斯的出價還要高——後者才不過八萬,但還是比不上海因——索菲亞大主教的腦袋價值足足二十萬金幣,純金。
「哈,夫利斯那個老吝嗇鬼,懸的賞格這麼低,看來卡奧斯國還真是沒錢啊。」
當初得到這消息的時候,萊恩斯曾經大聲嘲笑了對方一通。不過笑歸笑,他隨即加派了對海因的保護力量——在任何情況下海因身邊都會有一個精選的劍士小隊跟隨。
對於自己,萊恩斯倒沒怎麼特別防備——他本來就是武將,要會被一兩個刺客輕易放倒也甭當什麼軍團長了。那之後他們還真遇到了幾次暗殺,不過那些刺客很不幸的遇上了吉姆,後者傳自日出國的暗殺技術讓這些同行們大開了眼界,技術水準想必也都有了相應提高——假如他們在地獄裡面還能夠繼續接洽生意的話。
抬頭注視著阻擋在前方海路上的帝國戰艦,萊恩斯不自覺將手掌放在腰間銀劍的劍柄上,不過他很清楚——海上作戰,自己本事再好也施展不出來。到時候能不能活下來,要取決於自己腳下這堆木板組合的性能,以及操控者的本事。當然對於這後兩點,萊恩斯還是頗有把握的——他所乘坐的這條船雖然掛著使者旗幟,但卻是不折不扣的戰艦,而艦長位經驗豐富的老手……
「我說,沙穆斯,萬一帝國海軍真要動起手來,咱們能跑得掉吧?」
萊恩斯詢問自己這艘座艦的船長,這位搶劫與逃跑經驗都是一流的前海賊頭兒嘿嘿一笑:
「放心吧,大人,『黑珍珠號』雖然不是索菲亞海軍中最大的,但絕對的一艘。對面那些大傢伙我都碰到過,沒一艘能追得上咱們的。」
「很好,讓你的小崽子們盯緊點兒,對方只要有靠上來的跡象,咱們馬上就掉頭逃跑。」
他看看周圍,旁邊海面上空空蕩蕩,只有他們這一艘船——裝著財寶禮物的正規使者船都沒上來,全都躲在後方南海騎士團的艦隊陣列中。老侯爵雷金納德也在那些船上,萊恩斯本來也該留在後面,不過他本人不肯,沙穆斯自然也不會阻攔。
「大人,您最好到船艙裡去避一避——萬一讓卡奧斯人看到您在這船上,本來沒事的恐怕都會惹出事來。」
旁邊提督普立克很盡責的建議道,萊恩斯瞪了他一眼,但心裡也知道普立克說的有理。不太高興的轉過身,正要走下船艙,卻聽旁邊黑鬍子沙穆斯縱聲大笑:
「不必擔心,軍團長閣下。雖然這次沒掛骷髏旗,但我相信他們一准早就認出了我這艘黑珍珠號,而且肯定心癢癢的想要報仇呢——那幫卡奧斯兔崽子軍紀嚴格得很,要能衝他們早就衝過來了。」
「嗯,我們相信帝國的商船主和運輸船員們肯定都認識這條船……但戰艦隊可就未必了。」
從旁邊傳來一個冷冰冰的聲音,卻是這次訪問的第四位副使,南海騎士團副軍團長特雷奧。他和沙穆斯素來不和,可卻偏偏幾次三番不得不到沙穆斯的船上作乘客,實在是讓他很窩火——有機會難免就要發洩一下,哪怕譏諷對方兩句也好。
沙穆斯果然馬上跳起來:
「混蛋,你也配嘲笑我?」
「你罵誰呢?」
特雷奧毫不退讓的板起臉,同時眼睛卻看向萊恩斯——顯然是要看他怎麼約束自己的下屬。論起官階制度,身為貴族且擔當副軍團長的特雷奧要比沙穆斯高出不止一級,況且這時候他是代表了整個南海騎士團,就算萊恩斯對他也是要客客氣氣的。就是吃準了這一點,特雷奧才主動開口挑撥——平時在船上是船長最大,但這時候船長的頂頭上司就在面前,沙穆斯卻不知收斂,自然觸犯了戒律。
萊恩斯皺皺眉頭,沙穆斯的言辭算是衝撞了上官。不過只有傻瓜才看不出那是特雷奧在主動引他上鉤。自己若出言斥責,以黑鬍子的脾氣可不吃這套,一准鬧翻天;但若是置之不理,特雷奧那邊又抓住了話柄……好在他隨機應變的能耐絕對一流,眼珠一轉馬上就想出對策。
「喂,前面的帝國戰艦好像有所動作——沙穆斯你趕緊去掌舵,情況不對就掉頭!」
話音剛落,旁邊配合默契的普立克就把沙穆斯拖走了,臨走時還回頭代黑鬍子向特雷奧道了聲歉,一下子就把事情揭過去。特雷奧雖然心存不快也無法再繼續追究,而且這時候他的注意力也已經被另一件事吸引開來。
「對方真動了!咦,他們也只迎上來一條船?」
出於海軍將官的本能,特雷奧其實比萊恩斯更加注意對面艦隊的動作。一看到對方有船過來,他立刻凝目朝對面張望。看了一陣子,特雷奧臉上漸漸浮現出苦笑:
「萊恩斯侯爵,我們最好還是到船艙裡去避一避吧。」
「為啥?對方只過來一艘船,沒啥好擔心的。」
萊恩斯目力不及特雷奧,這時候猶自睜大了眼睛朝那邊張望,但是特雷奧卻突然伸出胳膊,不太禮貌地把他拖下了船艙。!請恕下官失禮,不過對方船上為首的那個人,下官恰巧認識——她的性格比較莽撞,萬一被她看見我們兩個在這條船上,說不定當真會下令攻擊的。」
「是麼?我倒也罷了,特雷奧將軍你也得罪過她?」
從船艙的窄小窗口望出去,萊恩斯終於看清楚站在那邊船首甲板上的人影——那是一個全身戎裝,手持長槍的長髮女子,雖然在氣勢上還不如伊美爾達沉穩,但已頗有大將風度。不過此時那姑娘面沉似水,手中長槍微微晃動,一副來找麻煩的樣子,果然是避之則吉。
「……算是吧,她大約只會記得我得罪過她的地方……」
半年不見,希爾達看上去愈發的英武了,但特雷奧腦子裡卻一直記著她在水中紗衣飄蕩,宛如一條小美人魚一般……以及到最後,被自己抱住,在脖子上輕輕一吻時那副驚惶失措的表情。
「表面上裝出一副凶神惡煞模樣,實際上,卻還只是個小姑娘而已啊……」
望著對面船上那看起來凶霸霸的的女子,特雷奧卻是嘴角含笑,低聲自語。
兩船很快靠近,帝**船上首先有人喊話:
「喂!索菲亞人,不想死就趕快滾蛋!」
「哦?米蘭港口什麼時候成了卡奧斯的領地,阿爾伯特大公終於決心放棄『中立』地位了麼?」
這邊船上出面交涉的是普立克,以科夫諾人的伶牙俐齒,大陸上除了米蘭人,他國之人可都抵擋不住。對方只是普通的卡奧斯水手,自然更加不行——很快,對方船上就惱羞成怒了。
「混賬東西,別以為掛了使者旗幟就可以猖狂!再不滾蛋連人帶船統統打沉!」
說著,那邊船上的大投石器果然威嚇性的發射了幾枚石彈,故意打在附近海面上激起巨大浪花。若是一般的外交船隻也許真就被嚇跑了,只可惜這艘「黑珍珠號」卻是不折不扣的海賊船出身,船上那夥人——從領頭船長到普通水手,個個都是亡命徒。
黑珍珠號不但沒有後退,反而毫不猶豫的向前逼近,提督普立克站在船頭縱聲大笑:
「卡奧斯不是素來以騎士之國自詡麼,如今倒要看看你們究竟懂不懂外交禮儀——這裡乃是米蘭公國的海域,要阻攔也輪不到你們帝國的戰艦!」
一邊說著,普立克腳下戰船繼續靠近,船頭上的投石器也都瞄準了對方船身。同一時刻,黑珍珠號後面的海面上出現重重帆影——南海騎士團的主力艦隊群也開始靠了過來,擺出一副隨時準備大干的架勢。
看到這邊一副肆無忌彈的樣子,對面反而有些畏縮了——畢竟,這裡乃是米蘭公國的海港,這邊又是掛著正規使者旗幟,貿然對其展開攻擊,無異於踐踏了米蘭公國的主權。若在平時,卡奧斯軍人未必會在意這些,但現在的情況可不同——此時正逢本國皇太子向米蘭求親的關鍵時刻,就算是再魯莽的將官,也不得不謹慎從事。
面對著大膽逼近的索菲亞軍船,對方先還是發射幾枚石彈,都打在黑珍珠號船身周圍,但是隨著雙方越來越近,對方反而不敢再發射石彈了——這麼近的距離,想不打中都難,萬一真有一發命中,可就惹出大麻煩。
不過,雖然不敢當真發石攻擊,帝國海軍卻也絲毫不肯退讓。眼見這邊戰船飛速靠近,那艘大戰船竟是紋絲不動,死死封住了航道。黑珍珠號速度快,而對方船體龐大,這一下子要是對撞起來,恐怕兩艘船都會受到重創,非沉沒不可。
眼看著對方堅決不讓,而這邊卻是鼓足了風帆朝對面猛衝,船艙裡萊恩斯和特雷奧都瞪大了眼睛,兩人幾乎同時大叫起來……
「轉向啊!轉向!沙穆斯,你想讓我們都下去餵鯊魚啊!」
萊恩斯是衝著後面舵輪方向大喊——沙穆斯正在那裡親自掌舵呢,而特雷奧,則恰恰相反——他衝著前方大船,揮舞拳頭大喊大叫:
「讓開,讓開!死丫頭,當真不要命啦!」
兩個人的叫喊都沒起到效果,對方那艘大巨弩艦仍然橫在航道上紋絲不動,而這邊,黑鬍子也好像倔脾氣發作,竟連萊恩斯的命令也不能讓他屈服……兩艘船飛速靠近。特雷奧無可奈何,撿起一條繩索開始把自己繞在柱子上,同時扔給萊恩斯另一條:
「大人,待會兒撞的時候千萬把自己固定住,然後就抱一塊木板往海裡跳,馬上游開去——動作一定要快,否則會被漩渦吸下去的。」
「……」
萊恩斯還沒來得及答話,整個人忽然側翻出去——就在黑珍珠號幾乎要衝撞到對面船身的時候,兩艘船的掌舵者終於都做出了反應。
他們幾乎是同時做出反應的——這邊沙穆斯猛然轉動舵輪,幾乎把整個身體都甩飛起來,黑珍珠號的船頭急劇偏轉,船身發出劇烈的嘎吱摩擦聲。
而對方那艘笨重無比的巨弩艦更是讓人吃驚——黑珍珠號原本就是在高速行進中,轉向快倒也不稀奇,而那艘大戰船原本是處在幾乎靜止狀態下的,此刻竟然連船舵帶船帆同時偏轉,在橫風作用下,頃刻轉出一個令人難以想像的大角度來——這兩艘船各自大幅偏轉,總算險險避開了正面撞擊。但黑珍珠號的船頭依然在對方船幫上猛力擦過,只聽卡啦啦一陣亂響,雙方船身同時巨震。黑珍珠號船頭上的海神塑像轟隆一聲落入大海,而對方的船身側面,則被犁出一條深深溝痕……
各自分屬於卡奧斯與索菲亞的兩艘軍船就這樣卡在了一起,倘若是在海戰中,雙方甲板上肯定會立即出現大批戰士,呼嘯著跳上對方船隻展開肉搏戰。但現在這一幕並未出現——儘管在雙方甲板上,水手們仍然用充滿惡意的目光互相對視著,不過他們都沒有跨上對方甲板的意圖,緊張的忙碌了一番之後,再次伴隨著「喀喇喇」聲響,兩艘船慢慢分開了。只是雙方的距離仍然很近,黑珍珠號竭盡全力想要搶佔進入米蘭港口的航道,但對方卻依然牢牢卡住位置,無論沙穆斯如何努力,他都無法擺脫那艘巨弩艦的阻攔。
在嘗試過所有招式之後,沙穆斯終於不得不承認——對方的舵手比自己厲害。他氣憤憤地將舵輪交給部下掌握,自己跑進船艙裡去向上官承認失敗。
「沒法子,我們擠不過去……咦?」
船艙裡只見特雷奧一個,把自己綁在艙柱上了,萊恩斯卻不見蹤影。沙穆斯四處尋找,好不容易,才在一堆木桶中找到他的長官。
「喲喲,我說沙穆斯,你下次再玩這種把戲,千萬預先說一聲,我好把自己固定住……」
萊恩斯慢慢從木桶堆裡爬出來,同時難免哼哼唧唧的抱怨幾聲——在船上他沒帶頭盔,結果腦袋在一堆木桶裡狠狠嗑了幾下,撞出一堆大疙瘩。
「很抱歉,萊恩斯大人,對方的操船能力和冷靜鎮定還在我之上,居然也是直到最後關頭才肯偏讓。」
黑鬍子雖然高傲,卻也很誠實,該認輸的時候就認輸,不會耍賴。這時候提督普立克也走進船艙,臉上帶著苦笑:
「對方的船身雖大,動作居然和咱們這邊一樣靈活,那邊肯定也是一位頂級高手在掌舵,硬闖是肯定闖不過去了。」
幾人從艙口望出去,卡奧斯巨弩戰艦那碩大無比的船身如同一堵高牆,死死橫在前方,阻絕他們進入米蘭港之路,幾個人也沒其它辦法,只好躲在船艙裡頭乾等。
「我們來就是和卡奧斯皇太子競爭的,卡奧斯的海軍必定會竭力阻撓,這一點都不稀奇。海因和克瑞斯早就預料到這一點,也早就有了安排——大家不用擔心。」
萊恩斯努力為大家打氣,但效果並不好。
「我們這樣硬闖對方都不肯後退一步,海因主教與克瑞斯首相遠在王都,居然能讓帝國海軍自願退讓麼?」
年輕氣盛的特雷奧並不掩飾自己的懷疑態度,眾人只是看他一眼。雖然船艙裡其他人都是南十字軍成員,對海因的判斷素來堅信不疑,不過眼下看到對方戰艦宛如磐石般堅定的強硬姿態,大家心裡都有些發毛。
「應該不會有問題的,那可是『天才二軍師』一起做出的謀劃呀。」
萊恩斯此時也只能這麼說了,此後大家都無言等待,而後方南海騎士團的戰艦隊,見這裡並未打起來,便也都保持警戒的態勢,不再靠近。
雙方就這樣一直乾耗著,黑珍珠號與攔路的巨弩艦之間始終保持著近乎於觸手可及的距離,雙方水手只要輕輕一跳就能跳上對方的甲板。不過並沒有水手這麼做,因為他們都在忙於另一件事——用長桿撐住對方船體,免得兩艘船再次磕碰。
船艙裡,萊恩斯等人也都一直乾坐著,幾個人互相幹瞪眼——他們也不知道這種對峙何時結束。高高懸掛在桅桿上的使者旗幟只能保護他們不挨石彈,卻並不能讓卡奧斯戰艦讓開航路,況且這時候就連那旗幟也有氣無力的垂掛下來,似乎預示了此番出使的不順利。
在等待了很長一段時間之後,局面終於出現從米蘭港裡頭又過來一條船,懸掛著米蘭公爵府的旗幟,顯然是代表米蘭宮廷來的。
「他們正在給帝國艦隊打旗語……是要求帝國海軍讓開航道,放我們進去。」
船艙裡,提督普立克隨時把對方的旗語含義說出來,主要是說給萊恩斯聽的——沙穆斯和特雷奧都是海軍將官,精通旗語。
「好啊好啊,那為什麼對面還是不讓道?」
萊恩斯看不懂旗語,但他至少能看到對面戰艦的行動。
「應該讓了——主人親自出面發話,卡奧斯艦船若還堅持擋道,就太顯霸道了……哈哈,米蘭人又發旗語了,這一次很正式的以米蘭公爵名義發佈指令,要求帝國海軍不得阻攔索菲亞的使者。」
「哈,肯定是海因和克瑞斯的安排生效了——沙穆斯,去掌舵;特雷奧,到後面升信號旗——準備進港!」
萊恩斯興奮十足的跳起來下達了一連串指令,艙內諸將也都很高興的四處奔忙,不過沒過多久,他們就興奮就不得不終止——對面那艘大船竟然還是分毫不讓!
船艙裡,萊恩斯等人全都傻了,他們面面相覷,誰都不知道對方在打什麼主意——難道冰龍海騎士團居然驕橫到如此地步?就連米蘭公爵的指令都不能讓他們退讓?可如果他們當真那麼無視米蘭人的主權與尊嚴,卻又為何不乾脆發炮攻擊,直截了當來船擊沉呢?
「……女人所指揮的部隊,果然是不能以常理來推測……卡奧斯人到底想幹什麼呀?」
「卡奧斯人到底想幹什麼?首相大人,請問這米蘭公國還是『中立』城邦麼?」
此時此刻,在米蘭港口防護炮台群中最高的一座瞭望塔上,米蘭公國首相德米萊斯正在汗流浹背的注視著海港外面,索菲亞與卡奧斯軍船對峙的地方。而在他旁邊,則站立著代表索菲亞首相的密使莫利菲。他是四位副使中職責最重的一人,早在求婚船隊出發前就秘密動身,攜帶著密書從陸路進入米蘭城,預先找到米蘭宮廷交涉,以確保正規使者團隊不受到帝國海軍干擾。
計劃到目前為止一直進行的很順利,他順利的見到了德米萊斯,並且要求對方向帝國海軍發出信號,不得阻攔索菲亞的使者團。不過出人意料的對方竟然完全不予理會,即使德米萊斯再三的發出指令也是一樣。
莫利菲沒料到會出現這種情況,心中有些緊張,甚至懷疑米蘭人與卡奧斯人是預先串通好的,當即便出言質問。而德米萊斯也實在很窩火——自己畢竟是米蘭公國堂堂首相,連續幾次發出指令居然不被當回事,這實在太丟面子了。
「天地良心,莫利菲先生,您也看到了,我已經下達了最正式的命令要他們退讓,連公爵大人的名頭都搬出來,可他們就是不理會……我也沒法子呀。」
「您沒法子是麼?那麼請帶我去見阿爾伯特公爵好了。如果連公爵大人自己都沒法子,則說明這米蘭城已經不再是獨立城邦而成為了卡奧斯的附庸——那我們也就沒必要再派使者交涉了。」
莫利菲沉著臉繼續進逼,雖然這時候是己方有求於米蘭人,不過莫利菲深知自己不能顯出絲毫弱勢,否則就會處處落在下風。他和米蘭人打交道已有多年,很清楚對方的弱點。
果然,在莫利菲的步步緊逼下,德米萊斯變得愈發慌亂:
「不不不,您別著急,我們當然是獨立的,中立的城邦——絕對獨立!」
「那就請盡快展示出貴國的『獨立』吧,我相信就算是阿爾伯特公爵,也不會願意看到米蘭港口的大門卻為卡奧斯人所把持吧!」
莫利菲沉聲催促,德米萊斯只是一疊聲的回答「」,可實際上,他除了不斷的發信號去催促,卻也拿不出什麼行之有效的法子來——去找阿爾伯特?德米萊斯無論如何也沒這膽子。
至於莫利菲本人,雖然在臨行之前,克瑞斯曾經和他商量過此行可能遇到的各種突發情況以及應對方法,但那是有前提的——索菲亞人的壓力只對米蘭人有效,帝國海軍絕不可能理睬他們——但是現在,米蘭人的態度倒是恭恭敬敬,帝國海軍卻出乎意料的頑固,這下子可讓莫利菲感到一籌莫展。
海面上,黑珍珠號的船艙裡,萊恩斯等一行人也正在分析對方的行為,以及自身的對策。
「大人,帝**的行動很不對勁,下官以為我們還是暫時後退一段距離為妙。」
比較謹慎的普立克提出建議,但沙穆斯與特雷奧兩人同時反對:
「那怎麼行,衝上來了再退回去,太丟臉!」
「萬不能向帝國示弱,否則前功盡棄,後面的使命也難以成功!」
兩人在話說出口才發現居然立場一致,立即互相狠狠瞪了一眼,誰都不說話了。普立克看看他們兩個水火不容的樣子,無奈搖搖頭:
「大人,您看米蘭人和卡奧斯人會不會是在合力唱一齣戲?」
萊恩斯抱住手臂,站在舷窗前看著對方的戰艦:
「應該不會,來之前海因分析過這種情況——如果他們無意聯姻,直截了當不放我們入港就可以了,何必放棄國家尊嚴,告訴天下人米蘭城已經喪失了獨立城防——這後一點足夠讓我們找到理由派兵攻打了。況且,如果他們當真能夠這樣配合默契,那把我們誘入港口一舉擒拿才是上策,而非像現在這樣單純堵住航道。」
「那您的看法是……?」
「很簡單——米蘭人和卡奧斯人之間確實在鬧矛盾。我們來是與卡奧斯的皇太子競爭,帝國的戰艦若不阻攔才是怪事。不過,他們竟然完全不把米蘭宮廷的要求放在眼裡……看來在對面那艘船上一定有一位地位非常高,且魄力十足的帝國將官,才敢於作出如此重大的決定。」
「有資格和魄力藐視米蘭宮廷正式指令的帝國將官,即使在整個冰龍海騎士團中,也只有一個人而已……」
普立克沒有把話說完——也不需要再說完了,艙內幾人互相對視一眼,每個人的眼中都流露出一絲寒意。沙穆斯看了看自己的手掌——由於急速操作舵輪,手掌上的皮都被磨破了,現在裹了厚厚一層繃帶。
「我猜也是她……那麼大一艘船,動作居然比我們還要靈活,除非是她親自掌舵,否則再也沒有人可以做到。」
此後艙內就是一陣沉默,卡奧斯國冰龍海騎士團軍團長伊美爾達的名字,在各國海軍界中可謂鼎鼎大名。即使是船艙中這些身經百戰的索菲亞將軍,提起她的名字也是頗感敬畏。
「如果伊美爾達下定了決心要阻攔我們,我們今天恐怕是很難進入米蘭港口了。不妨先暫時退後,與主力艦隊會合以後再另尋良策吧。」
特雷奧皺著眉頭建議道,南海騎士團這些年來與伊美爾達交手數次,但每次都處在下風,對於這位女將軍的卓越能力與堅韌毅力領教最多,體會自然也是最深。不過,萊恩斯卻並不接受,他依然抱臂站在舷窗前,臉上卻充滿困惑:
「有些奇怪,伊美爾達的個性是很堅強,但她同時也是一位很有理智的將軍,不應該這麼跋扈的……如果她是這種性格,米蘭城早就被帝國佔領了……」
「可她現在確確實實是擋住了我們的航道,也確確實實沒有遵從米蘭人的指令。」
特雷奧終於控制不住自己年輕氣盛的脾氣,公然頂撞了地位比他高出一大截的萊恩斯,不過後者難得表現出上位者應有的風度——只是哈哈一笑:
「啊,不用擔心,海因對此早有打算,我們還有別的機會呢。」
「……?」
——海因大主教的神機妙算是天下聞名,可他當真能算到千里之外的一切變故麼?船艙中另外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家都有些將信將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