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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節 (上) 文 / 陸雙鶴

    漆黑的暮色中,克瑞斯,阿斯爾,以及瑪妮雅三人背負著一大捆柴禾再次爬上了火龍山。克瑞斯原想讓阿斯爾待在山下的,但遭到了阿斯爾的堅決反對。考慮到讓他一個人單獨留下未必就比在自己身邊更安全,克瑞斯也就同意三人一起行動了。

    之所以選在晚上上山,因為大多數動物晚上都睡覺了——雖然不知道火龍是否也是這樣,但在夜色中至少隱蔽一些——他們可不希望被火龍當作主動送上門的大餐。

    山坡上大大小小的巖洞著實不少,有些只是淺淺的凹坑,有些卻是深不見底的黑窟窿,有的裡面還不時有熱風噴出——顯然是直通到地下的。克瑞斯一路上仔細辨識著洞口的痕跡,試圖從中找出一條通往龍**的道路。

    走了很久,克瑞斯在一個看起來很小的洞**口停下腳步。

    「就是這兒了……咱們進去吧。」

    「為什麼是這兒……?」

    阿斯爾有些不安——他看不出這洞口和其他山洞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啊,但後面的瑪妮雅立即推了他一把。

    「傻瓜,快進去吧——這洞裡吹出的風帶腥味兒。」

    阿斯爾這才明白——通往動物巢**的通道,自然會有一股腥味,而其它不通的洞口則沒有——克瑞斯不是根據視覺而是根據嗅覺來判斷的。怪不得要到晚上才來——這時候地氣下沉,氣味才能明顯……再一想到就連瑪妮雅都能理解而自己卻偏不明白,阿斯爾頓時滿臉通紅,大為慚愧。

    猜中克瑞斯頭腦中的想法,瑪妮雅得意洋洋地朝克瑞斯笑了笑,卻被後者冷冷瞪了一眼,她當然不知道克瑞斯和阿斯爾之間的關係不僅僅是兄弟,更是君臣,當即嘟起了嘴巴:

    「哼,有什麼了不起的……你這個兄弟本來就笨笨的麼,難道還不能說。」

    「你……!」

    克瑞斯停下腳步,雙眉軒起,臉上顯出了怒容。阿斯爾知道他的脾氣,趕緊站出來充當和事佬:

    「是是是……都是我的緣故,克瑞斯不許生氣……咱們趕快進去,進去吧。」

    現在反而輪到阿斯爾把瑪妮雅推進洞去了,然後他自己也鑽了進去。克瑞斯苦笑著歎息一聲——這位皇帝表兄別的本事不行,調解他人矛盾的能力倒是挺強,半真半假的一句「不許生氣」,等於下旨封住了他的口,無奈地搖搖頭,克瑞斯也跟著鑽進了洞中。

    山洞裡並沒有想像中的那麼熱,還不時有一陣陣涼風吹過,只是那風中總是帶著難聞的鱗甲類動物腥氣,或者是帶著一股濃濃的硫磺味兒。所以每次有風吹過,三個探險者就要趕緊摒住呼吸。

    克瑞斯是最後一個進洞的,但他很快就走到了第一個——洞裡頭岔路也不少,需要他辨別方向。克瑞斯一邊走一邊用松柴木炭在石壁上留下記號,避免回去時迷路。

    阿斯爾跟在他後頭,他仍然很奇怪為什麼克瑞斯總是能找到正確的路,但現在他不敢提問,唯恐再引出麻煩來。只能老老實實的舉著火把替前面照路。

    尋寶的正主兒瑪妮雅卻是走在最後,她手裡緊緊攥著護身的細劍,臉上卻依然充滿了緊張之色——在家裡聽完傳說故事以後就豪氣沖天的跑出來尋寶,一路上餐風露宿的倒也堅持過來了,可真正進入這地**以後,瑪妮雅還是顯出了女孩的膽怯。如果不是前面有兩個男人開路,就算明知道聖王弓就在這地**中她也未必敢進來的。

    一群蝙蝠突然從洞中呼嘯而過,驚的瑪妮雅尖聲大叫;幾隻從她腳背上竄過去的地鼠也引起了一陣緊張的叫聲;就算是偶爾從洞頂上滴下的水滴,也讓西裡西亞的天騎士長驚恐了好一陣子……走了沒多少路,克瑞斯和阿斯爾在摀住耳朵之餘不得不回過頭來和女勇者談判。

    「瑪妮雅小姐,或者您先上去吧。」

    「不行,我要找到聖王弓!」

    「可是像您這個樣子,在找到聖王弓以前一定會先把火龍吵醒的,那樣我們大家都危險。」

    「對不起……我一定會勇敢起來的。」

    瑪妮雅作出了保證,然後再把她調到隊伍中間,探險小隊得以繼續前進。又走了一段路,克瑞斯停下腳步。

    「這裡以前有人來過……」

    克瑞斯用火把照亮側邊的石壁——那上面有一個很明顯的箭頭形狀,是用利器刻出來的,雖然標記本身和周圍的石壁上都早已長滿苔蘚,卻依然可以很清楚的被分辨出來。

    「年代很久遠了……」

    克瑞斯刮去箭頭標記上以及周圍的青苔,石壁上又顯出一些古老的圖形文字來,克瑞斯趴在石頭上辨認了半天也沒能認出來,最後只能沮喪的放棄。

    「不是卡達印的古文字……也許是西方大陸這邊的文字吧。」

    瑪妮雅見狀也上前辨認,但一樣搖頭:

    「不是的,我們這兒也沒這種文字……等一等……」

    瑪妮雅突然想起來什麼似的,又湊上去看了一陣子。

    「我想起來了——這不是人類的文字,這是精靈族的族徽標記!」

    「精靈族的族徽?」

    阿斯爾不解的問道,瑪妮雅點點頭:

    「曾祖母告訴過我,每個精靈族群都有自己的族徽,就好像人類世界每一個家族都有自己的姓氏一樣。因為精靈族的壽命很長,每一個家族的歷史也都很悠久,所以族徽是精靈族最重要的標誌。」

    「是麼……」

    克瑞斯低聲回應道,突然指著其中一個弓形標誌道:

    「那麼,這個就是族徽標誌麼?」

    瑪妮雅點點頭:

    「是啊,正是這個,神弓家族的徽記——這是精靈族中最善射的一個家族。你可真聰明,一下子就能從中認出來。」

    克瑞斯搖了搖頭:

    「不是辨認出來的……我想起當年在古神廟中觀看創世傳說的紀錄冊子,在提到十二聖兵器下落的那一頁,也曾經看見過這個標誌——現在想來,大約就是聖王弓主人所屬家族的族徽了。」

    「哇!真的是他麼——那我們找到了!找到了!」

    彷彿聖王弓已經在手中一樣,瑪妮雅興奮的又跳又叫,直到看見克瑞斯和阿斯爾兩人冰冷的臉色,她方才領悟自己又犯了錯誤,連忙摀住嘴巴,也不那麼興奮了。

    見她平靜下來,克瑞斯淡淡的揮了揮手:

    「只不過說明我們沒走錯路而已……繼續走吧。」

    三人繼續往下,前面的道路可就沒那麼好走了——越往下,越是炎熱起來,再加上他們必須打著松明火把照亮道路,走了一陣子後,三人身上都是汗流浹背,瑪妮雅不停的喊熱,阿斯爾雖然不好意思喊出聲來,卻也是滿頭大汗擦個不停,唯有克瑞斯,依然保持沉靜的風度,儘管他的額頭上也密密麻麻佈滿了汗珠。

    再走了一段,克瑞斯停下腳步:

    「我們不能再往前走了。」

    「為……為什麼?」

    瑪妮雅上氣不接下氣的問道,克瑞斯指了指她:

    「瞧瞧你自己吧,連路都走不動了……再這樣下去我們會被悶死在洞裡的。」

    「可我覺得還能走啊……也許龍**就在前面呢。」

    瑪妮雅堅持道,克瑞斯搖搖頭:

    「不行,我們必須留些體力出去,否則太危險了。」

    「下次吧,等做好更充分的準備再來。」

    阿斯爾也在旁邊幫腔,瑪妮雅只得同意。於是他們在石壁上作好標記,將多餘的火把木柴放在這裡以備下次使用,便開始回頭往上走。這時候阿斯爾才發現,克瑞斯的體力已經非常衰弱——好幾次,他不得不扶著克瑞斯爬上陡坡。

    阿斯爾這才明白克瑞斯為什麼要返回去——他不是擔心別人的體力不夠,而是因為自己已經支撐不住了。想到這一點,阿斯爾又是擔心,又是詫異——連自己都還能堅持下去,憑克瑞斯的實力怎麼會支持不住呢?

    到後來連瑪妮雅也發現了克瑞斯的異常,兩人一塊兒扶著克瑞斯返回地面。等出了山洞,好不容易爬下山,重又坐在水池邊休息的時候,一向好強倔強的克瑞斯竟然開口向他們道歉了:

    「真是抱歉了,瑪妮雅小姐,阿斯爾表兄——因為我的體力不足,迫使大家一起回來了。」

    「不,沒關係,我們下次再進去好了。」

    瑪妮雅如今反過來安慰克瑞斯,但小姑娘畢竟是小姑娘——覺得一身臭汗太不舒服,瑪妮雅乾脆騎了飛馬到遠處去尋找新的水源洗澡去了。阿斯爾和克瑞斯可都沒這能力,只能在池水邊將就坐坐。

    看見克瑞斯的臉色愈發蒼白,阿斯爾心中極為緊張:

    「你到底是怎麼了,克瑞斯——你不應該這樣的呀,是毒傷還沒好麼?」

    克瑞斯看了看他,又照著池水看了看自己愈發憔悴的容顏,長長的歎了一口氣:

    「事到如今,也沒必要再隱瞞下去了——阿斯爾表兄,您也知道,我從小就身體虛弱,有吐血的毛病。後來雖然修煉武藝,卻也並不能改變這天生的體質。」

    「你不是說那只是小毛病麼!」

    阿斯爾緊張的問道,克瑞斯輕輕歎息,搖了搖頭:

    「昔年,那位傳授我武藝的師傅曾經也診斷過我的體質。他告訴我說,如果這一生盡心調養,無牽無掛,不要為任何煩惱動心,更不能操心煩神……我還有可能活到長出白髮的那一天。否則,終有一日會吐血而亡。」

    「什麼!」

    阿斯爾失聲大叫:

    「怎麼會這樣呢!克瑞斯,你以前為什麼不告訴我——如果早知道這樣,我決不會讓你擔當什麼首相之位,更不會讓你那麼辛苦!」

    克瑞斯虛弱的搖搖頭:

    「您到現在還不瞭解我麼,阿斯爾表兄——與其默默無聞的度過一生,還不如讓有限的生命綻放出光芒來……我克瑞斯情願因為操勞國事而早夭,也不願平平淡淡的老死!」

    「可是我身邊不能沒有你啊,克瑞斯!」

    阿斯爾抱住表兄弟的胳膊失聲痛哭,克瑞斯又歎息一聲:

    「我又何嘗願意那麼早就離開……索菲亞稱雄天下的大業尚未完成,北方強敵依然在虎視眈眈,在這種情況下我又怎麼甘心撒手而去——所以此次我才提議表兄您前往溫泉谷休養,一方面是補償前一段時間我對您過於嚴厲的失禮;另一方面,也是希望能讓朝中群臣放鬆一下,把過份緊張的氣氛化解開來;而私下裡,我也希望能借此機會休養生息,調養自己的身體……只是想不到,竟然會出了這等禍端。」

    「嗚……克瑞斯……」

    阿斯爾此時已經說不出話來,唯有痛哭而已,克瑞斯同情的看著他,卻還是只有狠心告訴他真實情況。

    「這幾天來,都是面臨著生死關頭,不得不全力以赴……雖然從地獄門口爬了回來,但我的體力消耗也已經遠遠超出了身體所能承受的範圍……可以說,我現在的一舉一動,都是在消耗著我的生命了。」

    阿斯爾此時的汗珠竟然比剛才在地**裡還多——但那都是冷汗。

    「剛才爬山進洞,每走一步,我的胸口就像被火燒一樣疼痛……我想,我體內的痼疾已經發作了。很抱歉,阿斯爾表兄,如果不是幾乎無法站立,我一定會帶著你們繼續往下走……」

    「瑪妮雅有辦法麼?她不是很精通治療的麼……」

    阿斯爾哭喪著臉胡亂叫著,克瑞斯悲哀的搖頭:

    「倘若有辦法解救,我自己早就能解決了……就連海因大主教,開給我的藥也只能壓制病情而已,並不能根除……這不是藥物所能做到的。阿斯爾表兄,我想我的大限之日也就在這幾天了……」

    「不!不會的……」

    阿斯爾哭得一塌糊塗,克瑞斯卻沒空理他,繼續說道:

    「但是在我死以前,咱們一定要想法子找到聖王弓,讓瑪妮雅小姐答應送您回去——就算找不到,你們也要盡快離開這裡,火龍『流星』絕不是尋常猛獸可比,一旦被這些魔龍發現巢**附近有生物活動,它們就必定要消滅掉騷擾者方肯罷休——您看這片綠洲那麼大,有草原,森林,湖泊,卻幾乎沒有什麼動物——肯定都被火龍除掉了。」

    「別管這些了,克瑞斯……想辦法救救你自己吧!」

    阿斯爾悲傷地哀求道,克瑞斯苦笑道:

    「您剛才沒聽麼——我救不了自己啊,唯一能努力去做的,就是設法把您送回去……現在,讓我休息一會兒吧……我想只要保持體力,注意休息,這幾天總還能堅持下來的……只要找到聖王弓,您就可以回去了。」

    「不行,我去和瑪妮雅說,咱們幫不了她了……」

    「不行!」

    同樣的一個詞,在克瑞斯口中遠比在阿斯爾口中更有壓迫力,生平第一次,克瑞斯竟然對他的皇帝表兄顯出了凶狠之色:

    「不要忘了,阿斯爾陛下——您是索菲亞的皇帝,想盡一切辦法回到索菲亞,延續萊塔爾王朝的血脈,這是您的義務,您沒有反對的權利!」

    阿斯爾被嚇住了,見他臉上顯出驚懼之色,克瑞斯臉上又恢復了那和善的笑容:

    「何況,即使我躺在這裡什麼都不做……那一天也會很快到來的。與其這樣,不如讓我再為您做些事情吧」

    堅持著說完了這些話,克瑞斯似乎疲勞過度,不得不躺下休息。而阿斯爾也不好再說什麼,只是默默低下頭去,水池邊呈現出一種令人不安的寂靜。

    一陣歡快的天馬嘶鳴聲打破沉默,沐浴完畢的瑪妮雅梳理著濕漉漉的頭髮,興高采烈的跑回來了。

    「那兒有一座好大的湖泊喲,湖水清澈極了——你們也去洗一洗吧。」

    阿斯爾和克瑞斯默然相對,兩人眼中都呈現出無奈苦笑的神色。

    燦爛的金髮緩緩晃動——那是克瑞斯在搖頭。

    「不必了,瑪妮雅小姐,早些休息吧——咱們明天再想法子上山,探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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