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二十章 欲擒故縱 文 / 造化齋主
第二十章欲擒故縱
刀劍山莊遭受火箭襲擊,策無遺已經知曉,並且派人救火,控制住火勢,另外還委託幾位將軍攔截火箭,只是叮囑不可冒然出擊,以免中計。
然而做完這一切的策無遺並沒有安下心來,反而緊緊皺起眉頭,他思考複雜問題的時候不像一般人那樣走來走去,而是不停的喝茶,而且是加了許多糖的甜茶。
「對方既然沒有進入山莊,說明是看透了我的拋磚引玉之計,但一味在外圍射箭又是為了為什麼?這種騷擾並不能起到實質的傷害效果,甚至反而過來會讓我方未上過戰場的人員積累面對突襲時的經驗,完全得不償失。如果是單純想激怒我們,然後引出去再行襲擊,未免也太天真了。」
策無遺總覺得沒那麼簡單,似乎有漏算掉的地方,但他隱隱有一種感覺,還是不要想到的比較好,這種直覺與理智上的矛盾令他分外苦惱。
大凡智者,對於直覺提示都有自己的理解,有些人十分篤信,甚至相信直覺更勝過理智的判斷,他們天生強運,往往會做出出人意料的判斷;有些人則是徹底不信,他們認為比起虛無縹緲的的東西,還是實際存在的消息和數據更值得信賴;最後一類人是兼聽型,他們將直覺當做建議,不全信但會受其影響。
策無遺就屬於最後一類人。這類人在直覺與理智呈現方向一致或者同方向上的分叉時,往往能做出最準確的判斷,可如果完全相反,那就完全看個人的決斷力。
世上也是有干涉直覺判斷的秘術,不過很稀有也很難施展,因為直覺不是預知,這是一種類似生物的本能,而不是人為的術法。想影響到直覺,除去對使用者本人直接施法外,就只有想辦法干涉命運,事實上任何跟命運有關的東西都是模稜兩可的,十分曖昧,很可能你以為成功攪亂了,實際上卻是將命運弄得更加清晰,白白便宜了敵人。對命運下手,無論是想從中得到什麼,或者阻止別人得到什麼,都是非常困難且沒法確保成功與否的。自己的命運,他人的命運,整個世界的命運,有又誰能分得清楚?
策無遺倒是並沒有認為對方用過干涉命運的秘術,因為他不是全信命運的人,用不用意義不大,甚至用了還會反害其身。他在理智與直覺的選擇中,偏向前者,於是召集了眾將。
蓋樵帆摸著下巴,思索道:「如果是在正道沒有下昏招的前提,只能說明對方有十足的信心,能夠引我們出來。」
扇那夜迦低聲補充道:「或者,他們的目的是在阻止我方人員出去。」
「那麼反過來推想,我們有什麼必須出去的理由嗎?難道是對方夜觀天象,發現有一塊隕石就要從天上砸向刀劍山莊?」
沒人對蓋樵帆的笑話產生反應,這令他大感無趣。這時丈百里突然冒出一問:「難道,是大人有危險?」
策無遺握茶的手一抖,心中的危機感空前高漲。其他人也都是相互對視一眼,眼中流露驚歎。
蓋樵帆歎息道:「真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果然你小子是隱藏的智者嗎?雖然很希望你的猜測是錯的,但從目前所有發生的情況來看,似乎只有這樣才是最符合當下局面的猜測。」
音無律緊張道:「沒有道理,以大人的修為,就算是東方易親出也不可能保證穩贏。」
「是呀,親自出馬的確無法保證勝算,可如果不是親出呢?現在跟教主戰鬥的人是誰,至今沒有收到探子的回報,若我沒有猜錯,恐怕是在半路被截殺了,目的在於不想讓我們知道上場者究竟是誰。如此他們的算計就很清楚了,正常狀況下或許大人不遜於道君,但若是在打完一場,正身心疲憊的時候呢?」
「你是指對方會在半路埋伏大人……這不可能,堂堂蕩魔道君,會做出這種自降身份的事情嗎?」
魑魅魔官桀桀笑道:「怎麼不會,勝者王敗者寇,換成是我,能夠用一點名聲為代價,換取一個大組織的敗亡,我也非常樂意,尤其是在對手聲名狼藉的時候,只要說一句對付邪魔之輩不用講江湖規矩,又有誰能責怪勝利者的不是呢?別忘了,軍師曾說過,對方可是一個不在乎名利,一切以大局為重的人。」
丈百里道:「即使如此,那還等什麼,出發吧,俺們一起去接引大人。」
「誰也不准擅自行動!」在這人心浮動的時候,策無遺站起身,大聲喝道,「對方的目標也可能是在我們身上,圍點打援,這也是很常見的戰術!我們要相信主公,他一定能發現異常之處,只要不選擇直線返回山莊,就能破圍而出,有再多高手攔阻也沒用,敗和亡是兩碼事,我們需要做的,是趕緊派人出去,查探真實情況。」
眾人面面相對,丈百里跟音無律仍是一副難以釋懷的表情,最後還是蓋樵帆道:「軍師的話不無道理,我們也不能自投羅網,不過對方有意攔截,最好是向各個方向連續派出一明一暗兩次探子,在消息回報之前,我們還是靜待其變吧。」
……
山林中,一個黑色的人影潛藏伏行,小心的借助各處植被來遮蔽身體,一點也沒有因為現在天色陰暗就放鬆警惕,因為就在方纔,先自己一步出發的同袍,被不知從哪射出的箭直接釘死,這令他不敢有半分大意,哪怕週遭沒有半分他人的氣息。
探子從大樹後竄出,好似猿猴一樣靈巧的跳向另一顆樹,然而他剛剛躍至半空,一道指氣無聲無息襲來,擊中他的身體並封鎖穴道,於是一下子從空中摔落下來。他心中一灰,知曉此次任務失敗了……
「真是的,猴子可不會在晚上還四處跳來跳去。」白庸從林中踏步而出,跟隨而來的還有俞子期。
「白師弟倒是仁慈,居然只擒不殺。」
「哈,又不是罪孽深重之輩,在留有餘手條件下能少造殺孽就少造一些吧,反正結果也是一樣,在此次戰爭結束前,就請他們到正道盟的牢房中休息一會吧。不過看這情況,對方大量派出人員探查,看來也是坐不下去,第一步是成功了。」
「他們自是不會想到,我們正是要放過探子,借他們的口來通知閻無辜,老家快不保了。」
「哈,就算我們想全部攔下來,憑這麼點人也不可能做到,畢竟他們可以向四面八方出發,我們也只能做做樣子,創造出努力攔截的印象。不過他們去得,卻是回不得,出發的路可以任意選擇,可終點始終只有一處,攔截起來就比較方便了,到時候派出的人員一個也沒有回來,他們就會不動自亂。」
俞子期笑道:「只怕就算有人能回來,他們也不會覺得安心吧,我覺得白師弟已經將他們吃得死死的。」
白庸眺望刀劍山莊,笑道:「沒法子,我定下的計劃,雙方要比拚耐性,就是針對他們的忠心而佈置。忠心固然是人的優點,可凡事都有兩面性,所謂關心則亂,有時候就算明知山有虎,也要偏向虎山行。算算時間,我也該去問鼎峰,這邊就交給你們了。」
「放心吧,我們這邊絕對比你那邊要安全,不要逼得太緊,小心狗急跳牆哦。」
……
問鼎峰上,戰鬥漸入僵持,雖然已經入夜,但在這裡的都是高手,夜間視物是輕輕鬆鬆,何況如今夜空中的月亮正是耀眼狀態。
在一開始的根基比拚後,閻無辜就試圖以絕招定勝負,結果過於執著,反而一直沒能找到機會,被姬天血糾纏得無法脫身,而且還浪費了許多能以普通招式取得上風的機會,他的天羅掌雖是橫霸,但姬天血的菩薩渡航手剛柔並濟,變化萬千,又加上特意避實擊虛,導致現在兩邊還是勢均力敵,平分秋色。
「一開始的試探,你是故意示弱嗎?」
閻無辜不是傻子,雖然身在局中,難以在短時間內自明,可打了這麼久,也察覺出其中的不對勁。如果對方的實力真有那麼弱,就不可能跟自己比拚這麼久還不顯支絀,觀她神態自若,氣息平穩的模樣,分明是綽綽有餘。
「哦,終於被察覺到了嗎?真是後知後覺啊。」姬天血倒是沒有加以掩飾,很痛快的承認了,「謝謝你的配合,讓我拖延了這麼長的時間,否則憑你九重竅穴的修為,還真不好抵擋。」
在技巧的對抗上,閻無辜並不佔上風,他的優勢在於出現強碰強的時候,能以深厚的根基震退對方。只可惜,這種優勢在作為進攻方的時候並不能發揮威力,尤其是姬天血對戰鬥有著獨特的天賦,有著遠超尋常武者的預判能力,往往對手剛一抬手,她就猜到接下來的數路變化,這種天賦令她在拖延戰上能發揮出如牛皮糖一樣的粘性,怎麼也攆不開,無法拉開距離找到時間施展絕招。
「拖延時間?不管你能拖延多少時間,這場戰鬥你必死無疑!」
閻無辜雙掌一揮,使一招雙龍出海,而且掌氣連綿,一波接一波,暗藏龍門三疊浪的功夫,對手一旦接招,就會被逼得無法脫身,那時他就有足夠的時間蓄勁。
但姬天血豈是如此簡單就能被打發,她在對方出招前先一步腳尖點地,如旱地拔蔥向上騰起,隨即如蜻蜓點水般,踩著退出的掌氣重新逼近閻無辜。
「你現在連擊敗我都做不到,更別說是擊殺了。更何況,我敢打賭,此戰你會先認輸。」
「笑話,這世上能逼我認輸的人還沒有出世!」閻無辜一點也沒將對方的話放在心上。
姬天血在出招間眼光一瞥,看見場外有一名渾身帶傷,斥候模樣的傢伙急匆匆的趕過來,並直接撲倒在忘劍心的身前,她心中已明白狀況,於是意味深長道:「這可難說哦,如果你所重視的人正遭受生命威脅,你會還有如此鬥志嗎?」
閻無辜聽出對方話中別有所指,心神略分,順著方纔的目光注意到場外,他作為主攻方,倒也不怕分心,將真元灌注在雙耳上,聽清了那名斥候的話,初時還有些不明所以,但他身為一教之主,陰謀詭計之道雖然談不上精通,可也並不陌生,以局外人的眼光進行思考,很快就察覺佈局者的用意,臉上頓時陰晴變化不定。
「你們居然用我做誘餌……」
「你不會想說卑鄙兩個字吧,說出來可是會讓我瞧不起你的。」
閻無辜怒哼一聲,飽提魔元,氣凝週身。察覺到他要使用絕招的姬天血連忙搶攻而上,一掌襲向對方的太陽穴——如果是打向胸膛一類非致命部位,很可能會被對方用受傷為代價強行換取時機。
然而眼見掌勁襲面,閻無辜卻沒有半點閃躲的意思,依舊瘋狂運轉著魔元。姬天血心中讚歎一聲對方的決心,手上卻沒有半分留情,佛元凝聚手掌,像是戴上金色的手套一樣,誓要一擊斃命。
閻無辜以頭硬受這力逾千鈞的一擊,竟是被震得七竅流血,但他身上急速運轉的魔元沒有因此停下,反而加速提升,湧至肺部,嘴巴一張,獄龍天吼!
不同於丈百里單純的音波攻擊,此招由元墟教主湧出來,頓時氣勁凝聚成一頭黑色天龍,張牙舞爪,發出驚天怒吼,飛馳而出。
姬天血早有防備,一手結無畏印,一手擋住衝過來的黑龍,身後浮現白衣觀世音像,以柔性氣壁隔開黑龍,以不斷後撤換取洩勁,也因此被直接推上蒼穹。
「走!」
一招得手,閻無辜沒有停留,直接帶著忘劍心離開問鼎峰,快速向著刀劍山莊飛去。
四周觀戰的江湖高手看得莫名其妙。
「這是怎麼回事?怎麼打到一半突然不打了?明明剛到精彩的地方,之前雖然打得激烈,可終究不如絕招對撞來的血性刺激。」
「這勝負該怎麼定?算魔道首領認輸嗎?這傢伙看著氣勢嚇人,居然是個膽小鬼,真是虎頭蛇尾,掃興!」
一名手持鵝毛扇,很有智者氣質的傢伙緩緩道:「我看不是膽量的問題,之前不是有個渾身是血的探子來通報嗎?如果沒有料錯,恐怕是他們的老家被正道端了,所以才急匆匆趕回去。你們想想,蕩魔道君不是沒有出場嗎,十之**就是去掃蕩魔教老巢了,否則以他嫉惡如仇的性格,又怎麼會不親自前來決戰,我看正道這次的布計很成功啊。」
「那我們要不要跟過去看看,說不定會是驚天動地的一場大戰。」
「你要自尋死路我是不攔你,此回如果真是大戰絕對是一場混戰,當時候不管被哪方當做敵人,都很難保住小命哦。」
「那我還是不去了,沒有超出天人境的實力,去了都是送死,還是乖乖待家裡聽消息好了。」
在問鼎峰上方千米處,姬天血終於徹底化消了獄龍天吼的威力,她從空中降下,看著閻無辜等人離開的方向,笑道:「沒想到也是一個猛人,不愧是擔心手下的好首領,可惜,關心則亂,前方還有兩名高手在守株待兔,到時候重傷的你該如何應對呢?」
她平復翻騰的氣血,然後提起真元,同樣向著那個方向快速追去。
前方,閻無辜帶著忘劍心急速飛奔,化作一道黑光,在夜晚中幾乎無法看見,他心急如焚,卻是不斷加速,魔元一催再催。忽而感到一股擔心的目光,卻是忘劍心注視著他額頭上的傷,那一處直接遭到掌勁襲擊,已然龜裂,鮮血染紅半張臉。
「不必擔心,我有真魔元體保護,這等傷勢很快就會恢復,否則我也不敢硬受對方一掌,勁氣沖腦,就是虛空高手也不敢托大,唯有真魔元體在頭顱中有無形氣罩保護,只要不擊中死穴,無論多重的傷都能恢復過來。可惜之前我想著要當做底牌來用,沒能好好利用,不然也不用拖到現在。」
果然,他額上看似嚇人的傷勢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癒合,很快就完好如初,順便用真元驅散臉上血液,再無負傷痕跡,無論誰都看不出,剛剛他承受一招針對腦袋的重擊。
就在快要飛到半路的時候,突然一道劍氣直衝而來,閻無辜揮掌拍碎,卻被劍氣上蘊含的強悍力道阻止了飛行。
「這種劍意,刑無私嗎?」
遠處高峰之上,一人迎風獨立,目光嚴峻,勢如壁立千仞,無慾則剛。
閻無辜急於回去,哪有交戰的心思,當下大喝一聲:「憑你也想阻擋我的前進,不想死的滾開!」
刑無私雖然厲害,但還不能令他擔憂,想離開絕對攔不住。
「一個人做不到,那再加上我呢?」
隨著平和的聲音,齊無憾手持刀劍,從兩人的背後不緊不慢的走來。
兩大高手前後包夾,想將這名極道強者拖在原地,同時在陰暗的山林深處,白庸手持幽月神弓,緩緩對準了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