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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五大臣時代 第一百六十章 私訪 三 文 / 石頭比較多

    第一百六十章私訪三

    見徐光啟神情低落,朱由校忙又鼓勵了兩句,將科學院的前景描繪的天花亂墜。

    可徐光啟卻早已麻木了,他不再輕易相信皇上的話,而是沉吟了一下,開口問道:「陛下,臣若擔任了禮部尚書,那農業署又該怎麼辦?」

    朱由校一愣,卻立即反應過來,「愛卿可推薦一個人選擔任。此外,農業署仍歸你統管。」畢竟,經學院和科學院都是些吃力不討好的活,這農業署還是留給徐光啟吧。

    徐光啟點點頭,又謝過皇上的恩典,才開口問道:「陛下,你此次巡幸臣府,不知有何要事?」

    言外之意,皇上,你有事說事,沒事就該走了。

    聽出了徐光啟語氣中的疏離和不滿,朱由校卻並沒有動怒。這倒不是他多有涵養、多有城府,而是他對徐光啟的觀感不錯,知道徐光啟的為人。

    在朱由校的心目中,徐光啟除了學貫中西,是個大學者外,為官、做事也都是一流的人選。可人無完人,徐光啟也不例外。也許是太過看重數學、農事等技術活了,徐光啟的身上,常帶著一種技術人員的天真,而少了幾分官員的圓滑。不過,這也正是徐光啟的魅力所在。

    剛才,朱由校將一些吃力不討好的活給徐光啟,便是看到了這點。要是換了個人選,必定會當場請求致仕,給皇上一個臉色。而徐光啟卻不會,只要給他繪製一個美好前景,就可以騙的他走下去。

    於是,朱由校笑了笑,四平八穩的坐在椅子上,品起茶香來。

    皇上不動,徐光啟自然不能趕皇上走,只好陪坐在一旁。

    而黃嘉善,雖巴不得皇上離開,自己也從徐府閃人。可也只能端坐在一旁,等候皇上吩咐。

    大約過了一柱香時間,朱由校才輕輕地放下了茶杯。

    「徐愛卿,朕這次到你這裡來,是因為剛剛接到陝西奏章,心中有點煩躁,才出來走走。」朱由校徐徐說道。

    「陝西奏章?」徐光啟一愣,「陛下,陝西出什麼事了?」

    一旁的黃嘉善,也坐直了身子,靜靜地看著皇上。

    「陝西官員聯名上奏,」朱由校苦笑了一聲,才接著說道,「自入冬以來,陝西乾旱少雨,明年必定受災。」

    自做皇帝的那一天開始,朱由校便擔心著北方的災情,而陝西,更是他關注的重點。甚至在某種程度上講,還要比對建虜的關注要大。

    為了不讓陝西因連年受災而引起民亂,朱由校更是做出了許多安排。

    糧食配給制,陝西是關內的第一個;年初安排各省水利、道路建設,陝西更是直隸外的頭一份。就連內閣,也保持著一個陝西籍的閣員,隨時準備著收拾陝西局勢……

    正因為有了這麼多的安排,朱由校才有閒情逸致來巡幸徐府。否則,徐光啟早就被火急火燎的召進宮裡去了。

    「陛下,」聽到陝西受災,徐光啟便坐不住了,他站起身來,著急的奏道:「既然陝西受災,臣願代天子宣慰陝西,主持救災事宜。」

    黃嘉善也是一臉的著急,「臣也願往。」

    「兩位愛卿忠於王事,朕心甚慰。」見兩位大臣爭先恐後的為自己分憂,朱由校只覺的好笑。賑災就這樣積極,那以前都去做什麼去了?難道就不會想個法子,防止災情出現?

    心中誹謗了兩句,卻也知道這兩個人的官聲都不錯,朱由校就不再多說什麼。稍頓了一下,朱由校又開口講道:「不過,兩位愛卿也不必太過擔憂,陝西雖然受災,可也並無大礙。就連陝西巡撫喬應甲的奏章山,也只是要求明年減賦稅而已。」

    「這,」徐光啟和黃嘉善面面相覷,遲疑了片刻,才由徐光啟問道:「陛下,這陝西的受災面積,可是不大?」

    「全省四分之三的耕地,都受到了旱災,你說大還是不大?」朱由校白了徐光啟一眼,沒好氣的問道。

    「可這樣大的災情,陝西巡撫喬應甲又如何能說無大礙?」徐光啟簡直有點出離憤怒了,這陝西巡撫喬應甲,不是在殘民以逞嗎?

    「陛下,臣彈劾陝西巡撫喬應甲,欺君罔上,殘民以逞。」黃嘉善已經坐不住了,他站起身來,憤怒的喊道。

    「臣附議。」徐光啟也是一臉憤慨。在他的腦子裡,怎麼也不會相信,一省之地,四分之三的耕地受災,還是無大礙……

    「兩位愛卿,你們這是怎麼了?」朱由校卻做的四平八穩,故作不明的問道,「哦,朕明白了,你們是不相信陝西巡撫喬應甲的話吧?」

    「陛下,」徐光啟向前一步,「陝西巡撫喬應甲的話太過虛渺,臣請皇上派出欽差,詳查此事。」

    見徐光啟臉紅脖子粗的,朱由校暗自好笑,卻也不敢再戲弄下去。他端起茶杯,慢條斯理的喝了口茶,才緩緩說道:「兩位愛卿,難道你們都忘了糧食配給制了嗎?」

    「糧食配給制?」徐光啟一怔,卻看見黃嘉善也是一臉迷茫的看著自己。

    「對,糧食配給制。」朱由校又重複道。

    「……據陝西巡撫喬應甲講,自發現旱災以後,陝西糧行便向他保證,決不讓陝西餓死一個人。那些糧行的股東,還主動提出,去外省運糧入陝呢。」朱由校得意洋洋的宣佈道。

    看著兩位重臣的臉色,從迷茫到震驚,再到狂喜。朱由校覺得,這下子可收到賣票錢了。

    徐光啟終於明白了過來,皇上這是顯擺來了。可仔細一想,心中更是大駭。「難道皇上的那些佈置,都是有的放矢……」

    徐光啟剛要詢問,卻聽見黃嘉善迷惑不解的問道:「陛下,這陝西糧行,難道就這樣忠君愛民,勤於王事?這裡面,會不會有詐?」

    「有詐?」朱由校正洋洋得意,卻聽見黃嘉善澆冷水,頓時便不高興了,「有什麼詐?」

    「陛下,」黃嘉善看看徐光啟,聲音卻低了八度,「自古以來,朝廷就不允許民間私自賑濟百姓,以防其收買人心。這陝西糧行,如此興師動眾,是不是……」

    見黃嘉善一臉你知道的神情,朱由校的肺都快要氣炸了。這是個什麼人啊?你自己不想著掏錢救濟百姓,別人救濟,你還說三道四?

    剛要發怒,卻又覺得不對,「黃愛卿,朝廷為什麼不允許民間私自賑濟百姓?」朱由校迷惑不解的問道。其實,這也是朱由校心中的一個謎團。中華五千年文明,儒家又素以『仁』為思想核心,可為什麼中國就出不了一個比爾蓋茨般的慈善家?這問題,到底出在哪裡?

    「這,」黃嘉善臉上一陣尷尬,遲疑了片刻,才輕輕地說道:「先秦之時,齊國大臣田氏,私自賑濟百姓、收買人心,最後成功取代了姜姓,成為了齊王。自那之後,民間私自賑濟百姓,便成了違法之事……」

    朱由校一愣,還有這種事?再看向徐光啟時,卻見徐光啟也正在點頭。

    「ma的,沒學問真害死人,等回去後,一定要好好翻翻這段書。」朱由校心中暗下了決心。

    「愛卿所言倒也有幾分道理,可這陝西糧行卻有所不同。」朱由校將黃嘉善的話一言帶過,卻又給糧行辯解起來,「這個糧行,可是有朕的股份,也算得上是皇商了。朕出面救濟百姓,那些皇商應聲而動,這總可以了吧。」

    朱由校暗自慶幸,自己當初,頂著大臣的反對,在糧行裡入了股份。否則,這糧行,今天非被撤了不可。可又一想,卻覺得不對。

    「黃愛卿,你都把朕繞糊塗了。」朱由校一臉不滿的看著黃嘉善,指責道:「糧食配給制是朝廷的決策,陝西糧行只是做生意的,又算的上哪門子賑災?他們根據朝廷的法令做生意,難道也不可以嗎?」

    「這當然可以。」黃嘉善一愣,連忙應道。心中卻一陣懊悔,我怎麼忘了,這糧行裡面,有內廷的股份。而向百姓賣糧食,更是要真金白銀。

    想了想,黃嘉善又出主意道,「陛下,即便如此,也當派欽差去陝西宣慰,讓百姓都知道陛下的恩德。」

    「愛卿所言甚是,」朱由校微微頷首,又對徐光啟說道,「明天,內閣便報個人選上來,派到陝西宣慰一番。」

    徐光啟連忙應諾,可黃嘉善還是有點不解,他想了想,又問道:「陛下,陝西既然受災,百姓生活必定困乏。可這糧行卻是做生意的,自然不會讓老百姓賒賬,那些百姓買不起糧食,又該怎麼辦?」

    「黃愛卿,難道你忘了?朕在陝西,開了許多工程,有水利、有道路,這些都是可以掙錢的嘛。」朱由校十分不滿的看了黃嘉善一眼,心想,你這人,今天怎麼這樣笨啊?

    見黃嘉善還是迷惑不解,徐光啟終於開口講話了。

    「黃大人,這陝西巡撫喬應甲號稱無大礙,還真不是虛言。」徐光啟一一向黃嘉善解釋道:「首先,陝西糧行的股東,大都是陝西本地之人。糧行本就有平價售糧、防範屯奇的義務,那些陝西的士紳,也不願污了自己的名聲。這受災之後,必定會全力運糧,不讓百姓受餓。

    此外,陝西一省,更是在年初申報項目之時,得了許多項目。這些項目,都是朝廷出錢,鄉紳帶著本族子弟干的。朝廷有規定,凡去承包項目的鄉紳,都要自己供應手下工役糧食。那些鄉紳,也不會為了點糧食,而在本鄉本族失信於眾……」

    「原來是這樣?」黃嘉善這才恍然大悟,再看向皇上的眼神,便有了許多不同。「那些工役,在工地上時,自然有工頭供應糧食。而他們的家人,也可以拿著工錢去買糧。陛下的這個法子,可真是太妙了。朝廷不用花費一文錢,便可以讓陝西平安,真是良策……」

    朱由校一臉謙虛的點點頭,心中卻暗自得意。

    「你們兩人,還少說了一樣。鄉紳供應工役的,都是自家的糧食,或者是買來的民間糧食。這樣即可以削弱鄉間豪紳的實力,又可以減少災情影響、穩定民心,這才是朕真正的目的……」朱由校心中自語道。

    心中得意了一番,朱由校才想起此來的目的。他看向徐光啟,笑道:「雖說喬應甲嘴硬,不要朝廷救濟。可朕覺得,這陝西局勢,還有一點不足,如不及時解決,必定會影響日後賑災。」

    「那點不足?」徐光啟急忙問道。

    「糧價還是太貴,」朱由校淡淡一笑,卻直指要害,「陝西糧行所售糧食,都是些米面。雖然吃著好吃,可也不是那些貧民所能買的起的。況且,稻米和小麥的產量都太低,朕也不可能拿全國的糧食,供應陝西一地。」

    「這個,」徐光啟的臉上一陣尷尬,「陛下是說,苞谷和蕃薯?」

    「對,」朱由校點點頭,毫不客氣的問道:「徐愛卿,這麼長時間了,苞谷和蕃薯可試種完畢?又推廣了幾個府縣?」

    徐光啟這才明白,皇上這是興師問罪來了。他斟酌了一下,才艱難的開口奏道:「陛下,苞谷和蕃薯都試種完畢。苞谷可在我大明北方疆域隨意種植,並無不妥之處。可蕃薯,卻不能在遼東種植。」

    「那推廣呢?」

    「推廣尚需時日,」徐光啟一臉的不自在,皇上當初對他的期望值太高,讓他有點難以承受。

    頓了頓,徐光啟解釋道:「百姓狡猾,又沒見過這苞谷和蕃薯,對官府派遣下去的差役,都是陽奉陰違,不肯輕易試種。縱使有幾個肯種的,也都是在邊角之地試種,不肯大幅度種植。」

    朱由校前世是個公務員,也沒少和農民打交道,自然知道這其中的為難之處。見徐光啟語氣吞吐,神情更是充滿憤懣,當下便信了大半。

    稍微考慮後,朱由校問:「難道徐愛卿就沒有想過其他法子嗎?」

    「這,」徐光啟更是覺得侷促不安,「臣想,是不是將這推廣苞谷、蕃薯,放入官員考核……」

    「此議不妥,」朱由校直接變駁了回去,這將工作任務放入年度考核,他上輩子可是深受其害,對其中的情弊更是瞭解。當下便對徐光啟講道,「愛卿雖是好意,可那些官員為了完成任務,必定會……」

    朱由校正想長篇宏論,卻聽到客廳外一陣鬧騰。隨後,一個內侍的聲音在外面響起,「奴才高起潛,有事稟告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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