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第五章 決鬥 文 / 陸雙鶴
等了很久,斯泰恩保克終於看到了蘇爾雅城門的開啟。但是,令他大為驚異的是,走出城外的並非是傳言中黑盔黑甲黑坐騎的「黑傑克」,而是一個全身金色的將官!一頭燦爛如黃金般純金色的長頭髮,身披阿古利亞皇國最好的工匠打製成的黃金鎧甲,金色的披肩、斗蓬和戰靴,手中還握著一柄--金色的三叉戟長槍。
「聖地之槍!林斯塔王國的執掌的聖兵器!」
斯泰恩保克立即領悟過來形勢不對,對方手持聖地之槍,就一定是林斯塔王族中的人物,至少也有很高的身份。在看清了克瑞斯的臉龐後,斯泰恩保克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想法,除了王族外恐怕也沒人有這麼高貴的氣質了。
先是感到驚奇,但轉念一想,斯泰恩保克又是一陣竊喜。對方既然不是大名鼎鼎的「黑傑克」,那就沒什麼可慮的,如果對方的身份很高,只需將之生擒就可以用來脅迫林斯塔國屈服,又提高了自己的武名,實在是一件一舉兩得的事情。想到這裡,斯泰恩保克得意洋洋的提起插在地上的兩支純鋼矛槍,向林斯塔的將官迎了上去。
兩人越走越近,在相距十步左右的時候,兩人各自停下了腳步,開始對話。
「金髮小子,報上名吧。免得我斯泰恩保克不知道殺的是誰。」
一見面,斯泰恩保克就拿出了挑釁的姿態--這些貴族們大都輕浮易怒,只需略加挑逗就可以使他們頭昏腦漲了--斯泰恩保克決鬥的經驗很豐富。
「林斯塔王國第二王子,克瑞斯。安路達。佛瑞裡希。如果你還能活著回去,就記住這名字吧!」
克瑞斯用同樣銳利的詞鋒回擊,態度十分的冷靜沉著--決鬥在兩人還沒正式交手以前就以另一種方式開始了,武器較量只是最後的階段而已。
聽了克瑞斯的回答,斯泰恩保克先是一愣,但隨後又感到理所當然--除了林斯塔的王子,誰還能有這麼高雅的氣質。能夠生擒一位王子的想法極大的刺激了斯泰恩保克的想像力,再想起索菲亞王國阿斯爾王太子也在蘇爾雅城中,斯泰恩保克的心情就更暢快了。
「很不錯的風度哪,小子,如果戴上王冠就更可以吸引女人了,可惜,你沒機會了!」
斯泰恩保克一邊嘲笑著一邊向克瑞斯逼近,但克瑞斯向後退了一步。
「怎麼,害怕了?」
「不,只是想說好條件而已。」
「什麼條件?」
「斯泰恩保克閣下,你我之間的較量是林斯塔王國和卡奧斯帝國之間的較量,所以我國儘管有傑克佛裡特將軍的勇猛,仍然派了我以王子之尊的身份來與閣下交手。但在決鬥以前我們有一件是必須說清楚。」
「真是囉嗦,有什麼事就快說吧!」
「我們一對一的交手,若我不幸失手為閣下所敗,自然是任由閣下提出條件,但如果閣下敗在我的手中呢?」
「廢話,那當然也是任殺任砍了。」
斯泰恩保克的耐心快沒了,手頭的鋼槍不斷晃動。
「但如果閣下戰敗了,卻又僥倖逃生,沒有落到我們的手中呢?」
「真是太煩了,我又不會投降,我們再各自憑實力麾軍大戰一場好了!」
「很好,各自憑實力大戰!就是這樣!」
克瑞斯之所以不斷的說話,就是為了擠兌斯泰恩保克說出這句話來。
「那麼就說定了,閣下回去後立即釋放所有的林斯塔國平民,以後也不得以他們為質脅迫我們,我們兩國間各自憑實力較量!」
斯泰恩保克哈哈大笑:「看不出你這個小子倒頗有心計,很好!痛快!我回去後就釋放平民,你我若不能在這一場格鬥中決定勝負,我們就各自麾軍決一死戰!」
克瑞斯點了點頭,不再說話,只是雙手抱住聖地之槍,神情肅穆的盯著斯泰恩保克的一舉一動。
斯泰恩保克此時也絲毫不敢大意,一步一步的向對手逼近。死亡的天使在兩人的頭上來回的徘徊著,等待著石破天驚的一擊。
兩人之間的距離逐漸的縮短了,從十步減少到了八步,又從八步減少到了六步。始終是斯泰恩保克在向前移動,而克瑞斯一直沒動。他把身體倚在槍桿上,頭竟然微微的垂下了,一開始他的眼睛還在隨著斯泰恩保克的行動而微微轉動,到後來乾脆連眼睛都微閉上了,所有的人都看不出克瑞斯是醒著還是睡著了。
斯泰恩保克此時反而不敢前進了,克瑞斯擺出的姿態讓他想起了一個人,一個他生平唯一害怕,也是唯一佩服的將官。斯泰恩保克的行動停止了片刻,決定是否繼續攻擊。但在這時,他聽到了背後的部下們發出的歡呼聲。
在部下們的面前決不能示弱!像我這樣的猛將豈能因為對方擺出一個古怪的姿勢就退卻!決不可以!
斯泰恩保克下定了決心,他大吼了一聲,不顧一切的向前衝去,手中的兩柄純鋼矛槍的槍尖閃爍出攝人心魄的寒光。
城上城下的所有人都摒住了呼吸,大家都認為斯泰恩保克的氣勢完全壓倒了他的對手,只有站在城牆上觀戰的阿斯爾和玫蘭霓絲兩人互相對望了一眼,兩人的眼中都流露出瞭然的神色--他們在拉穆鎮第一次見到克瑞斯的時候曾經看見他擺出過這樣的姿勢,那一次是為了救玫蘭霓絲,克瑞斯主動挑戰四名青龍騎士團的劍士,結果在一招之內那四名劍士全部橫屍當場。巧合的是,那一次克瑞斯用的也是聖地之槍,只不過是屬於阿斯爾的那一支。
五步!
四步!
三步……斯泰恩保克正準備將長槍刺出,忽然看到克瑞斯的雙眼睜開了,嘴角邊帶著譏諷的冷笑。手中的聖地之槍在一剎那揮舞成了一個圓形。
「不好了……」
斯泰恩保克只來得及想到這麼多,他感到眼前似乎升起了一個巨大無比的光輪,彷彿一輪燦爛無比的太陽,一時間他的眼睛什麼都看不見了。不僅僅是斯泰恩保克一個人,所有人的眼睛都在這一剎那都感到了劇烈的刺痛,不得不閉上眼睛。
如果換了別人,恐怕就當場沒命了。但斯泰恩保克是知道這一招厲害的,一看到克瑞斯把槍揮舞成圓形他就立即後躍,胸前感到一陣刺痛,就像是被火燒的感覺一樣。但斯泰恩保克暗地裡卻慶幸自己總算逃出了鬼門關,可是他高興的太早了。
克瑞斯向前跨了一大步,手中的聖地之槍隨之揮舞。城上城下那些及時睜開眼睛的人在這一剎那又看到了一個奇景--克瑞斯手中的聖地之槍幻作了三柄,雖然槍身看不清楚,可是原本只有三個槍頭的三叉戟長槍卻清清楚楚的湧出了九個金色的光點,分別向斯泰恩保克的前胸、雙眼及下腹刺去。在任何人看來,斯泰恩保克都決不可能同時擋住這三處進攻的。
然而,斯泰恩保克身為帝國的第一槍術名家,果然有其過人之處。他大叫了一聲,手中的雙槍同時向地上插去,隨著一聲輕輕的響動,克瑞斯那勢在必中的黃金槍竟然被他架住了。沒等克瑞斯有進一步的動作,斯泰恩保克立即向後跳開,離開了克瑞斯手中長槍的威脅範圍。他的胸口不停起伏,不只是過於吃力了還是過於吃驚。
「大光輪!?三連星!?」
斯泰恩保克大聲的叫喊著,雖說他臉上帶著鐵面具看不見他的表情,但可以清晰的感覺到他的驚詫之意。
「你竟然會使這兩招!難道你是……」
「我曾經和他談起過閣下,斯泰恩保克將軍。」
克瑞斯沒讓斯泰恩保克把話說完就打斷了他,然後開始自己說話,他的聲音很低,除了面前的斯泰恩保克以外沒人能聽到。
「很多人都得他傳授過,但閣下是最令他慚愧的一個,對於氣勢和技藝的掌握一竅不通,只知道用蠻力進攻。完全不顧躲閃,反擊的策略,對於引誘和欺騙的技巧也毫無體會。」
克瑞斯此時竟然冷冰冰的批評起斯泰恩保克的槍術來了,而斯泰恩保克聽到這樣的評論後竟然冷汗直流,不住的後退。
「你,你怎麼知道他對我的評語……」
克瑞斯不再搭理他,回過身去自顧自返回城門了。斯泰恩保克站在原地愣了一陣,突然間反應過來,衝著克瑞斯的背影揮拳大罵:「混小子,你還是我的後輩呢!而且你還忘了最後一句--『雖然如此,仍不失為天生的槍術奇才!』別跑,小子,應該向前輩致敬!」
雖然是在喊克瑞斯別跑,但斯泰恩保克可沒膽子再追上去。看到克瑞斯進入了城門後,斯泰恩保克只得施施然的拖著槍往回走,一路走一路自言自語:「真是冤枉,一招都沒進攻,決鬥竟然就結束了。到底算輸了還是贏了?」
抬頭看看部下們的眼光,怎麼也不像是歡迎勝利者的神色,斯泰恩保克更是滿心不悅。他根本連一招都沒發出,就被迫後退著躲過對方的殺手,等到對方打完了,他又被對手的言辭嚇住而忘了進攻,就這麼糊里糊塗的輸掉了這場比鬥。但是,這也不能完全說是冤枉--對方和他同出一門,太熟悉他的槍術了。
「敗給了自己的後輩,算不算丟臉?」
突然之間,斯泰恩保克哈哈大笑:「不算丟臉,他們兩個人的氣度簡直像極了,我打不過他當然也打不過那小子!」
說完後他又哈哈大笑,城上城下的所有人都莫名其妙的看著他。可斯泰恩保克一點都不在乎--反正他的臉上帶著鐵面罩,誰也看不見他的臉色。
克瑞斯返回到蘇爾雅城內,克拉裡克王等人紛紛向他詢問斯泰恩保克為何會說出那些沒頭沒腦的話來。對於這些人的問題克瑞斯一概雙手一攤:「我又不是那個戴鐵面具的傢伙,我怎樣會知道呢。」
眾人只得散去。但對於阿斯爾,克瑞斯就不能敷衍了事了。
「說實話,阿斯爾堂兄,斯泰恩保克的實力確實很強,如果真的容他放手一博,勝負就很難說了。我先迫使他後退,然後找機會退回來了,僅此而已。」
「那他會不會不服輸又去屠殺平民呢?」
這才是阿斯爾最關心的。
「不會,因為斯泰恩保克的部下都認為他已經輸了,如果他再要求決鬥或是不遵守諾言,都會被部下認為是失信的。啊,父親大人也來了,有什麼事嗎?」
克拉裡克王也來找克瑞斯,但他要問的是下一步的對策。克瑞斯笑了笑,說出了這樣的意見:「在格鬥之前我就已經反覆考慮過了,斯泰恩保克在格鬥場上丟了面子,他一定想從戰場上得回來。現在鐵甲騎士團多半會強攻蘇爾雅城,城中的糧食和士兵都還充足,我們先死守一段時間好了。」
「那麼以後呢?」
克拉裡克不放心的問道。
「傑克佛裡特將軍不是無能之輩,他一定會火速回援蘇爾雅城的,等到他所率領的騎兵隊返回的時候,敵軍的士氣和銳氣也該被消磨的差不多了。到那時,就按照我先前說的,我們和鐵甲騎士團堂堂正正的來一場正面決戰。」
克瑞斯語氣平淡的回答道。
「和鐵甲騎士團正面衝突,你有把握取勝嗎?」
阿斯爾這一次終於對克瑞斯有了疑慮,畢竟雙方的戰力差距太大了。阿斯爾雖說以前對戰爭從不感興趣,但這些天來一直在軍中,耳濡目染,對於軍事總算有了點瞭解。
「在以前我會說沒有,現在……勝負各半吧。現在的鐵甲騎士團沒有後援,沒有輜重,甚至沒有補給,他們的體力完全依靠攜帶的少量軍糧和掠奪我國的糧食維持,就算可以橫行一時,終究不能持久的。如果充分的考慮到各種因素,我們還是有五成勝算的。」
說完,克瑞斯就站起身來,向林斯塔王宮的大書房走去。在臨走時他對克拉裡克王留下了一句話:「蘇爾雅城的城防很堅固,守城的職責就請父親大人多多費心吧,那個叫拜倫貝克的中隊長會幫助您的,這些日子裡我要反覆考慮各種戰術,直到對帝**有九成勝算為止,盡可能不要打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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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不出克瑞斯的預料,在此後的幾天內,斯泰恩保克按照約定釋放了平民。然後,為了復仇,他親自指揮鐵甲騎士團發動了聲勢浩大的攻擊行動。騎兵不能爬城牆,但是鐵甲騎士團的士兵們反覆的對蘇爾雅城的城門發動突擊,企圖破壞城門,然後殺進去。他們用幾個騎兵組成為一組,合力拖動一支巨大的撞門錘,然後策馬向城門猛撞,其威力也相當的驚人。每撞一下整道城壁都會震動。
克拉裡克王親自在城頭上督戰,林斯塔和索菲亞軍團所有的步兵都用在了城壁的防禦戰上。士兵們用投石器向城頭下投擲大石塊,投槍等,弓弩手則不停的向下射箭。但是鐵甲騎士團的甲冑防禦力太高,一般的箭矢,投槍等都很難對他們構成傷害,只有直接命中的大石塊還有些效果,只可惜騎兵機動力太高,石塊能直接打中的實在不多。
如果說林斯塔人為了不能夠有效的給予鐵甲騎士團致命的打擊而沮喪的話,那麼斯泰恩保克這邊可是感到憤怒了,攻擊城門的行動沒能取得什麼明顯的效果,而且部下的不斷傷亡也著實令他感到心疼。而且,鐵甲騎士團還面臨著一個難題,那就是鐵甲騎士團的糧食供應逐漸的緊張了。
斯泰恩保克原本計劃在短期內打一場突襲戰,一舉奪取蘇爾雅城,如果突襲沒有成功,就迅速撤回索菲亞國內和步兵隊會合,因此無論是在物質準備和精神準備上,斯泰恩保克都沒有長期作戰的準備。
但是現在,斯泰恩保克卻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境地。如果說突襲戰成功了,當然決無此理--蘇爾雅城還在林斯塔人的掌握之中呢。但如果說他一無所獲,卻也不合實際,因為除了國都蘇爾雅城,林斯塔王國的其他領土都暴露在鐵甲騎士團的面前。如果斯泰恩保克願意,他盡可以四處劫掠村莊,毀壞城鎮,說他已經佔領了林斯塔的大部分國土也不為過。只要他足夠的兵力,他確實可以做到這一點。
這樣一來,斯泰恩保克就不得不和他自己的貪慾作鬥爭了,他完全可以四處劫掠一番,然後揚長而去。但是蘇爾雅城就像一個有著強大誘惑力的美女一般死死的吸引住了斯泰恩保克--只要攻下了這座城市,整個林斯塔王國就是他的領地了,這種念頭使斯泰恩保克寢食難安,無論如何也下不了撤退的決心。
既然不想撤,攻城又一時間難以奏效,就要準備長期圍困了,可是斯泰恩保克現在手頭兵力不足,在蘇爾雅城下來回呼嘯,耀武揚威還可以,要想憑這十二個中隊的兵力把林斯塔的國都圍困得水洩不通,斯泰恩保克自忖還難以做到。而且圍困他人自己先要有足夠的糧食才可以,而鐵甲騎士團出擊時攜帶的少量軍糧早就消耗殆盡了,好在林斯塔是產糧大國,從民間掠奪糧食還比較容易。但這些日子林斯塔軍的總指揮官克瑞斯下達了清野堅壁的命令,散落民間的糧食寧願燒燬也不願留給帝**,鐵甲騎士團收集糧食也逐漸的困難了。
「怎麼辦?是撤退還是繼續攻城?」
斯泰恩保克很難得的向部下徵詢意見。現在他麾下的中隊長們都聚集在他的營帳內,其中甚至還包括了本應該被斬首的鮑爾斯男爵!
斯泰恩保克格鬥結束返回軍團中以後就把鮑爾斯男爵放了,居然還很誠懇的向這位男爵道了歉--斯泰恩保克在逆境中還能夠保持一點理智和人情味。他釋放鮑爾斯男爵的理由是:鮑爾斯男爵在上級極端憤怒時仍然勇敢的諫言,充分體現了軍人的責任心和榮譽感--斯泰恩保克就是這麼個傢伙,同一件事他從不同的角度來看可能做出完全不同的判斷,甚至做出的判斷還和時間及心情有關。
但是這一回,沒有人能夠回答斯泰恩保克的問題。所有的人都和他一樣,不知使該放棄即將到手的一切還是繼續冒險。隔了很久,有一名中隊長建議撤回索菲亞國土內重新整編,補充後再繼續進攻。但是他的諫言立刻被斯泰恩保克拒絕了。
「我們辛苦到達了這裡,只要再加一把勁就能舒舒服服的坐在林斯塔王宮裡喝葡萄酒了,現在撤回聖佛朗西斯城去看那金髮小子的臉色?呸!」
眾人皆無言,很多人的心裡都在低聲嘀咕:「不正是你自己問我們是否撤退的嗎?不想撤還問!」
結果,這次會議除了鮑爾斯男爵自告奮勇率領他的中隊去籌辦軍糧以外,沒有做出任何有用的決議,而鐵甲騎士團也繼續攻城。
深夜,阿斯爾一個人在王宮的走廊中穿行。白天玫蘭霓絲總是寸步不離的守著他,可到了晚上身為女子的玫蘭霓絲畢竟要回自己的房間去休息。平時克瑞斯會和他在一起,但最近幾天克瑞斯總是躲在林斯塔王宮的書房裡不出來,連每天的食物都由侍衛官給他送進去。這一天,阿斯爾終於忍耐不住想去看一看克瑞斯到底在做什麼。
他走進克瑞斯所在的大書房,第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大桌子旁的堂兄弟,聖地之槍斜倚在桌旁。這麼晚了克瑞斯還沒有休息,聽見聲音的克瑞斯抬起頭來,他的面容讓阿斯爾大吃了一驚:一向瀟灑的克瑞斯如今竟然是臉色蒼白,兩眼中佈滿了血絲,原本燦爛的金髮也失去了光澤。
「怎麼了!克瑞斯?」
阿斯爾吃驚的叫了起來。
「噓,別大聲嚷嚷,只不過幾個晚上沒睡覺而已,不必大驚小怪。」
克瑞斯衝著他揮了揮手,示意他安靜,又低下頭去擺弄桌上的小玩意兒去了。
阿斯爾好奇的走近桌子,看見克瑞斯桌上亂七八糟的堆著一大堆古怪的東西。有打著格子的地圖,幾個賭博用的骰子,還有一張寫滿了字的白紙和一堆各種各樣的棋子,而此時克瑞斯正在地圖上反覆的擺放著棋子,同時不停的投擲骰子,並在不斷的紙上記錄著什麼。
阿斯爾看了良久,始終弄不明白克瑞斯在做什麼,終於忍不住出聲問道:「你在做什麼?克瑞斯?」
克瑞斯連頭都沒抬:「這就是兵法家們常說的兵棋推演啊,難道您以前沒有見過嗎?」
「常常聽說,但是從來沒有親眼見過。」
以前在索菲亞王宮時,阿斯爾常聽文臣武將們說起相互之間的兵棋演習,而且所有的大臣都一致公認,王國首相剋勞德主教是兵棋演習的第一高手。但他從來沒見過真正的兵棋,沒想到就是克瑞斯桌上的這一大堆亂糟糟的東西。阿斯爾頓時來了興致,一屁股坐到了克瑞斯的身邊,耐心的看了起來,可是他看了很久也沒能看出什麼訣竅,不得不又打攪克瑞斯的推演:「這東西到底有什麼用呢?」
「很抱歉,親愛的阿斯爾堂兄,現在我沒有太多的時間為您詳細講解兵棋的原理和規則。我只能簡單的告訴您,現在我正用它推演我們即將與鐵甲騎士團發生的戰爭,我在這地圖上測試各種各樣的戰術,以確保我們能在實戰中取得九成以上的優勢。」
克瑞斯確實太忙了,說話的時候手一直沒停。不停的在地圖上擺放棋子,又在不停的擲骰子。
「成功了嗎?」
「很難,要想考慮到實戰中所有的情況幾乎是不可能的,但在兵棋推演中考慮的越細,在實際戰場上面對突發事件的應對能力就越強,現在我已經想出了一種戰術可以確保我們獲得六成以上的勝算。」
「那不是很好嗎,六成勝算就足夠了呀。你也該休息休息,克瑞斯。」
阿斯爾表示著對堂兄弟的關切,但克瑞斯堅決的搖頭:「不行的,親愛的阿斯爾堂兄,這一戰關係到林斯塔的存亡,必須有九成以上的把握,否則我不會出戰。」
克瑞斯一邊說一邊繼續往紙上書寫,突然間他劇烈的咳嗽了幾聲,當克瑞斯抬起頭時,阿斯爾看見白紙上竟然有幾滴殷紅的血珠!
阿斯爾嚇的臉色蒼白「克瑞斯!……」
沒等阿斯爾發出叫聲,克瑞斯一把摀住了他的嘴。
「別嚷嚷,傳出去會攪亂林斯塔軍心的!」
克瑞斯放開阿斯爾,笑了笑:「沒什麼好擔心的,只不過是鼻血而已,我的鼻子一直不好。」
「那樣你太辛苦了!還是早些休息吧。」
阿斯爾幾乎是在哀求了。
克瑞斯無奈的搖了搖頭,苦澀的說道:「親愛的阿斯爾堂兄,您一直對於我的智謀極為信任,委任我為索菲亞軍的軍師。其實不僅僅是您,父親大人、玫蘭霓絲、甚至傑克佛裡特將軍都認為我們這些參謀官是天生的奇才,一舉一動都一定是正確的,其實並非如此。我們的每一個策略都是經過反覆考慮的,在做出正確的決斷之前我們就已經預先考慮了好了許多種對策了,去除了可能帶來不利局面的選擇,剩下的當然就是優秀的策略了。比如說這一次的決戰,我已經作了超過一百次以上的推演,目的就是為了保證將來能夠應付在戰場上發生的任何變化。我敢肯定那個叫海因的修道士在制定防禦新科夫諾城的計劃時,一定也反覆的進行過兵棋推演,最終才會制定出那樣精確而完美的計劃。」
「一百次以上!那應該足夠了吧!」
阿斯爾低聲的嘰咕著。
「遠遠不夠!斯泰恩保克這傢伙雖然頭腦簡單,脾氣暴躁,但作戰經驗極為豐富,又很容易衝動,往往會做出一些出乎我們意料之外的決定來,比如說這一次的突襲戰。幾乎打了我一個措手不及,幸好我們是在城防堅固的蘇爾雅城內,否則……可是將來在戰場上,如果再有這種疏忽,恐怕就很難挽回了。」
克瑞斯抬起頭來,看見阿斯爾已經是睡意朦朧了,不由得啞然失笑:「說是簡單的解釋,結果卻囉哩囉唆的說了這麼一大套。好了,親愛的堂兄,趕緊回去休息吧。」
說著,克瑞斯扶起阿斯爾向他的臥室走去,而阿斯爾在走道上猶自低聲說夢話:「不要再試了,克瑞斯,太累了,休息吧。」
克瑞斯感動的拍了拍阿斯爾的肩頭:「多謝了,親愛的堂兄。」
他把阿斯爾安置在自己的床上,隨後又走進了書房。
然而,阿斯爾沒能得到一個安眠之夜,在他躺下之後沒多久,從蘇爾雅城的防護壁那裡傳來了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所有的人都驚跳了起來。有的人以為是地震了,有的人以為是天塌了。只有克瑞斯安穩的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面對慌慌張張衝出門的阿斯爾,他只是輕輕一笑:「別擔心--這好像已經是我今天第三次說這個詞了。」
阿斯爾可一點都不像克瑞斯那麼鎮定。
「克瑞斯,發……發生什麼事了?」
「我沒出去看過,不過可以猜出來,多半是斯泰恩保克這頭蠻牛撞倒了第一道護城壁的城門。」
克瑞斯不慌不忙的回答道。
事實和他猜想的完全一樣,斯泰恩保克親自上陣,趁著天黑的時候林斯塔人的防備鬆懈,終於指揮鐵甲騎士團的數十名大力士抬著一個最大號的撞門錘一頭衝倒了第一道護城壁上的大鐵閘。當鐵閘倒下時,整個蘇爾雅城都震動了。
那些在城壁上防禦的士卒們可就不像克瑞斯那麼安穩了。帝**突然間一湧而入,守備軍們幾乎都嚇呆了。白天在城頭上看著那些黑色盔甲的帝國士兵還不覺得怎麼可怕,但這時面對面的較量,林斯塔人頓時感到了鐵甲騎士團強大無比的壓迫感。
「後退,後退!步兵退回第二道城壁後面去!重槍兵組成方陣,把路口堵死!」
關鍵時刻跳出來指揮部隊的是索菲亞軍的槍兵中隊長拜倫貝克,別看他平時顯得陰陽怪氣,但在這種生死關頭反倒鎮定無比。他親自率領著索菲亞皇家騎士團的第四中隊,也就是他直屬的重鎧槍兵中隊死死的堵住了通向第二道城門的路徑,明晃晃的槍尖組成了一道死亡的籬柵,封住了鐵甲騎士團繼續擴大戰果的道路。也幸虧如此,大部分駐守第一道城壁的步兵得以逃回到第二道城內,避免了被全殲的命運。
次日,當太陽光再次照射到蘇爾雅城的城壁時,這座林斯塔國的國都已經有部分易主了。城內的人們已經是一片慌亂,就連從不過問軍事的蘇裡奈王妃都跑到了克拉裡克王的面前要求他保證蘇爾雅城的安全,甚至提出了投降的建議。克拉裡克王理所當然的拒絕了,但是,當投降的提議從更多的大臣嘴裡提出來的時候,一向不是很堅決的克拉裡克王也不由得動搖起來。傑克佛裡特不在身邊,最信任的克瑞斯也不在身邊,克拉裡克王只得心慌意亂的去書房找克瑞斯商量對策。
克瑞斯恐怕是整個蘇爾雅城內唯一能保持鎮定態度的人了。克拉裡克王來回的在他的身邊踱步,不停的長吁短歎,而克瑞斯居然臉頭都不抬,繼續作他的兵棋推演。終於,克拉裡克王忍不住開口了:「克瑞斯,你現在是王**的總指揮官啊,難道一點都不為目前的局勢擔憂嗎?」
父親的問話必須回答,克瑞斯抬起了他那疲憊不堪的臉龐:「父親大人,如果您是擔心蘇爾雅城被攻破,那您完全是多慮了。斯泰恩保克的攻勢到此為止了,鐵甲騎士團眼下就像是一頭筋疲力盡的蠻牛,他們雖然攻破了第一道護城壁,但是他們休想再前進一步!」
克瑞斯堅定的語氣給了克拉裡克王一點信心,他這時才注意到克瑞斯的疲態。
「天哪,克瑞斯,你怎麼成了這個樣子!我要把伺候你的使女全部斬首!真是傷腦筋,現在我又不得不為你的身體擔心了。」
無奈的笑了笑,克瑞斯回答道:「父親大人,如果您真的要擔心,那還是擔心我軍即將與帝**展開的決戰吧。這是到目前為止我唯一沒有把握的事情,鐵甲騎士團的突擊力實在是太強了,要包圍殲滅他們幾乎是不可能的,即使我們能完成包圍圈,他們也可以輕易的殺開一條血路衝出去。而我們必須把他們包圍殲滅,否則一旦讓他們流竄到各地,我們就很難對付他們了,林斯塔王國從此以後也休想得到安寧。」
克拉裡克王從來沒有想到過這麼多,此時聽了克瑞斯分析,臉上的血色變得更稀薄了。
「這麼說是毫無辦法了嗎,有些大臣向我提出模仿索菲亞的對策,我們也投降,而且王妃也……」
憤怒的一揮手,克瑞斯不顧禮儀的打斷了克拉裡克王的話語。他不顧自己身體的虛弱,兩手扶著桌子站了起來。
「大臣們提出投降,因為即使林斯塔王國滅亡了,他們也一樣可以在卡奧斯帝國的宮廷中獲得恩寵,王妃提出投降,因為她只看到了眼前的不利局面,唯恐自己的生命受到威脅。可是父親大人!您投降後難道卡奧斯帝國會讓您成為林斯塔的領主嗎?索菲亞的諾蘭德夫王在卡德萊特平原陣亡了,可他的兒子阿斯爾王子仍然被迫到處出逃,對於曾經是林斯塔國王的您,帝國難道會讓您安安穩穩的度過下半生嗎!而且,無論是什麼樣的投降條約,交出索菲亞的餘孽肯定會被寫進條款中吧,那時父親大人以什麼面目去見阿斯爾堂兄和傑克佛裡特將軍呢?現在索菲亞皇家騎士團已經建立,他們如果有所行動,造成的破壞力可決不會比鐵甲騎士團小啊!」
聽到如此尖刻的諫言,克拉裡克王的臉上紅一陣白一陣。除了他自己的兒子之外,恐怕誰都不敢在他的面前說出這樣的話來。他愣了一陣,問道:「那麼,克瑞斯你有把握擊敗鐵甲騎士團嗎?」
「要說有絕對可以取勝的把握,當然沒有,但是現在我已經可以告訴您。我有了七成的把握可以全殲鐵甲騎士團軍團,只要讓斯泰恩保克看到隨時都可以取勝的希望,他就會不停的進攻,而不計部下的傷亡。然後,我們再從兩側不斷的加以騷擾……」
克瑞斯突然看見克拉裡克王的臉上顯出了不耐煩的神色,只得停止了他的介紹。克拉裡克王可以說是一個地道的書生,他嚮往戰爭的宏大和壯麗,但對於具體而繁瑣的戰術安排卻毫無興趣,不過,克瑞斯的言辭總算給了克拉裡克王不小的信心,他腳步堅定的離開了書房,似乎又一次的下定了決心。
隨著克拉裡克王離開之後,阿斯爾悄悄的走進了書房,手中還捧著一個大水晶杯。
「克瑞斯,這是玫蘭霓絲專門為你取得的聖水,她向水的精靈祈禱過的,據說有不可思議的神奇恢復效力,你喝了它吧。」
克瑞斯搖了搖頭:「親愛的阿斯爾堂兄,日後您若是成為了一國之主,最忌諱的就是聽信這些虛妄無稽的傳言,這是一位聖明君主最容易被欺騙的地方。」
「可這是玫蘭霓絲說的呀,她怎麼會騙我呢!」
阿斯爾憤憤的說道。
「玫蘭霓絲小姐是神官,她相信這些也是應該的,可是殿下您日後若以這些想法來治國,將會對您的國政產生重大的負面影響--如果所有一切事物都是神來決定的,那麼我們為何要辛苦的工作呢?如果僅僅是祈禱就能決定戰爭的勝負,那麼我這幾天所做的兵棋推演也就毫無意義了。殿下,玫蘭霓絲小姐教導您禮儀和風度,但是我不希望她的宗教觀點影響到您的性格。即使真的有神存在,神也只會幫助那些敢於依靠自己的人!」
克瑞斯的一番教導令阿斯爾十分不安,這些日子他最喜歡的就是聽玫蘭霓絲說一些神話故事,而且索菲亞,林斯塔可都是信奉米爾斯神的國家,即使有少數人的信仰不同,也只是信仰不同的神明而已,很少有不信宗教的所謂「自然論者」。而且傳統上王族和貴族都排斥這些不信神的人,認為他們是屬於被神明遺棄的一族。想不到如今竟然會在林斯塔王國的第二王子口中聽到只在低賤的平民中間流傳的「自然論」論調,這可是背棄自己家族血統的叛逆之舉--如果按照「自然論」的說法,所有的人都是平等的,那麼王族也就失去了統治眾多平民的思想依據了。
但是,阿斯爾決不會去反對克瑞斯,對於克瑞斯他已經養成了一種依賴的習慣。此時,他侷促不安的看看克瑞斯,又看看手中的水晶杯,臉上顯示出進退兩難的神色。
看著阿斯爾的難堪表情,克瑞斯高聲的笑了起來。
「對於一位皇帝來說,比迷信更糟糕的就是優柔寡斷!犯了錯誤尚可彌補,可如果總是下不了決心,那可就什麼事都做不成了!」
說著,他從阿斯爾的手中接過這只水晶杯,仰起頭來一飲而盡,還把杯子放在手中把玩不已。
「水精靈的聖水傳說,以前在『夢幻森林』中旅行的時候也曾經聽說過的,聽說當地的居民一旦生了病就到泉水邊祈禱,若誠心的祈禱一夜,也許可以得到水精靈的眼淚作為藥物。但如果祈禱的心不誠,水精靈有時候就會作弄人,給的藥物毫無效果。不過,這既然是玫蘭霓絲小姐祈禱的結果,應該是可以放心的。」
「玫蘭霓絲小姐為你整整祈禱了一夜嗎?她可沒告訴我,不過剛才她交給我這杯子的時候,眼睛卻是有些紅呢。」
阿斯爾大為感動的說道。
「也許吧,不過神官小姐是否需要祈禱一夜就很難說了,也許水精靈會看在平時交流的份上為她早些流眼淚呢。」
很不負責任的說著,克瑞斯若無其事的晃了晃他那金色的長髮,不知是為了否定阿斯爾的話語還是為了減輕自己心中的愧疚。
※※※※※
正如克瑞斯的推論,鐵甲騎士團在攻下了第一道城壁以後就再也沒有什麼建樹了。斯泰恩保克雖然不惜代價的強攻,但也無濟於事。在狹窄的巷道中,鐵甲騎士團的騎兵再也不可能像在城外那樣用強大的衝擊力發動攻擊,冒險衝入兩道城壁間的結果就是被從天而降的巨石砸得頭破血流。帝**唯一的戰術就是站在第一道城壁上,借助於弓箭與第二道城壁上的林斯塔軍互相攻擊。這樣的戰術對於攻城是毫無用處的,但是斯泰恩保克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來。
戰局進入了拉鋸階段,由於都擁有了一定的地形優勢,雙方的士兵每天都有不小的傷亡。但是,林斯塔和索菲亞的聯軍所損失的全都是步兵,步兵本來就只能用於城塞的攻防戰,損失一點對於日後的野地決戰構不成什麼影響。而鐵甲騎士團就有所不同了,他們所損失的全都是最精銳的騎兵,這些一生都在戰馬上縱橫馳騁的帝**士兵們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最後會在死在城塞上。
終於,有一部分將官對於斯泰恩保克這種毫無勝算的攻擊方式感到厭倦了,他們聯合起來,在鮑爾斯男爵的帶領下集體向斯泰恩保克提出了諫言。
「軍團長閣下,我軍所擅長的是在平地上與敵軍進行面對面的衝擊戰,如今卻被迫置身於毫無勝算的城塞戰中,實在以我軍之短處與敵軍之長處相爭,這樣下去我軍會在蘇爾雅城的城壁之上不斷的出血,直至衰弱而死。還請軍團長閣下改變戰術為宜。」
鮑爾斯男爵代表十二位軍團長中的八位戰戰兢兢的述說著他們共同的意見,在他說話的時候,斯泰恩保克一直斜著眼睛看著他。不知是否習慣使然,鮑爾斯男爵老覺得斯泰恩保克的一雙眼睛總盯著他的脖子,鮑爾斯男爵越講越感到脖子後面一陣陣發涼,最後不得不停止了說話。
軍帳中沉默了片刻,斯泰恩保克慢吞吞的開口了:「男爵閣下既然提出了反對意見,想必有什麼好的對策了,不妨說出來聽聽。」
暫時沒有掉腦袋的危險,鮑爾斯男爵和他背後的同僚們都暗地裡鬆了一口氣。鮑爾斯男爵走上前去,恭敬的鞠了一躬,說道:「下官等才智疏淺,一時間還沒有什麼更好的辦法,只是,我們幾個商量過以後都認為,如果現在我們退出這道城牆,回到寬闊的草地上去,至少不用同林斯塔軍硬拚實力。我軍在平地上可以完全發揮我們的戰鬥力,到那時如果林斯塔軍膽敢出城應戰,我們就給予迎頭痛擊;如果他們龜縮在城裡不出來,我們也可以從容的活動,不必受到城牆的限制。」
提出了建議後,所有的中隊長默默的等待著斯泰恩保克的怒氣爆發,放棄辛苦佔領的城壁對他們來說是無奈之舉,但斯泰恩保克一定會把這視為懦弱的行為。鮑爾斯男爵更是提心吊膽的等著,希望斯泰恩保克不要把怒氣光發洩到他一個人的頭上。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斯泰恩保克在低頭考慮了一陣後,點頭同意了鮑爾斯男爵的建議,這令他的部下們都很吃驚。雖然說他們提出建議的目的就是希望長官能夠接受它,但性格一向剛愎自用的斯泰恩保克這一次居然會這麼通情達理,著實讓他們感動不已。
等到那些中隊長們帶著不可思議的神情走出軍帳後,斯泰恩保克從桌子上拿起了一份報告書,又看了數遍,怒氣沖沖的吧這張紙撕的粉碎。他之所以同意撤出城牆,主要就是由於這份報告書的原因。
報告書是斯泰恩保克的副官皮羅迪寫來的,完全是一副訴苦的派頭--自從斯泰恩保克率領主力軍團離開之後。沒過幾天,林斯塔和索菲亞的聯軍就發現了鐵甲騎士團本隊和步兵分開的的秘密。沒了強大的鐵甲騎士,剩下的運輸部隊和補給中隊很快就成為聯軍的餌食,在接連數天內聯軍不斷的襲擊分散了實力的帝**,使得鐵甲騎士團的步兵部隊和索菲亞降將麥蘭侯爵的部隊受到了重大損傷。
「……而且,那個黑色魔鬼也在其中,下官曾數次與之交手,每次皆慘敗而歸,最近一次若非托賴軍團長閣下之洪福,幾乎不能生還……至今臂傷未癒,只能以左手書寫……」
在報告書中皮羅迪特地寫上了這一句,向斯泰恩保克告知了敵軍大將傑克佛裡特的行蹤。對於曾在卡德萊特平原吃過傑克佛裡特大虧的鐵甲騎士團來說,「黑傑克」的存在是一個不能忽視的威脅。
最後,皮羅迪報告說他將在近期內率領殘餘部隊前往蘇爾雅城同鐵甲騎士團的主力會合,只有這樣才能繼續作戰。
就在斯泰恩保克參閱皮羅迪報告書的同時,安居在蘇爾雅城內的克瑞斯也正在閱讀傑克佛裡特派人送來的報告書。他的心情可比斯泰恩保克要好得多了,一邊看,嘴角上一邊露出了笑容。
傑克佛裡特的報告書中並不是很詳細--他不敢寫的過於詳細,因為送報告書的斥侯兵必須穿過帝**的包圍圈才能到達城裡。雖說斯泰恩保克的兵力不足以完全包圍這座城市,但巡邏兵總是四處遊蕩的。送報告書的斥侯兵很有可能會落到帝**的手中。所以在報告書中保守一些秘密還是必須的。
但是,傑克佛裡特還是寫了不少事情,特別是他和林斯塔王國的軍團長邁爾考斯利伯爵之間的衝突。這一段使得克瑞斯有些擔憂,雖說傑克佛裡特寫的不是特別詳細,但克瑞斯還是感覺出了這兩人之間的關係已經不是用「緊張」二字就能形容的了。
事實也確實如此,以傑克佛裡特的豐富實戰經驗,他很快就猜出了了鐵甲騎士團軍力分散的原因。向林斯塔本國派出的斥侯兵也證實了他的推斷--斯泰恩保克竟然直接突擊林斯塔國都蘇爾雅城。在這種情況下,邁爾考斯利、斯格比等將官皆主張立即回援,從半路上截住鐵甲騎士團的主力,與之決一死戰,但傑克佛裡特卻否決了這種意見,他認為因該趁機襲擊帝**的殘餘部隊,逐步削弱鐵甲騎士團的軍力。為此,聯軍中的指揮官發生了尖銳的對立。
就在得悉帝**動向的當天,在聯合軍的軍帳中,傑克佛裡特、邁爾考斯利和斯格比三人坐在一起商討局勢。當然,他們之間的氣氛絕對稱不上是融洽的。
對於曾經有過卡德萊特平原會戰慘痛教訓的傑克佛裡特來說,帝**的真正實力他瞭解的十分透徹,當初諾蘭德夫王正是由於聽信了圖拉姆等人的意見而輕率出擊,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一場正面決戰上,結果造成了無可挽回的損失,自己也付出了生命作為代價。因此儘管傑克佛裡特素有索菲亞王國第一猛將之稱,但他還是盡量的避免與帝**的正面交鋒。
但是,從來沒有見識過帝**真正實力的邁爾考斯利的想法就完全不同了,他是一個相當自負的軍人,同時也是一個頗具實力的將官。憑著他的頭腦和心計,多少年來邁爾考斯利在林斯塔王國的仕途可謂一帆風順,就連心狠手辣的蘇裡奈王妃有時也不得不聽從他的意見。因此很自然的,邁爾考斯利瞧不起一味蠻勇的所謂「猛將型軍人」,對於一向有「蠻牛」之稱的斯泰恩保克更是不屑一顧。而且邁爾考斯利畢竟身為林斯塔國的重臣,在任何情況下他優先考慮的仍然是國家的安危。在這種國家本土受到攻略的情況下,邁爾考斯利主張立即回援本國也是很自然的事情。
另一位指揮官斯格比。勒斯本身也是林斯塔人,而且身為軍團長邁爾考斯利的直屬副官,說什麼也不敢違背上司的意見。這樣一來,在索菲亞王國和林斯塔王國聯合軍的三位指揮官中,主張回援林斯塔的就佔了兩人,傑克佛裡特處在孤立地位,而且他又畢竟是異國之人,似乎不該多做爭辯,聯合軍的動向似乎已經決定了。
然而,傑克佛裡特深知這一次的決定關係重大,如果稍有不慎,很有可能造成卡德萊特平原的悲劇重演,因此他堅持自己的意見:繼續攻擊敵軍的薄弱環節,逐步削弱敵人的實力。這樣,他和邁爾考斯利兩人間發生了激烈的爭執,雙方的態度都十分強硬,誰也不肯讓步。
「傑克佛裡特大人到底是索菲亞人,一心只考慮到戰局的勝負,對於我們林斯塔平民的生死完全不顧啊!」
情急之下,邁爾考斯利竟然說出了這樣挑釁意味十足的話來,令站在他身旁的斯格比大吃一驚,如果傑克佛裡特有心報復,邁爾考斯利此舉甚至可以被認為是破壞兩國間關係的言論,會受到嚴懲的。
傑克佛裡特沉默了片刻,再爭執下去很有可能發展為爭吵,甚至武鬥。大敵當前,若是聯合軍內部發生內訌可就讓帝**看笑話了。但是,他的意見是必須堅持的。他一再提醒自己要冷靜,傑克佛裡特現在已經不是一個只會用武力解決問題的將官了,在出使中京國期間傑克佛裡特曾經花了大量的時間研究策略和戰術的著作,其間也有不少關於言語論戰的寶貴經驗。
他想了一陣,突然記起在某一本兵法書中曾經說過,如果要讓水冷下來,光向鍋裡添水是沒有用的,如果抽去鍋下燃燒的柴薪效果會更好一些。一念及此,傑克佛裡特的思路立即靈活起來。片刻之後,他想到了對策。
「軍團長閣下,我記得當初在軍議會的時候,克拉裡克陛下指定的聯合軍指揮官是克瑞斯殿下,現在克瑞斯殿下不在的時候,我們輕率的率領聯合軍的主力部隊與帝**展開決戰,是否有所逾越呢?如果萬一……不幸戰敗……軍團長閣下是否願意承擔全部責任呢?」
這一擊正中邁爾考斯利的痛處,他當初力辭指揮官的職務,就是為了避免承擔戰敗的責任--邁爾考斯利對於這一戰本就沒有信心。如今,傑克佛裡特卻提出要他承擔戰敗的責任,邁爾考斯利是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受的。他愣了一陣,像一隻洩了氣的皮球般鬆口了:「既然傑克佛裡特大人這麼說,那就全部由傑克佛裡特大人負責吧。我邁爾考斯利決不會擅自代克瑞斯殿下做出決定。」
「那就行了,我們的職責就是把聯合軍的主力部隊安然無恙的帶回林斯塔,交給克瑞斯殿下智慧。至於他如何決定,則不是你我能夠置喙的了。但是,我們也不能毫無行動的返回林斯塔,既然斯泰恩保克膽敢把鐵甲騎士團的主力帶走突襲蘇爾雅城,那麼他的輜重運輸隊必然空虛了,我們就趁此機會攻擊他的後路,讓他失去後援的希望!」
傑克佛裡特斬釘截鐵的說道。
此後的一切就和皮羅迪的報告書中說的一樣--「林斯塔軍頻頻出擊,尋找我軍的弱點不斷的給予打擊,使得我軍完全喪失了鬥志……」
經過這一次的爭執,邁爾考斯利和傑克佛裡特之間的矛盾似乎越來越激烈了。不過此後的一件事暫時緩和了他們的矛盾。
八月初,傑克佛裡特就率領聯合軍折返林斯塔國土,他們的行軍方向與皮羅迪率領的鐵甲騎士團步兵隊幾乎是平行,但傑克佛裡特並不滿足於僅僅是返回而已。他不斷的尋找機會襲擊帝**的輜重部隊,使得皮羅迪疲於應付。麥蘭的部下也付出了重大的傷亡代價,他們開始隔三岔五的逃跑,為帝**效命的索菲亞人越來越少了。而頭腦簡單的皮羅迪仍像以往那樣把責任歸咎於麥蘭身上,但他卻不知道沒了主力部隊的支持,麥蘭的態度當然就不會像以前那麼恭順了。於是兩人間的爭吵不斷,麥蘭的火氣也越來越大,如果不是他們現在都時刻受著傑克佛裡特的威脅,恐怕會釀成一場內訌也說不定。
相對的,聯合軍內部的矛盾卻有所緩解,因為傑克佛裡特的為人比較寬厚,並不因為意見不同而處處與邁爾考斯利計較。在一次突襲戰中,邁爾考斯利堅持與皮羅迪單獨較量,結果幾乎送了性命--能夠做到鐵甲騎士團的副團長,而又缺乏相應的智力,所以皮羅迪在勇武方面可是充分的補充了其他方面的不足。理所當然的,一向以「智將」自居的邁爾考斯利雖然也是林斯塔王國數一數二的格鬥好手,但是在皮羅迪面前可差了一大截,在格鬥中就處在了完全下風的位置。不僅僅是處在下風,而且幾乎就差點被皮羅迪一槍捅穿了喉嚨。
幸好,此時傑克佛裡特已經收拾了麥蘭手下的兩名中隊長,前來助邁爾考斯利一臂之力。憑傑克佛裡特的強大實力,皮羅迪可是萬萬抵擋不住的。兩人交手了幾個回合後勝負就分明了--皮羅迪帶著殘存的部下落荒而逃。這樣一來,不管邁爾考斯利是否願意,他都算是欠下了傑克佛裡特一個很大的人情,邁爾考斯利只得訕訕的向傑克佛裡特致謝,而傑克佛裡特只是一笑置之,雙方的緊張關係似乎暫時得到了緩解。但是,在邁爾考斯利的心中,又有一種新的針對傑克佛裡特的負面情緒產生了,那……
邁爾考斯利並不像蘇裡奈王妃那樣是心胸狹小的女人,他在林斯塔王國的風評也一直都還不錯,稱得上是個堂堂的男子漢。但是,他一直把傑克佛裡特放在和他不同的立場上,雖然現在還不是敵人,但也絕對稱不上同志,而且邁爾考斯利始終認為總有一天他們之間會有一場嚴重的衝突產生--即使不是出自他們的本意,也一定是為了各自的主君。所以傑克佛裡特在戰鬥中展現出的強大實力著實讓邁爾考斯利為之煩心,對於傑克佛裡特的實力他已經不敢再加以質疑,但是,這樣一來邁爾考斯利在以後的行動中就不知不覺間放棄了一切以武力同傑克佛裡特等人硬拚的念頭,而改為採用更曲折隱諱的策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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