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五大臣時代 第二百四十七章 謹國公 文 / 石頭比較多
第二百四十七章謹國公
第二天一早,御馬監少監李良就急匆匆的趕到了熊府,向熊廷弼索要其剋扣遼東軍將財物的賬目明細。熊廷弼不敢怠慢,忙取出賬目交給李良,並邀請李良和自己一起到西跨院去點驗財物。李良猶豫了一下,急忙表白著自己只是過來取一下賬目明細,並沒有其他的用心。可腳底下,卻毫不遲疑的跟隨熊廷弼前往西跨院。
在這一刻,熊廷弼只覺得又好氣又好笑。好氣的自然是李良如此迫不及待,必定是出自皇上指示。好笑的卻是自己一番忙碌,還使得半生清名付之東流,卻落了個白忙活一場。但轉念一想,熊廷弼卻又釋然了,反正自己早有花錢免災的想法,就將這些阿堵物交出去又如何。
在西跨院裡,五十輛裝滿財物的大車整整齊齊的擺在那裡,正逐次向世人展現自己的光芒。而李良更是拉下了最後的蒙羞布,打發自己的親隨,以幫忙清點為名,去逐一核對手中的賬目。
日到正中的時候,這五十輛大車的財物終於清點完了,可聽到親隨匯報說,這筆財物折成白銀足足有六十七萬兩的時候,李良的笑容頓時就凝固了。
「熊大人,你這可把我們御馬監害苦了。」李良苦笑著抱怨道,「這幾年宮裡雖然有些進項,可花錢的地方卻也不少,致使內庫一直都是捉襟見肘。而萬歲爺又是明君在世,從來不願用國庫的錢來貼補宮內。現在你鬧了這麼一出,卻害得內庫出銀錢去安撫遼東軍將,哎,」李良搖頭歎氣,「可真是害人匪淺啊。」
這句話可噎的熊廷弼不輕,他原本籠在袖子裡準備掏出來一份禮單也停頓下來,過了好半天才緩過來勁,勉強笑道,「多讓公公費心了。」說著,熊廷弼就將袖子裡的那份禮單遞了過去,「這是本官準備在過年時向宮內送的節禮,還請公公幫著端詳一下,看看合適不合適。」
節禮?李良一愣,隨即便明白過來,伸手接過了禮單。
三尺高的赤金佛像兩尊,赤金燭台五套,白銀餐具十套……,李良掃了一眼,頓時苦笑起來,這禮單上的三尺高赤金佛像極為難得,可謂是上好的禮物,但看看後面那一大溜非金即銀的器具,李良就知道這兩尊佛像肯定是熊廷弼為了湊數,急匆匆鑄造出來的。
「熊大人費心了,」李良放下了禮單,笑吟吟的說道,「如此大的手筆,想必萬歲爺會領悟到熊大人的苦心。」
「那就勞煩公公把這份禮單轉呈上去吧。」看到李良露出笑容,熊廷弼也悄悄的鬆了口氣,他那份禮單看似普通,卻足足價值六十多萬兩銀子,已經和從遼東帶回來的財物價值相當。而為了湊夠這份單子上所需要的金銀,從遼東帶回來的一些不適宜過年送禮的要盡快套現,而現在離過年卻只有二十多天了。
不提熊廷弼在家中苦思冥想著如何將手中貨物套現,但說李良。
李良拿了兩份單子來到御書房外,卻正好被乾清宮總管顧謙碰了個正著。
「李少監這是剛從宮外回來?」看到李良,顧謙就是眼前一亮。
「可不是嘛,」李良先向顧謙行了個禮,又揚了揚手中的兩份單子,「萬歲爺讓我去熊府索要賬目,哪成想熊大人卻把過年時準備送往宮中的年禮禮單也給了我,讓我幫他呈交給皇上。」
「哦?」顧謙一愣,伸手接過了單子,「都送了什麼稀罕玩意兒?」
「多是些金銀器物,不過其中有兩尊佛像,倒是難得,」李良向左右掃了一眼,看左近沒人,才壓低聲音說道,「我細算了一下,熊廷弼這次可是把從遼東得來的財物都折價送進來了。」
「真的?」顧謙的聲音猛地高了三分。
「自然是真的,」李良還想細說,卻聽見御書房內一個聲音傳了出來。
「誰在外面說話?」朱由校正在批閱奏章,卻聽見門外傳來一陣噪雜,便提嗓子問道。
「是奴才和御馬監的李良李少監,」顧謙急忙回道,「李少監剛從熊大人那裡回來,想要向皇上交旨。」
「進來吧。」
「奴才遵旨。」顧謙和李良使了個眼色,兩人就一前一後的進了御書房。
「你去熊府,熊廷弼是怎麼說的?」朱由校擱下手中的筆,好奇的看向李良。
「熊大人倒沒有什麼怨言,」李良將在熊府的經過如實講述了一遍,又道,「熊大人還托奴才給皇上呈了份禮單,說是過年時候的年禮。」
「熊廷弼這次在遼東發了筆橫財,出手到闊綽起來了,朕可記得他往年可是只上份賀章就完事的。」朱由校笑吟吟的接過了禮單,可下一刻卻變了臉色,「這上面的東西也要價值六十多萬兩吧?」
「萬歲爺明察秋毫,這份禮單還真的有六十多萬兩之多。而且,」李良笑道,「熊大人這份禮單上大多是些金銀製品,等送進來後熔化後,還可以供宮中用度……」
李良說的高興,卻沒有注意到皇上的臉色早已變得非常難看,「是熊廷弼自己送的這份禮單,還是你這奴才故意向他索要的?」
「萬歲爺?」李良一臉的驚愕。
「說。」
「是熊大人自己提出來的。」
「不對,」朱由校仔細一琢磨,就發現了其中的問題,「即便是熊廷弼自己有心,可若是沒有你從中做鬼,這份禮單也不會今日就呈了上來。」
朱由校只覺得又氣又怒,皇帝向大臣索取財物,這要是傳了出去自己還做人不做了?再說了,熊廷弼可是用手中的兵權換來的這些銀子,自己總不能杯酒釋兵權後,再把大臣的那杯酒給拿走不讓喝吧?
想到這裡,朱由校更是心頭火氣,看向李良的眼神更是充滿了殺機。
「萬歲爺息怒,奴才有下情回稟。」一看勢頭不對,顧謙也慌了神,急忙跪下求情道。
「李少監這次去熊府確實有索要錢財的想法,可也沒有完全將這筆錢財收歸宮內的意思。」顧謙叩頭道,「想必是熊大人自覺有負聖恩,才主動把這筆財物交到宮內。」
「對,對,」後知後覺的發現皇帝已經發怒,李良只嚇得肝膽俱裂,忙跪下泣道,「熊大人一直和奴才在一起,從沒有動過筆墨,想必這份禮單是熊大人早就寫好的……」
朱由校的嘴角挑了起來,「這麼說你們還是有理了?」
「奴才不敢。」
「那你們誰給朕說說,」朱由校一瞪眼睛,「是誰讓你們去向熊廷弼索要財物的?」
顧謙和李良對視了一眼,叩首泣道,「是昨日奴才等聽說萬歲爺要從宮中發放銀兩撫慰遼東軍將,心中一時不忿,才商量了去熊府索要財物,還請萬歲爺治罪。」
「很好,很好,」朱由校獰笑道,「你們司禮監和御馬監聯合起來,都可以替朕做決定了。」
「奴才不敢,奴才不敢,」顧謙兩人嚇得臉色煞白,跪在地上死命求饒,額頭上更是磕出了斑斑血跡,「奴才也是一心為了萬歲爺啊……」
「為了朕?那好,」朱由校冷笑連連,「你們就給朕說說,是怎麼個為了朕。」
其實,別看朱由校面上咬牙切齒怒不可竭,可在內心中,朱由校卻只覺得絲絲寒氣在不停的向上冒。無他,只是朱由校覺得司禮監和御馬監的太監聯合在一起,太令人感到害怕了。
「奴才們知道萬歲爺發內帑是想安撫遼東將士,可萬歲爺你想,」聽到皇上送了點口風,顧謙如蒙大赦,急忙奏道,「這在外人眼中卻是萬歲爺袒護熊大人,日後更會有僥倖之徒有樣學樣,而那些外臣們也會以各種各樣的借口向宮內索取財物。」說到最後,顧謙已經是愴然淚下,「萬歲爺,咱宮裡才安穩了幾天啊。」
聽完這番話,朱由校一下子愣住了。
雖然顧謙說的比較隱晦,可朱由校還是聽出了其中的含義。
明朝的大臣有個很令人討厭的毛病,那就是一遇到財政困難就向皇帝請旨,要求發放內帑。這其中固然有不少是真心為國家操勞,但其中也有不少是為了給自己博取個為民請願的好名聲。而據朱由校前世的記憶,更是有一種大明皇帝守財而死的說法,說是在崇禎皇帝身死國滅的時候,內帑還有兩千多萬兩的白銀庫存。
可在實際上,明朝宮廷的正項收入卻只有每年一百萬兩的定額金花銀,除此之外就是御馬監所轄的牧場和皇店的一些收入。金花銀是由戶部撥給,皇帝基本上還能全額拿到。而御馬監下轄的牧場皇店什麼的,卻要經過大小太監們的上下起手,所得十分有限。
這樣的收入卻要供應宮內外的各項開支,可謂是捉襟見肘,卻還要和外面打不清的嘴官司。為此,朱由校一登基就用了個堂而皇之的借口將內庫公之於眾,也算了斷了外面大臣的想法,迫使朝臣們不得不從稅收等正途上來正視朝廷的財政危機。
而在宮內,朱由校卻悄悄的重組了御馬監,採取了向暴利行業、壟斷行業投資的方式來解決宮內的財政問題,並取得了極大成效。而且,向商行投資以取得分紅的方式,還有著利於監督、不引人注意的好處,即可以防範減少經手人貪污,還可以躲過外臣的眼睛,可謂是一舉多得。因此,幾年來隨著各項投資開始獲得回報,宮內的日子也漸漸過得滋潤起來。
但是,現如今朱由校為了收買人心,卻想自己出錢犒賞遼東軍將,這點本來沒什麼,也不會有大臣出來反對。可宮內的顧謙李良之輩卻不願意了,因為這將損害他們的利益,更會使外臣有樣學樣,重蹈往日舊轍……
看到皇上愣在那裡,遲遲沒有下文,李良不由得僥倖心起,「萬歲爺,其實萬歲爺有所不知,如今宮內內帑空虛,若是沒有熊大人交上來的這筆銀子,還真拿不出這麼多銀子來犒賞遼東將士。」
朱由校聽的一陣苦笑,當初他答應熊廷弼的時候,還以為這筆銀子不過寥寥,至多一二十萬兩,可哪想到熊廷弼去了一趟朝鮮,竟然搜刮出價值六七十萬兩銀子的財物。現在御馬監剛剛把宮中的銀子投往幾大海貿商行,內帑正是空虛的時候,除了向國庫借,還真找不來這麼多的銀子。
可向國庫借的話,朱由校還真不想張著個嘴,一來是不想受科道言官折辱,二來卻是不想開這個先河。
「早知道這筆財物價值這麼多,朕當初還不如直接責令熊廷弼按原樣退還回去,也免得現在作難。」朱由校悻悻然的擺了擺手,示意顧謙和李良起身,「看在爾等是為朕分憂的份上,朕就饒了你們這次,若是還有下次……」朱由校冷笑了幾聲,沒有接著說,可意思卻十分明了。
顧謙和李良死裡逃生,早就是喜出望外,忙向皇上叩了幾個頭,站了起來,「其實也不是奴才們膽大包天故意欺瞞皇上,而是老祖宗有吩咐,說是要悄悄的去點醒熊廷弼兩句,免得他不知好歹。可誰知道熊廷弼會使出這麼一招,將這一大筆財物全部呈上……」
「這裡面怎麼還有大伴的事?」朱由校一愣,王安這些日子病的愈發的厲害,每天都有十幾個太醫圍著打轉,手中的差事更是早就交給別人代管。說句難聽的話,王安很有可能熬不過這個冬天。可這樣的情況下,王安卻怎麼還參與了進來?
「除了老祖宗出面吩咐,奴才又怎敢做出這樣膽大妄為的事情。」李良滿臉的委屈。
朱由校心中的一塊石頭這才算落了地,但還是呵斥道,「朕不是說過,要讓大伴安心養病,不許你們那瑣事去勞煩他嗎?」
胡亂訓斥了兩句,朱由校這才想起,熊廷弼的事情還沒有完結,他的禮單還像個燙手的山芋一樣擺在自己的面前,「看這事弄得,朕日後如何去面對熊廷弼,面對賢妃?」
顧謙和李良對視了一樣,卻不敢有半點動靜。不過,朱由校也並沒有咨詢他二人的意思,在斟酌了一會兒後,朱由校終於下定了決定,從案幾上翻出了一個早就寫好的手旨,將上面的『一等候』字樣塗去,在旁邊寫上了『三等公』三字。寫好後看了看,卻又在三等公後面寫上了『謹國公』字樣,然後蓋上了隨身攜帶的一個玉璽。
「把這個給徐先生送去,讓他盡快擬好旨意,在年前冊封。」朱由校將手詔遞給了顧謙。
饒是熊廷弼素來膽大,可聽到皇上冊封他為謹國公的時候,熊廷弼還是嚇出了一聲冷汗。
其實,若不是自己女兒現在正在後宮為妃,依著自己的功勞,熊廷弼還真覺得這個三等公是恰如其分。可現在情況卻不一樣了,女兒正在宮中為妃,自己卻封了個三等公,而中宮皇后的母家卻只是個三等伯,皇帝的舅家郭氏和王氏也不過是二等伯……
熊廷弼是越想越彆扭,索性起身靠近了來傳旨的禮部尚書兼東閣大學士沈飀,「沈閣老,不知皇上可還有其他的旨意?」
沈飀笑了笑,「本官剛從永年伯、永寧伯、博平伯、新城伯、太康伯那裡出來,最後才來到謹國公這裡……」
熊廷弼的臉色頓時變了又變,這五個伯爺中,永年伯是孝端皇后母家,永寧伯是孝靖皇后母家,這兩個皇后都是皇帝祖母輩的;博平伯是孝元皇后母家,新城伯是孝和皇后母家,這兩個皇后是光宗皇帝的嬪妃,孝和皇后更是當今生母,至於太康伯張國紀,卻是當今正宮皇后的生父。
懷著幾分希冀,熊廷弼問,「不知皇上給幾位伯爺了什麼旨意?」
「皇上隆恩,永年伯、永寧伯、博平伯和新城伯這四位伯爺被冊封為了三等候,而太康伯卻是攫升為一等伯。」沈飀悠悠的說道,「皇上今日連下六道聖旨,方顯謹國公所受皇恩之重。」
熊廷弼只覺得眼前一黑,差點栽倒在地上,「皇上怎麼只給太康伯攫升了兩等爵位?」
沈飀奇怪的看了熊廷弼一樣,「國朝歷代后妃母家向來只推恩為伯爵,皇上加恩太皇太后和皇太后母家已是超攫,怎能還加殊恩於妻家?」頓了頓,似有所悟,又道,「不過看皇上的意思,今後可能會形成慣例,當世之君的妻家只冊封為伯爵,待新君登基後再攫升為侯爵。不過,」沈飀搖頭一陣苦笑,「若只是三等候尚好,如是一等、二等的侯爵,怕是勳貴們會有所不滿。」
熊廷弼心中一陣失望,卻愈加的感覺自己的這個謹國公來的不是時候。有心想向皇帝推辭,卻又捨不得這份榮華富貴,更擔心皇帝會有所怪罪。可若是應承下來,卻害怕自己女兒在宮中受到排擠,禍及家族。
一時間,熊廷弼左右為難。
沈飀好笑的看著熊廷弼的臉色變來變去,心中卻好生不忍,「謹國公不必過慮,皇上冊封你為公爵,本就是為了酬功,若是你礙於兒女私情,故作推辭,怕是皇上反而會有所不滿。」
熊廷弼雖還是心結未消,卻也對沈飀的勸慰好生感激,抬頭謝過後就想邀請沈飀留下吃酒。不料沈飀卻搖了搖頭,「我領了聖旨負責籌備新年禮注,這幾日一直都是忙得不可開交,能在你這裡閒坐一會兒,已經是忙裡偷閒……」
熊廷弼雖知道沈飀改任禮部尚書,卻一直以為沈飀只是掛個名,真正做事的還是孫如游。現在聽說是沈飀負責籌備新年禮儀,心中就是一驚,不由的就想起前幾日和孫如游的那場遭遇來。「閣老能被聖上委以新年事宜,真是可喜可賀,卻不知孫如游孫閣老現在調任何職?」熊廷弼試探著問道。
「孫閣老最近一直身體不好,告病在家休養,」沈飀淡淡的笑了笑,「而聽孫閣老的意思,新年過後怕是孫閣老就準備致仕離京了。」
「怎麼會這樣?孫閣老不進資政會嗎?」熊廷弼一怔,自當今成立了議會後,致仕的那些老臣,特別是那些致仕的閣老,皇帝無一不留在京中,授予資政一職以備咨詢,怎麼到了孫如游這裡就變了樣。
「孫閣老高風亮節,執意要回鄉閒居,皇上留了幾次也沒有留住。」沈飀解釋道。
其實,孫如游又何嘗不想留在京師,留在權利中心。只不過他一向看重禮教,對皇帝執行的一些政策頗有微詞,而皇帝又怪罪孫如游和解經邦結黨,就借了孫如游一點小過錯,調來了沈飀將孫如游從禮部架空。如此君臣不諧,孫如游就起了求去之心,偏偏皇帝餘怒未消,自然不會讓他去資政會礙眼,也就准了他年後致仕回鄉的奏章。
「原來是這樣,」熊廷弼這才明白過來,卻又想起一事,忙問道,「如今孫閣老這麼一走,內閣就只剩下了三位閣臣,卻不知道皇上是何章程,可有增添閣員的打算?」
「新增閣員嘛,兵部黃大人應該算一個,」沈飀稍一沉吟,就給出了答案,「黃大人這次奇襲漢城立功匪淺,而朝廷又有改革軍制的打算,想必皇上會有意讓黃大人入閣主持此事。至於其他的人選,」沈飀微微一笑,「聖意莫測啊。」
黃嘉善要入內閣?熊廷弼只覺得自己一生所受的打擊也沒有今日這樣大。
冊封謹國公看似尊崇,實際上卻是拿自己和家族今後仕途做代價。而且,由於賢妃娘娘的因素,這個謹國公甚至可能會變成奪命的繩索,稍不留意就會讓自己的家族變的粉身碎骨。現如今,還要看著自己的老對手又將進入內閣,走向人臣頂峰……
熊廷弼一時間只覺得胸口憋得難受,卻還是掙扎著問道,「閣老,不知朝廷將如何改革軍制,可是如黃大人所建言的那樣,準備分設海軍部和陸軍部?」
「這是自然,」沈飀點頭道,「皇上銳意進取,早就有心和西夷爭雄於海上,卻礙於朝廷戰船火炮等器械落後於夷人,不得不和大呂宋人委以虛蛇。現如今大呂宋人已經派來了使者,正沿著運河一路北上,設立海軍部統轄水師也算是時局使然。」
「大呂宋的使者來做什麼?可是他們準備將呂宋還給朝廷?」受朝廷風氣驅使,熊廷弼這兩年也精心研究過夷人局勢,自然知道這大呂宋人就是傳教士口中的西班牙,可聽到大呂宋的使者即將到來,也不由的吃了一驚。
「那怎麼可能?」沈飀一陣輕笑,「大呂宋人吞併呂宋國久矣,還多次冒用呂宋國名義進貢,以至於朝廷以訛傳訛給他們安上了個大呂宋的名字。而據傳教士所述,這個大呂宋也是西方大國,其疆域遍佈四海,實力不可輕侮。像這樣的國家,又怎麼會空口白話就將國土交予他人。」
「那他們來做什麼?」
沈飀抬頭看了看四周無人,才壓低聲音向熊廷弼說道,「皇上有意海外,卻不明海外局勢,這才拉攏大呂宋人以作合縱之用。不過,這些大呂宋人也不是好騙的,他們竟然向朝廷提出,要壟斷朝廷的對外貿易權。而內閣再三斟酌後,卻只答應他們仿九大商行之例,以獨立商行的名義到各港口貿易。」
其實,內閣和大呂宋人的談判早就接著傳教士的名義秘密進行了多次,而雙方的條件也基本上趨向統一,這次北上的大呂宋使團只是為了最後簽約而來。隨大呂宋使團北上的,還有一批大呂宋人根據協約提供的航海、海軍人才,他們將會在大明即將創辦的海軍學校裡,向大明傳授西方航海的知識。
只不過,礙於天朝上國的面子,朝廷並不準備將協議中關於引進人才的這一款公佈於世。而且,對於授予大呂宋人在大明港口貿易權的款項,也是採用了皇上恩賜這樣的話語。當然,有朱由校在後面坐鎮,即將簽訂的協約裡面也不會出現什麼一邊倒的條款。在經過一些努力後,大呂宋人最終也答應了開放港口,供大明商人出入貿易。
「原來是這樣,」熊廷弼聽得一會兒,卻突然覺得嗓子眼發苦,他一向自視甚高,卻萬萬沒想到在他不經意間朝廷已經發生了那麼多事,而自己卻沒有體會到聖意,被硬生生的驅除到決策層之外。
「若是依閣老之言,那朝廷日後豈不是不再重視塞防,不再重視騎步作戰了?」自怨自艾了一會兒,熊廷弼卻突然睜大了眼睛,拉住沈飀的手問道。
「謹國公說的什麼話,」沈飀頓時就笑了,「如果不重視塞防,不重視騎步作戰,那皇上又為何死保著軍校不放,還選拔了國公這樣干臣去坐鎮?」頓了頓,沈飀才加重語氣說道,「朝廷如今只是海陸並重而已,聖上既不會縱容陸軍,更不會故意偏袒水師。這一點,謹國公儘管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