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第五章 被背叛的信任 文 / 陸雙鶴
包圍持續的時間並不長,但對南十字軍來說,這卻是最難熬的日子。大部分士兵為了節約體力都躺在樹蔭下睡覺,但必要的巡邏和警戒卻是無法避免的,於是,仍然有很多士兵被迫餓著肚子來回巡邏。
「真是要命哪,到現在才發現餓肚子的滋味是最不好受的。」
那些平時食量較大的將兵,包括中隊長菲裡克斯和戈爾斯在內都悄悄在心中抱怨。不過,他們依然盡職地完成了巡邏工作。
「照這樣再拖上個兩天……不,只要一天就夠了,我軍的戰鬥力就徹底喪失了。」就連表示過對海因完全信任的老將軍歐內斯特也憂心忡忡地提出了警告,但海因也只能無奈的苦笑:「很抱歉,老將軍。不過現在的形勢已經不是我能夠把握的了--喂,萊恩斯,你現在還不休息,爬上爬下的做什麼?」
「當然是為了避免餓肚子。」沒等海因發作,早就爬到了樹上的萊恩斯把一個紅紅的野果子扔到了主教的身上。
「運氣還不錯,這裡有幾棵野果子樹。雖然數量不多倒也能暫時緩解飢餓。」
「小心有毒。」海因沒好氣的警告說,但萊恩斯卻肆無忌憚地笑了起來。
「哈,原來我們的軍師大人也有不瞭解的事情啊。這是野李子樹,聖佛朗西斯城外的樹林裡就有很多,我小的時候經常和阿斯爾去摘來吃的。而且你根本不用擔心會中毒,我剛才已經吃了一個,要中毒也是我先倒霉。」
海因愣了愣,但還是揀起了那果子咬了一口,但立即吐了出來。
「呸,又酸又澀。」
「味道是不大好,不過總比餓肚子強。」萊恩斯完全不顧軍團長的體面坐在樹杈上,雖然被酸的齜牙咧嘴,但他還是把野李子大把大把地往嘴裡塞。「先填飽肚子,待會兒若是還沒有逃跑的希望就索性衝出去和青龍騎士拼一場。」
「也只有這樣了。」就連老將軍歐內斯特、中隊長艾爾夫等人也揀起了地上的野李子吃了起來。很快的,南十字軍的所有士兵都紛紛吃起了野果子,在一片被酸的齜牙聲中,南十字軍熬過了被圍困後的第一天。
不過,野果畢竟支持不了多久,第二天,南十字軍又陷入了飢餓的危機。
「現在我倒很羨慕那些馬兒--沒有草料他們一樣可以吃樹皮草根,再這樣下去我們說不定要和那些馬兒搶樹皮吃了。」
再也找不到其他東西可吃的萊恩斯也終於老實下來,躺在樹根上看著那些還算有精神的坐騎,發出了牢騷的聲音。
「沒必要,真要到了那時候我們只能先把戰馬吃掉了,而且還只能生吃,火光會引來青龍騎士團。」海因隨口接過了他的話茬,語氣中居然還帶了一點調侃的味道。這一下可把萊恩斯激怒了--餓肚子的人本來脾氣就大,更何況他們現在落到這種地步多半是因為海因的緣故。
「虧你還有臉說出口!當初說『只要到了那邊就是勝利』的人不正是你嗎!」
「我是這麼說過。而且蒙雷昂侯爵的慈悲,他沒有使用火攻計,我們現在還沒有徹底完蛋,那你又憑什麼認為我們不能取得最後的勝利呢?」
「他不用火攻計是因為完全沒這必要。你看看我們現在的慘象!」萊恩斯怒氣沖沖地指著四周--大部分的士兵都橫七豎八地躺倒在地上,就連基本的巡邏隊也都無精打采的,如果這時候青龍騎士團攻進來恐怕只要一個中隊就能把他們全收拾了。
「情況確實不妙啊。」
「你知道就好!」
「不過,我們畢竟還沒有完,只要有最後一線希望,我們就有機會扳回。而且,這一次的挫折也讓我深切體會到了補給對於軍隊士氣的重要性,如果我們把青龍騎士團逼到這個地步,嘿,那他們也就不是不可戰勝的了。」
「……哼!真是佩服你的頑強哪,海因,到這時候居然還想著要打敗青龍騎士團?」
「當然,這正是我這一次冒險的目的。」無視於萊恩斯的諷刺聲調,海因一本正經地回答。向來伶牙俐齒的萊恩斯這一次居然說不出話來了,沉默了許久,才反駁了一句:「沙穆斯總認為海因你最可怕之處不在於你的超群智謀,而是你那只能用『恐怖』來形容的堅韌和頑強,現在我終於明白他的意思了。」
「嘿,多謝誇獎。」
「但願你的判斷能夠正確。」萊恩斯最終只得用這句氣呼呼的話結束這場爭執,不過,很快的,海因的高明判斷力就得到了驗證。
還沒到正午,負責探查敵情的貝利克安就以最快的速度狂奔了回來,絲毫也不像是餓了兩天的人,他的臉上還帶著這一輩子也不會再有的狂喜神色。
「歐內斯特將軍,軍師大人,萊恩斯大人,青龍騎士團已經撤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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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青龍騎士團的突然撤退給南十字軍帶來了極大的震撼,那麼作為另一方的青龍騎士雷昂,他所受到的衝擊也決不比南十字軍小。南十字軍之所以感到吃驚是因為他們發現原本應該留在那裡的敵人不見了,而雷昂會感到吃驚,是因為他見到了原本決不該在這裡出現的己方部隊。
「柯利亞特!你怎麼來了?」當青龍騎士雷昂接到報告並且親自見到了率領部下一支騎兵中隊和一支弓箭手中隊前來助戰的柯利亞特時,他的驚怒之色幾乎把所有人都嚇住了。
「是……是奉了您的指令啊,大人。正是您親自下的手諭讓下官前來助戰哪。」柯利亞特也同樣吃驚得分辯道。青龍騎士的臉色一陣紅一陣白,終於發作起來。
「開什麼玩笑,我什麼時候下過命令要你前來助戰!」
「這……這難道不是您親筆的命令麼?命令上說您的部隊遭遇到林斯塔和索菲亞聯軍主力的埋伏,雙方僵持不下,要下官盡速率軍協助……」說著,柯利亞特從懷中取出一封書信遞給雷昂。雷昂接過去迫不及待地打開看了一遍,臉上的驚怒之色愈發濃厚了。
「這……居然真是我的字跡!怎麼可能,我怎麼可能下這種命令--讓你率領兩支中隊離開聖佛朗西斯城而只留下一個步兵隊守城!這是個騙局,柯利亞特!」
「這……大人,下官開始的時候也很懷疑。可是聖佛朗西斯城只用一個步兵隊確實也可以守住……而且考慮到敵方軍師海因主教和克瑞斯王子的狡猾以及他們的兵力優勢,這封信上述說的情況也並非完全不可信……最重要的一點:命令書的字跡和印鑒都沒有問題;而送信來的斥侯也是下官所認識的。」
「唉!」雷昂長歎一聲。「柯利亞特,你我相交十多年了,難道你還不信任我的能力麼!這一次我調動了青龍騎士團的幾乎全部兵力,你們都已經說我過於謹慎了,在這種情況下我怎麼可能吃虧!而且,就算戰局真的很緊張,我又怎麼會從根本重地聖佛朗西斯城抽調援軍!柯利亞特,你這是中了別人的計略了--中京人管這叫什麼--調虎離山!」
「中計了……大人!卑職知罪了,請大人責罰。」柯利亞特跪倒在地,滿臉的悲憤之色。雷昂無奈地搖了搖頭,又拿起那張命令書。
「字跡完全一樣,模仿的天衣無縫,就連語法習慣都一樣,如果不是我自己最清楚,說不定就連我自己都會認為這封信是出自我的手。」
「最關鍵就在於那印鑒,字跡可以模仿,而青龍騎士團的軍團長印鑒卻是無法模仿的!」柯利亞特咬牙切齒地叫道,他在接到命令之後也猶豫了許久,最終還是執行了這一條奇怪的指令,關鍵就在於這個印鑒--所有的軍團長印鑒之中都設置了只有正副軍團長才知道的秘密標記,而柯利亞特在反覆驗證過之後,得出結論--那印鑒是真的。但他卻沒有想到印鑒固然是真實的,命令卻可能是假的。
雷昂在反覆驗證過那印鑒之後,也終於頹然得出了這樣的結論:「印鑒是真的;簽名也確實是只有我能寫出的花體;命令書用的紙張也是專用的,所有的細節都沒有問題。是誰這麼高明,居然能偽造的如此完美……」
「是……他!一定是他!克勞德主教!那個卑鄙的叛徒!」
在最初的迷惑之後,柯利亞特憤怒的大聲吼叫起來。但雷昂隨即用更為嚴厲的聲調喝住了他:「不准胡說!柯利亞特。就算是克勞德主教,也從來沒有機會接觸到我的印鑒--這一點上我向來很注意,四年來那印鑒從來沒有離開過我的身上。」
「但是他卻有您蓋過章的文件,大人!」柯利亞特原本就是個頭腦極為靈敏的將官,而且一直都對索菲亞降臣克勞德抱有戒心,在最初的迷惑之後,他很快就想到了原委。
「這麼多年,您每天都要在他送上的大批文件上蓋章,他完全可以把一張空白的或者是只寫了很少內容的命令書夾雜在其他文件中請您簽署,然後再裁去多餘部分,加上這些字句,一封假命令就做出來了!」
愣了一陣,雷昂做出了這樣的判斷--
「如果真是這樣,那麼這些空白命令書應該是很久以前就做好的--因為這兩年來所有的指令都是我親自批閱,不會有這種疏漏。」
「但是兩年前呢!大人,難道您能夠保證您這四年中一點疏漏都沒有麼!」
情急之下,柯利亞特忽視了下級對上官應有的禮儀,但雷昂全沒在意,他猶豫了--到底和克勞德主教朝夕相處了四年,他也不能保證自己沒有犯過這方面的錯誤。特別是在剛剛成為聖佛朗西斯城城主的時候,雷昂對於內政事物一竅不通,幾乎所有的指令都出自於克勞德主教之手,而那時候他也確實有一段時間出於不耐煩而對於克勞德遞上的文件沒有仔細看就簽發了。
「如果是那時候就準備好的,那麼這個騙取空白命令書的人早就處心積慮的要欺騙我們了。」
即使是現在,雷昂依然不願意懷疑主教克勞德。
「大人!」
柯利亞特還想勸諫,但雷昂堅決地擺手阻止了他。
「這些年來克勞德主教為我們盡心竭力,也是眾人有目共睹的。在沒有親眼證實之前,我不會相信任何對克勞德主教的誣蔑之詞!你有一點說得不錯--憑聖佛朗西斯城的堅固城防,只用一個步兵中隊防守確實也沒有什麼大危險,現在你立刻率本部趕回去,弄清楚這封假文書的來歷,然後繼續防守聖佛朗西斯城,這一次接到任何命令都別出城!」
「大人,若真的是克勞德主教在搗鬼,下官的兩個中隊都被他騙出來了,難道那僅剩的一個中隊能夠倖免嗎!」柯利亞特充滿緊張感地叫道。
「我們還是應該全軍立即返回,如果聖佛朗西斯城真的有了什麼變故,也可以趁著索菲亞軍尚未介入的時候一舉奪回!僅憑下官的兩個中隊,恐怕難以攻下那堅固無比的城牆啊!」
雷昂考慮了片刻,點了點頭。
「你說的對,柯利亞特。全軍立刻返回!」
「那這裡的南十字軍怎麼辦?眼看我們就快要勝利了。」眼看大功告成的波賽爾很不識時務地問了一句,頓時招來了柯利亞特的怒罵。
「任何勝利也及不上聖佛朗西斯本城重要!丟了根本之地還奢談什麼勝利!閣下也是出身於古利斯士官學校的將官,難道不知這基本道理麼!」
波賽爾無奈地點頭,很不甘心地又回頭看了看那片樹林,終於默默地跟隨大部隊後撤了。
「現在留守聖佛朗西斯城的步兵中隊指揮官是哈克塔爾中隊長,此人曾經幫助凱勒爾男爵代理過大天使要塞的防衛官,並成功的以一個中隊的兵力阻止了高茲堡索菲亞軍的侵攻,並非無能之輩,所以我們不必過於緊張。」
在匆匆返回聖佛朗西斯城的路上,雷昂用這樣的言辭寬慰著緊張不安的柯利亞特。然而,事實證明他的推斷嚴重失誤了--兩天後,就在聖佛朗西斯城外不遠的樹林邊,他們邂逅了正在無奈徘徊的哈克塔爾步兵中隊。
「怎麼回事?你怎麼也出來了?」向來沉穩的雷昂竟然沉不住氣驚叫起來,他回頭與柯利亞特對望了一眼,兩人心中都升起了不詳的預感。
「下官也感到奇怪,前些日子接到報告,我軍的糧食輜重運輸隊遭到襲擊,對手好像又是那個什麼幻影傭兵團,所以下官就率軍出來探查情況,原打算出城轉一圈就返回的,可誰知出來之後城門就緊閉了,無論怎麼叫都不開……」
「中計!」雷昂只說了這兩個字就不顧一切地策馬向聖佛朗西斯城狂奔而去,而哈克塔爾猶自未能醒悟,還在向柯利亞特陳述自己的疑惑。
「城裡面不知道怎麼了,那麼高的城牆,我們也無計可施。幸好大人們及時趕回來了,否則下官還打算在這裡砍伐一批木材製造器械好爬進去呢……」副官的職責正是彌補主官的疏漏,其中也包括代主官聽取下屬的報告,因此儘管柯利亞特也是心急如焚,他還是耐著性子聽完了哈克塔爾的陳述,然後做出了回答:「閣下的判斷不錯,立刻就地取材製造攻城器械,不過我們不是要爬進去,而是要攻進去!」
「……進攻自己的主城?」哈克塔爾依然沒有反應過來。這也難怪,四年來在上官雷昂的影響下,青龍騎士團的絕大多數將官早就把聖佛朗西斯城當成了自己的第二故鄉,對他們而言進入聖佛朗西斯城就等於是回家,當然沒人會想到有一天他們不得不憑武力敲開那城門。
不過柯利亞特現在也沒空再搭理他了,下達了立即做好攻城準備的命令之後,柯利亞特就丟下了那些目瞪口呆的中隊長,和雷昂一樣策馬向聖佛朗西斯城跑去。
「想不到竟然會有這種事情,難道我為你們做的還不夠麼?」
在聖佛朗西斯城前面的空地邊緣,柯利亞特終於追到了上官雷昂。而後者此時正失神地看著那雄偉無比的堅城仰天長歎。哈克塔爾的報告確實不錯,聖佛朗西斯城城門緊閉,城頭上也看不見一個人,然而,在那高聳的塔樓頂端,高高飄揚的旗幟卻被換掉了,旗面上繡的不再是青龍騎士團的青龍標記,而是白底藍十字的徽記--索菲亞王家的標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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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我怎麼努力,他們的心畢竟還是向著索菲亞的。」雷昂的聲音中竟然微微帶著哽咽的音調,身旁的柯利亞特被深深地撼動了--相處了十多年,他還是第一次看到青龍騎士如此的沮喪和悲哀,有一瞬間,雷昂甚至搖搖晃晃地要栽下馬來了。
「大人,大人,那一定不是城內居民的願望,只是有一小撮無恥叛徒在鬧事罷了,所以城頭上根本見不到一兵一卒。下官已經下令全軍做好攻城準備,我大軍既然回師,必然要把那些叛亂分子一舉蕩平!」被雷昂的事態嚇慌了的柯利亞特慌忙找出理由安慰上官,雷昂點了點頭,打起了一點精神。
「說得對,柯利亞特。林斯塔的索菲亞軍沒那麼快到這兒,南十字軍更是幾乎被我們包圍殲滅了,這必定只是小部分人在搗鬼罷了--說不定又是那個什麼幻影傭兵團。城裡還有我們將兵的家眷和大批文官,克勞德主教也失陷在城裡了,我們必須把城奪回來,救出他們!全軍,進攻!」說完,雷昂也不顧身後跟隨的兵卒並不多,就縱馬向著聖佛朗西斯城的城門疾馳而去。城頭上依舊是毫無動靜,然而,當雷昂衝到了城頭上弓弩範圍之內的時候,只聽見一陣尖銳的號角聲,城頭上頃刻之間出現在無數人影,密密麻麻的擠滿了整片城壁。
「是他們?『勞力軍團』!」隨後趕上的柯利亞特禁不住驚叫失聲--在城頭上防守的不是別人,正是當年索菲亞王城近衛軍的舊部,投降後連同其他戰俘被作為勞動力使用的那支「勞力軍團」,柯利亞特從一開始就對保留索菲亞的武裝編製持警戒心理,但這幾年來一直太平無事,也就慢慢放鬆了警惕,想不到最後問題還是出在這些人身上。
「該死的克勞德!勞力軍團是撥給克勞德管轄的。現在您總應該相信正是他發動了叛亂吧,雷昂大人!」柯利亞特怒吼著,然而,雷昂卻依舊執著:「不!克勞德主教只是文官,並不具備親自率軍作戰的資格!要他帶著這些人勞動工作還可以,要克勞德主教直接指揮作戰,他缺乏武將必備的統御力。當初我敢於把勞力軍團交給他,也正是因為這一點。反叛者一定另有其人,克勞德也是受害者,而他還在城內,一定能幫我們控制局面。柯利亞特,你不要被偏見蒙蔽了雙眼,冷落了人心。」
「您才是被偏見蒙蔽了雙眼哪!大人!」被憤怒和失望籠罩的柯利亞特終於也控制不住自己了,他向著上官大聲怒吼起來。
「在聖佛朗西斯城中除了克勞德還有誰能騙到您的空白命令書?除了克勞德以外還有誰能調動勞力軍團?除了這個狡猾的老狐狸,又有誰能輕易將我們的留守部隊騙出城去?大人,您醒一醒吧!聖佛朗西斯城已經丟了!」
「呵,說的對。聖佛朗西斯城現在已經回到我們索菲亞軍的手裡了,你們要想奪回的話就來試試看吧,不過可要注意--我們可原本就是擔任王城守衛的近衛軍噢!」
似乎是為了驗證柯利亞特的話語,在城頭上出現了一個高大魁梧的身影,他哈大笑著,向帝國的軍人們宣告了聖佛朗西斯城的易主。這個巨漢的出現同時也讓所有的帝**人大吃一驚。
「……是你?索菲亞的近衛軍團長阿魯巴?」雷昂吃驚地看著城頭上那高大的身影,不能置信地說道:「你……你當年不是已經被我在索菲亞王宮中……」
「呵,你以為你已經殺了我是嗎?沒錯,那一劍是劈開了我的腦袋,給我留下了這個紀念--」阿魯巴指了指自己的腦門,眾人早就注意到阿魯巴的光頭上有一條又長又大的傷疤,深紫色的疤痕甚至經過一隻眼睛延伸到下頜上,可見當初這傷勢的嚴重性。
「連我自己都沒想到我竟然還能活下來。不過,呵,我既然活下來了,這條命就權當是撿來的,就算再丟了也不在乎了。這四年來我一直躲藏在奴隸群中,連話都不敢多說一句,就是為了今天--我阿魯巴一定要和你們卡奧斯人周旋到底!」阿魯巴不無自傲的這樣宣稱,然後,他舉起了一隻手。立即,城上的弓箭手都拉開了手中的勁弩,步兵也紛紛跑到投石器和巨弩機旁邊做好了發射的準備。
「現在的局面可和四年前大不一樣了,我阿魯巴居然有幸能在這麼高大的城壁上進行防禦戰,真是一輩子也沒想到過的啊。青龍騎士,你若是再敢往前一步,我們親手修築的防禦工事就會讓你知道我們索菲亞人的厲害!這裡是我們偉大的王都,索菲亞王國最神聖的地方,你們這些侵略者佔據了四年也該夠了吧,現在,滾回去!」
也許是因為被壓抑得太久,以前一直寡言少語的阿魯巴難得的說了這一長串話。不過,接下來他就不再說話了--因為只要他一說話下頜的傷疤就會隱隱作痛。阿魯巴揮手示意城頭上的士兵做好準備,隨時可以發動攻擊。他原本就是王城近衛軍的軍團長,眼前這些人也大都是他的舊部,指揮起來自然得心應手。
而在城牆下,柯利亞特正竭力勸阻雷昂強攻聖佛朗西斯城的打算:「沒用了,大人,正視現實吧。憑我們現在以騎兵為主的兵力,而那一頭又是索菲亞的王城近衛軍在守著,我們無論無何攻不下聖佛朗西斯城的!」
「可是克勞德主教還在裡面。」雷昂簡單地回答道,然後反手從背後抽出了那口晶瑩剔透的長劍--傳說中的聖物、索菲亞王國的至寶--聖劍蘭特貝爾克。
城頭上的阿魯巴看到那聖劍晶瑩的光芒,禁不住手心發熱。他不由自主地摸了摸頭上的傷疤--當年正是雷昂手持的聖劍蘭特貝爾克切斷了他的戰斧,劈開了他的頭顱。阿魯巴回頭示意士兵做好準備,要應對青龍騎士的猛攻了。雖然知道聖佛朗西斯的城牆絕對是不可能被破壞的,但阿魯巴還是感到一陣緊張。
雷昂將馬頭對準了聖佛朗西斯城的城門,看來是打算從城門強行突破了。他將手臂高高舉起,然後毅然決絕地向著城門方向揮下:「有我無敵!全軍將士……」
「不,大人!」就在雷昂下達突擊命令的一瞬間,柯利亞特撲上來狠狠的一巴掌打在雷昂的臉上。然而,他自己的面頰上已經先流下了淚水。
「別再執迷不誤了,雷昂!我知道你這些年來已經把克勞德主教當作自己的老師來崇拜;把聖佛朗西斯城當成了自己的家,可是,難道我就不想攻進城去嗎?我的妻子,孩子,都在城裡啊!他們的生死,難道我會不關心嗎!可是……」柯利亞特指著那足有一百尺高的甕城城門,臉上更是滿面的淚光。
「我們根本攻不進去的!縱然有聖劍蘭特貝爾克,強要攻擊這種城堡也只是白白送死而已。難道你到現在還不明白--克勞德主教為什麼明知我們青龍騎士團的戰鬥力為全大陸之冠卻還費盡心思的擴建城牆,更盡心竭力地修造了那一座恐怖森嚴的『甕城』?他的目地正是要對付你啊!克勞德擴建聖佛朗西斯城的目的,正是要防禦我們青龍騎士團哪!」
雷昂如遭雷噬一般呆住了,手中的長劍鏗然落地,過了片刻,雷昂彎腰又將聖劍撿了起來,決絕地向聖佛朗西斯城的城門走去。
「不管你們怎麼說,在沒有親眼見到;親耳聽到;親身證實以前,我決不會放棄援救克勞德主教!」
「雷昂!」柯利亞特跪倒在地上縱聲大叫:「他不會露面的,這老傢伙什麼都考慮到了;什麼都利用了,甚至連你對他的信賴也被利用了!只要他不露面你就會不顧自己死活的往前衝,這樣他就可以除掉你了,這正是他的目地之所在啊!」
雷昂的腳步頓了頓,但立即又繼續向前走去。城牆上射下了一陣箭雨,都被雷昂隨手撥開了。但是緊接著,大批的石塊伴隨著投石器發射的嗡嗡聲飛了下來,雷昂舉劍擋格,聖劍蘭特貝爾克果然鋒銳無比,輕易的把那些大石塊都劈開了。不過,依然有一些小石頭砸在了青龍騎士的身上。然後又是一輪石頭和羽箭的雙重攻勢,這一次終於有一支箭插進了青龍騎士的肩頭。雷昂停下腳步,拔出那支箭扔在地上,又繼續前進。腳步依舊堅實無比,姿態也沒有絲毫的散亂,但是,他走過的地方,留下了一滴滴殷紅的血跡。
「雷昂大人……」柯利亞特絕望地嗚咽著,他站起來,回頭向著青龍騎士團的將兵們舉起了一隻手:「不能讓軍團長一個人死!全軍,前進!」
「有敵無我!」
縱然知道前面等待他們的是什麼,青龍騎士團的將兵們還是以極為整齊的方陣發動了攻擊。然而令他們再一次大吃一驚的是--當他們進入到城牆上攻擊武器的射程內時,城上的攻擊卻停止了。
城牆上緩緩地出現了一個人影,黑色的主教法袍,蒼老的面額,瘦弱的身軀,但是與青龍騎士記憶中大不同的是,主教克勞德身上完全沒有了這幾年來表現出的衰弱,他站在城牆上如同磐石一般穩定。
「克勞德主教……」雷昂模糊的雙眼親眼看到了阿魯巴正在向克勞德恭敬地施禮,他終於得到了證實。
「為什麼……」雷昂的聲音反而如同風中殘燭一般衰弱,根本就傳不到城牆上。然而,不知是否存在感應之說,克勞德對他的問題做出了回應--
「真是可惜……雷昂……如果我們能夠出生在國境線的同一邊就好了。」
雷昂不再說什麼,只是久久地凝視著城上。過了良久,他突然低頭,吐出了一口鮮血後緩緩回身,跳上戰馬,默默地離去了。身後的柯利亞特慌忙指令部隊跟隨,青龍騎士團的大軍匆匆撤退了。城牆上,主教克勞德看著青龍騎士團漸漸消失在北方的地平線上。他低下頭,一滴清澈的水珠滴落在他的手背上。
「痛苦也是一個孩子成長的必須經歷,就算最信任的人也可能背叛,經歷過這一次的挫折之後,你應該算是真正成熟起來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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