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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第九十三章 唇槍舌戰(下) 文 / 造化齋主

    第九十三章唇槍舌戰(下)

    「何為外儒內法,打個比方,人們出門為什麼穿衣服?就是為了遮掩自己的身替,儒家就是我們身上穿的衣服,沒有儒家我們就要赤裸裸的出門,失了禮數和廉恥心。法家屬於人的身體,重要但是不能赤裸裸的外漏出來,所以必須要找個可以遮掩的衣物。儒家為人處世提倡中庸之道,治國主張德治天下,百姓們都能接受這些。統治者看準這一點,所以選擇了,儒家思想來保護法家思想,讓法家偽裝起來,這就是外儒內法的源頭。」

    「法家追求的目標就是『民自治』,讓人無懼於暴力與罪惡。《商君書》立法令明白易知,置法官為天下師,萬民皆知所避之,避禍就福,而皆以自治也。故天下大治也!法家的特點就是不斷奮鬥,維持公平,保持強大,永遠先進。所有的宗教和無用的學派都描述一個看似美好的最終目標,例子如儒家、佛教、拜火教、羅洲至高神教的最終階段等,只要到達了那麼就可以不用再奮鬥,這些其實是迎合人類與生俱來的惰性。故言人之初,性本惡!惡就是包含對腐朽懶惰安逸的嚮往。」

    「法家行事手段有三,一賞一刑一教!一賞一刑,指的是統一賞刑標準,不管涉及到誰,不管這個人以前做過什麼,以後將做什麼,對於他現在的行為都要***行賞、論罪處罰,即不以人情來廢法。也就是說,對事兒不對人,統一賞罰標準,同功同賞、同罪同罰;一教則是對一賞一刑的概括和總結,即以統一的賞刑標準,不因人情廢弛法律而達到使官民達到有令必行,有禁必止,有法必依的效果。」

    「在學派之中,只有法家要求與時俱進,法家之人是永遠奮鬥的。與時俱進和能做到的最大公平法制是法家的核心,所有攻擊法家的人一定要刻意的掩蓋法家與時俱進性質,而專門攻擊那些具體措施,以表駁裡。法家的英雄先輩們無論結果如何,他們都實現了自己的理想,都有巨大的成就,除法家兵家外、沒有其他任何學派的前輩有此能力。所有的人都要死的,而真正能有所作為且實現自己理想的人又有多少呢?」

    上官嬋聲情並茂的表演,硬是將辯論會變成了演講會,不明真相的人,還以為是法家的中堅弟子來王朝傳教來了。

    刑無私一邊用餐一邊也在思考著,也許可以讓上官嬋成為法門的記名弟子,就憑這口才,抵得上整個法門的宣傳堂了。

    那位老翰林倒是想見縫插針的說兩句,哪知道上官嬋暗中用了真氣,硬是壓掉了對方的聲音,就算溪浪拍岸一樣,濺不起半點浪花。而她也是一口氣從開頭說到現在,中間不停頓不換氣,硬是讓對方找不到發言的機會。

    總算旁邊有個明白人,指出道:「你不是玄宗弟子嗎?怎麼在幫法家說話。」

    上官嬋不否認:「小兒見識,果然膚淺,道法合流沒聽說過嗎?法家的法不是法律的法,而是更加近似於道的涵義。法家學者們共同編輯了一本思想著作《管子》,這書一共說了兩件事,一是『虛無無形謂之道,化育萬物謂之德』,這很明顯是道家的內容;第二件是『法出乎權,權出乎道』,意指道是萬物本原,法來自於道,而君主手中的權力則是聯接法與道的中介,很明顯的將法、道兩家默契地合二為一。這就是為什麼法家的法不是法律,而是權力的原因。法家雖**、講準則,但這些都是依托於權力而存在的,沒有超越君權的法,也沒有平等的人。天理無私,定紛止糾,賞存慎法,罰加奸令,其中法道合流的深意難道還聽不出來嗎?」

    她一邊說著,一邊思忖,自己幾乎沒在江湖上露面,這樣都能被人認出來,看來天創王朝是真正有心了,肯定暗中調查過,好壞先不說,至少是有了提防,並沒有將正道盟當做可以信賴的友軍。

    眼見這位姑娘伶牙俐齒,著實不好忍,對方也曉得柿子要撿軟的捏,於是繞開上官嬋,直面刑無私。

    「法者是貨真價實的法門弟子,為何一直低頭不言,難道是對自身所學沒有信心嗎?」

    刑無私在江湖上也是大名鼎鼎的人物,不過他的威名是建立在武力和品德,從沒聽過口才有多麼厲害。

    刑無私放下手中筷子,看了對方一眼,然後問:「天子犯法,何以為?」

    那人沒想到這位不鳴則已,一鳴驚人,一下子就直攻要害,他隸屬王朝的臣子,總不能開口說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吧,要不然被穿小鞋了怎麼辦?

    於是他支支吾吾道:「古人云,禮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

    「道不同,不相為謀!」刑無私毫不客氣的打斷了對方,「閣下收聲吧,若堅持想說服我,就用武力吧。」

    他的語氣威嚴肅穆,目光剛正無私,對方本要開口的話一下子被逼了回去,竟是心生慌張,不敢正視,如同內中的私心被看透了一樣。

    ……

    「蘭陵美酒鬱金香,玉碗盛來琥珀光。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處是他鄉。」任之初一邊吟詩,舉杯向對方示意。

    這位尖嘴猴腮的老者也連忙舉杯,滿飲,一口飲完,橫置酒杯,杯口朝外,示意全部飲空,接著兩人對視一笑。

    看上去其樂融融,就像是兩位忘年交一樣。不過月弓洞天和九華皇苑是死對頭,九華皇苑既然投靠了天創王朝,視同一體,所以就算是旁人也不會認為雙方真正這麼友好,倒不如說,兩邊越是表現得客氣,越是顯得暗潮洶湧,令人掌心冒汗。

    任之初飲完這杯後,像是如無其事的詢問:「那邊倒是講得激烈,不知長者對『禮不下庶民,刑不上大夫』有什麼見解呢?」

    這位老者並非九華皇苑弟子,而是天子的門客,有著老資歷,在核心團體中排號第九,名號蟲師,平日行事謹小慎微,所以讓他應對月弓洞天的弟子,所謂最瞭解你的就是你的敵人,為了避免這點,所以讓他上陣。

    蟲師拊掌笑道:「禮不下庶民,刑不上大夫一句出自《禮記》。『國君撫式,大夫下之。大夫撫式,士人下之,禮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刑人不在君側。』這兩句其實並非連在一起,特意拿出來,其實是採用了斷章取義的手法。若是這般斷章取義的話,那要是把『禮曰,君子抱孫不抱子。此言孫可以為王父屍,子不可以為父屍。為君屍者,大夫士見之,則下之。』中的『君子抱孫不抱子』單獨拿出來,豈非成了君子只能抱孫子,不許抱兒子?」

    任之初應和笑道:「君子抱孫不抱子,單獨拿出來也是有道理的嘛。不抱子,就是不會寵愛孩子,就會與孩子保持一段距離,有利於嚴格教育。所謂慈母多敗兒,棒打出孝子嘛。」

    他這話自然是調侃了,「君子抱孫不抱子」就原文而言,是指祭祀的事,跟抱兒子還是抱孫子沒有一點關係。

    蟲師從善如流:「那就不舉此例,還是回歸到『以德報怨』吧,本來是一句很壯氣的話,被單獨拿出來後,愣是成了懦夫的發言。」

    「那長者是怎麼看此句的呢?還望指教。」

    「如以白話言。遇見國君,據車軾行禮時,大夫就須下車示敬;遇見大夫據軾行禮時,士人就應下車示敬;按禮制規定,遇士據軾行禮,庶人無須下車行禮示敬。大夫之身不得受過刑,受過刑罰的人不得充任卿大夫而在國君左右。身在兵車,無須據軾行禮;田獵用的武車,上插的旌旗不必束起,任其垂舒招展;巡狩用的德車,旌旗要束斂。其中『禮不下庶人』是承上而言;『刑人不在君側』是『刑不上大夫』的註腳。」

    這樣都不中套,任之初暗罵了一聲老狐狸,接著又追問:「這樣的話,禮不下庶人倒是說通,可刑不上大夫豈非仍是此意,刑罰不能處之大夫,大夫仍擁有凌駕在律法之上的特權,豈不讓人心寒。」

    「誒,此刑非彼刑,刑罰分兩種,一為嚴刑拷打之刑,是為苦肉刑訊;二為斷罪判刑之刑,是為最終刑罰。士大夫可免前者,不能免後者,以戲劇中俚句,就是不能屈打成招。」

    蟲師心中冷笑,這等手段也想讓我入榖,口中仍客氣道:「其中關於這句話的解釋,聖人早有說明。當年聖人便曾回答弟子,『則白冠厘纓,盤水加劍,造乎闕而自請罪,君不使有司執縳牽掣而加之也.其有大罪者,聞命則北面再拜,跪而自裁,君不使人捽引而刑殺。曰,子大夫自取之耳,吾遇子有禮矣,以刑不上大夫而大夫亦不失其罪者,教使然也。所謂禮不下庶人者,以庶人遽其事而不能充禮,故不責之以備禮也。』」

    刑不上大夫,是因為大夫們知罪知禮,犯了罪,不需要用刑,自己就應該『自殺』——跪而自裁,君不使人捽引而刑殺。另外一層意思,就是如果不跪而自裁,君肯定會叫人把大夫刑殺。

    頓了頓,蟲師又一副慈眉善目,樂呵呵的問:「少俠既然將『禮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連在一起,並不斷開,想來是與我的看法不同,不知是何見解呢?「

    「我之拙見,認為其中歧義點在於『上下』二字,古人云,『以高下之,以男下女』,其高下之間的下與男女之間的下,均為卑賤意。《論語》的『惟上智下愚不移』,其上與下也作重輕意解。《禮記》的『禮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其上下二字取同樣之義,意為尊卑。禮節不能鄙棄庶人,刑罰不能尊畏大夫。」

    任之初又補充道:「從血緣宗親社會的刑禮觀上看,遠古時代,社會的所有成員為了本血緣宗親的興旺發達,子孫繁衍,都要嚴守人所共循的禮制刑法,誰也不能特珠。堯舜時,舜讓鯀治理水患,鯀沒有治好,鯀就受到了死刑處分。舜讓位於禹後,禹對於執法刑父的皋陶不但重用,而且友情勝舊。當時刑禮保持公正與威嚴,即便是首領也不例外。所以這句話,應為『禮不卑庶人,刑不尊大夫』。」

    「真是發人深省的見解,少俠雖是江湖中人,對儒學也是大有研究啊。」

    蟲師一邊樂呵呵的稱讚對方,一邊在心底暗罵,這樣都能繞開,真是一隻小狐狸!

    ……

    儘管四方的唇槍舌戰,明面上,暗地裡透著一股硝煙味,但這些其實並不影響大局,除非是一方全局崩盤,否則在互有勝負的情況下,並不能決定什麼,因為真正能決定局勢,依舊在東方易的身上。

    他若出醜,那麼也就意味著整個正道盟出醜。

    不過東方易身旁有才辯無雙的白庸護航,一時倒也無慮,其他人還不好站出來說什麼,弟子代師傅回答,無論從孝還是從禮的方面,都是無可挑剔的。

    真要逼東方易回答,也是有那麼一個方法,就是對站出來的白庸說,你不夠資格問答我的問題。

    只是這樣一來,白庸這邊就可以反過來質問對方,你有什麼資格來問他的師傅。

    以東方易的江湖名望,一般人還真沒資格和他問答,若以此刻的代表身份來講,那麼只有同樣處於領導地位的天創天子,才能與他對答。可是這樣一來,就形成王對王的局面,將王朝的優勢白白相讓。

    王朝的優勢是什麼?

    主人,勢大。

    身為主人就是主攻攻擊的一方,勢大那麼敗掉一個兩個也不算什麼,不像正道,只有寥寥數人,一旦這幾人被駁倒就意味著大大出醜。可王朝這邊多的是客卿,倒下一半也不算什麼。

    客卿嘛,相當於臨時工,丟人也是丟自己的,跟王朝無關。

    可若是讓天子親自與東方易對話,意義就不同了,他若被駁倒,也就意味著王朝丟人,所以他站出來對話,就是將立於不敗之地的優勢白白扔掉了。

    何況,雖然此時是白庸在護航,可誰敢斷定東方易就不擅長舌辯之術了?

    的確,他的蕩魔道君的名號,更多的是來自他的武力和正義感,是由他手中的劍殺出來的,由纍纍屍骸堆積起來的,可那只是因為他喜好用武力多過言辭,並不是他不善言辭。

    東方易考取過功名,這件事朝廷不可能查不到,一個會做錦繡文章的讀書人,一個懂人情練達的江湖人,口才會差嗎?

    誰也不能保證。

    也許下面的人因為眼界而看不到這一點,但為王朝出謀劃策的帝師,不可能看不到這點,肯定會提醒手下人不要胡亂開口。

    眼見開胃菜沒什麼效果,接下來就是正菜了。

    天創天子親自從正席上下來,對東方易敬酒。

    「朕聞蕩魔道君之名號久矣,今日終得一見,果然盛名之下無虛士,甚感欣喜,特敬此杯,以示仰慕之情。」

    天創天子口中說著仰慕,手上做的卻是禮賢下士的動作,分明是將對方當做臣子,自己當做君主。

    「些許薄名,不值一哂。吾等方外之人,不談虛禮,只言修行,懸壺濟世的修行。」

    東方易一句方外之人,把自己給摘出去了。其實神洲的修行者,也許會在乎朝廷的勢力,但未必會在乎天子的勢力。

    神洲的局勢,天子一州,諸侯四方,相互間只有名義上是從屬關係,並無本質意義,實際上就算天子也不能插手各州的權力分佈,行政自治。頂多是過年過壽的時候,派人進京朝貢一下,平日也沒什麼來往。

    修道四要,財侶法地,既然要有地,難免要跟官府打交道,畢竟像玄宗一樣將門派建立在另一空間的是極小數,可所謂的官府其實只是州官,所謂的朝廷也只是諸侯國的朝廷,跟天子沒關係。

    不過實際上雖然如此,明面上的功夫還是要做的,就如同各州朝貢一樣,即便不將對方放在心上,面子功夫還是要做的。

    聽到東方易用方外之人將自己拿出去,不稱子民,天創天子臉上表情不變,依舊敬酒,顯示出極深的城府。

    兩個酒杯相互一碰,悄然無聲,檯面下,兩股足以撕裂虛空的巨力在相互較勁。

    對方來勢洶洶,東方易也不是江湖新人,早有準備,只是乍一接觸,竟是感覺對方的根基龐然雄厚,已是超出了天人境的極限,隱隱將萬屠元功壓了回來!

    (造化齋主:曾經與一名女同事聊天,說清朝皇室還是很懂得教育的嘛,只寵愛孫子,不寵愛兒子,就是為了防止溺愛,更好的教育下一代,還是很值得學習的。俺很疑惑,野豬皮有這麼個習慣嗎?問了才知道,原來是清廷劇中出現過這麼一句「君子抱孫不抱子」,給字面意義理解了,大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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