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第七十八章 文 / 一夢白頭
第七十八章
西和八年夏未秋初,在百花宴上和黑鮫軍少將軍訂親的劉家小姐傳出生病的消息,聽說病情不重,只是斷斷續續總不見好,少將軍為了給劉家小姐一個重大的婚宴,不肯將兩人婚事草草了事,於是兩人的婚事就此擱置下來。
劉長卿瞞下劉誠兮之事,傷勢漸愈的劉誠兮重回劉家暗字商號,夥計們發現重新回來的少主變得沉默少語。他凡事親力親為,並且從外姓人中大力提拔新人。他的此舉得到了暗字商號外姓屬下的擁戴,面對劉家族人的激烈反對,他不聲不響的從暗字商號中揪出幾名家族中的蛀蟲,包括族中反對的最激烈的那房族人,此事讓族中所有人都無話可說。掃清障礙後,他開始真正掌握暗字商號的實權。
尤先回到西隴國的朝暉親王所屬封地廡都高城已過了六天,他聽從李慕的安排將七娘安置在王府外的一座別院裡。李慕因為忙於處理事務一直沒有時間去見七娘,這日他招來別院裡的江總管問及七娘的狀況。
「她真的沒有要求過要見我?」李慕詫異的問。
江總管搖頭:「沒有,可是……」他欲言又止。
尤先看了一眼李慕,問道:「可是什麼?」他們早就料到七娘絕對不會乖乖任由他們擺佈,只是猜不出七娘會做些什麼?尤先想起江開城的官驛,心裡升起不好的預感。
江總管深知這位小主子心性無常,做事如果不得他心,很可能小命就此一命嗚呼,但這事不可能瞞得過……他把心一橫道:「小王爺,這位小姐為人行事太……太過豪邁,別院裡的侍衛個個都不敢靠近她,現今都是別院裡做事的幾個老婆子看著她,您看,是不是……」
從七娘第一日入住別院起,就沒讓他省過一天的心,面對這樣的嬌人,打,打不得,罵,罵不得,每日裡製造的麻煩不斷,他是頭痛不已。
第一日總算能起床的七娘,一落地就開始『活動』手腳,一天的活動量足足砸爛了別院裡三分之二最貴重的瓷器。
看著苦著臉的江總管,七娘輕笑道:「你主子不是早就交待了任我砸麼?幹嘛還一付砸了你家的模樣!」她當然知道這些東西還入不了李慕的眼,不過自己需要發洩,不發洩出來她可是會內傷的,適量的『運動』有益身心健康嘛。
他心下一凜,這位小姐心思伶俐,和以前住過這裡的姑娘大不相同,別的姑娘都是纏著他問小王爺的下落,或是花心思討好他,以便從他嘴裡知道小王爺的愛好種種,可這位……當時他就知道自己有麻煩了。
可是他不知道這麻煩會這麼大啊?!
小王爺交待過,除了不能讓她出府,只要她想幹嘛就讓她幹嘛,小王爺從來就沒這麼重視過一個女子,所以他對這位小姐也不敢怠慢,是每求必應。
第二日,這位小姐說想要習字,他就準備好文房四寶,可是這位小姐不在紙上習字……當日看守她的侍衛現今臉上墨跡未脫,早知如此,他就不會準備最上等的硯台,以至於洗了幾日也洗不掉。唉,本來在臉上寫字也沒什麼,只是她寫的是「李慕乃好色之徒」,他哪還敢讓侍衛見人,只得將看守她的侍衛換了。
第三日,她又要畫畫,他這回多了個心眼,準備的是最下等的顏料,可誰知這位小姐的玩法又變了。她笑盈盈的請看守她的侍衛入房,說是要畫人,讓他們做模什麼特的,可是沒一下功夫,她的侍衛提著褲子衝出了她的閨房。
從面無人色的侍衛口中得知,她居然要侍衛們光著身子作畫……祼體模特,那是什麼東西?這麼傷風敗俗的事侍衛們當然不肯,一個不小心,侍衛趙陽的褲腰帶就被她給拉開了……天啊!這是什麼女人吶?!讓小王爺知道了,趙陽哪還活得了,所以趙陽是千求萬求讓他瞞下這事,自這事後,府裡的男人個個避她不及,不敢去做她的侍衛,他無法只得派了院裡的丫頭去盯她。
可是也怪,這府裡的丫頭開始還視她如蛇蠍,只一日下來,卻個個和她打得火熱……衣服如何穿好看,如何塗脂抹粉紛紛去問她,弄得他生怕出什麼意外又換了幾個老婆子去看著她,只是這兩日下來……他好像又要換人去看守了,唉!
這位小姐什麼古怪的事都做,就是不著緊小王爺,他就奇怪了,他們小王爺年紀雖小,但在高城內也是一等一的風流人物,怎麼這位小姐就不上心呢?
江總管含含糊糊的將七娘的所做所為說了一遍(當然瞞下了趙陽之事),道:「小王爺要不要去看看小姐?」
李慕居然沒有生氣,他點點頭道:「好,我今晚會去玉秀別院,你回去吧。」
江總管總算舒了口氣,告退出府。
此時的七娘正和看守她的老婆子嘮嗑。女人嘛,總喜歡八卦,上了年紀的女人更是如此,所以七娘很快又和她們打成一團。這其中也有好處——西隴國的大小八卦被她們說了個遍,所以西隴國的局勢她也很快瞭解了個大概。
朝暉親王雖說只是西隴國皇帝的堂兄,卻與皇帝感情最好,是當今最有權勢的親王。他的封地廡,地處西隴國要地,是西隴國最富饒的土地,每年的稅收是西隴國其他地方所不及,是塊讓人垂涎三尺的風水寶地,廡都高城更是城池中最富庶的。
聽說朝暉親王府佔地就有近千畝,不過內裡卻沒有建造得富麗堂皇,反而以古樸見稱。朝暉親王除了正妃還有三位側妃,共生了五子四女,正妃肖氏乃肖太尉之女當今皇后之姐,李慕就是肖氏嫡出。
最有權勢也就是最有威脅,七娘低下頭暗想,當他的權勢威脅到皇權時,她就不信,當今的皇帝還會一如既往的信任他?這般瞧來西隴國內也不如表面看到的那般平靜無波,內裡只怕也是暗潮洶湧呢!
門外傳來一陣喧鬧,江總管帶著一群丫頭進了房內。他讓那幾個老婆子出去然後指揮幾個丫頭重新佈置她的閨房。她則被小紫及另幾個丫頭架著進了另一間客房。
進了房後,她就被她們硬拉著洗鮮花浴,這時的她才知道李慕今晚要來了。她啼笑皆非,怎麼她們就這麼希望把她送到李慕的床上?她知道反抗也沒用,只得讓她們為所欲為,她懶洋洋的道:「小紫,你是不是很喜歡李慕?」
小紫臉紅紅的,忙道:「小姐,你可不能這樣稱呼小王爺。」
「避而不答,那就是喜歡了。」七娘盯著她的臉道,「那不如這樣,小紫,咱倆換換如何?」
小紫的臉龐更是紅艷似火,她被七娘盯得左右不是,侷促道:「聽江總管說小王爺最喜歡穿著鮮艷的女子,不如小姐穿這件花榮錦簇可好?」
為什麼要迎合他的口味?七娘撇了撇嘴道:「你如果不想看到我一身是泥的站在李慕的面前,最好給我拿那件青蘿來。」
這些日子小紫也漸漸瞭解七娘的心性,看著她威脅的目光,只得無可奈何的給她穿上那件青蘿素花的衣裙,心裡卻嘀咕,小姐為何這般看小王爺不順眼?
入夜之後,七娘終於等來了久未見面的李慕。
李慕依舊是一身華服,貴氣逼人的模樣,他拉開椅子坐在七娘的對面,七娘瞟了一眼他後又低下頭吃飯。
李慕含笑道:「我的探子說,你只是一個被前丞相收做義女的村姑……我很好奇一個村姑居然能夠吟詩作對,甚至能夠比肩男兒贏得九重門奪彩?劉小姐身份只怕另有玄機吧!」
七娘的心兒一跳,她放下筷子道:「你的探子沒有告訴你,我有三年時間在幹什麼嗎?」
「……被人所救,教你琴棋書畫……只用三年就能將一個什麼都不懂的村姑教成能夠在皇帝面前都落落大方的淑女,你這位從未見過人的恩人可真是有能力!」李慕玩味的笑。
七娘淺笑:「是啊,若不是這位恩人,我怎有今日?七娘對恩人永生感激不盡,只可惜七娘沒有報恩的機會了。」
李慕猝然道:「那麼你這位恩人姓甚名誰,哪裡人,家住在何處?」
七娘雙眸凝視著他,慢吞吞的道:「怎麼,小王爺在審問犯人嗎?」
李慕道:「劉小姐誤會了,小王向來愛才惜才,聽說人以群分、物以類聚,小王在想,會不會那兒還有被埋沒的人才,不知劉小姐可則告知小王?」
從李慕在龍城裡所做的一切以及這次擄人事件,七娘就知道他是怎樣的人了。別看他小小年紀,做事卻心狠手辣且謀略過人,這樣的人怎會不對她起疑心?
說實話,七娘當初用這個身份就是因為它有據可察。但有據可察並不是全無破綻,如果有人有心的話,很容易察覺出她的來歷是經不起推敲的。
人的聰明才智或者可以彌補時間上的不足,天才也許只需要三年就可以成才,但是人的談吐氣質真是只要三年就可以改變嗎?後天已經形成的習慣能夠三年就能改變?
七娘當然明白這些,可是李慕對七娘的來歷再怎麼疑心,沒有證據的他又能怎樣,何況李慕再怎麼起疑也猜不出她真正的身份,她點頭道:「原來是這樣!可是七娘答應過恩人並且發過誓,不將他的任何事吐露出半個字,所以……」
李慕早知問不出什麼結果,他也沒有追根究底,只是他出其不意又問:「那幅美人泛舟圖中的美人與劉小姐一般無二,小王見了都吃驚不小,不知劉小姐看了是不是也大吃一驚呢?」
七娘沒料到那圖已經被人還原,一抹異色一閃而逝,被李慕看在眼中。
「什麼畫的是我……那畫上畫的不是阿璫麼?」七娘詫異道:「那幅美人泛舟圖原來是落在小王爺的手中麼?原來小王爺這麼喜歡打劫……真是可惜……」為什麼不去做強盜?
李慕當然聽得出七娘的弦外之音,他不為所動讓人拿來畫卷,七娘看著他展開的畫,驚奇道:「咦,還真像極了我,除了這個,和我上次見到的圖可真一般無二了,是誰畫的,為何要畫我?」
這是七娘心底真正想問的,這畫到底有何意義?唉,當日就該問清夏蘭舟這畫的來歷,自己被李慕所擄只怕也與此有關,早知這畫會引來這麼多事端,她無論如何也要將毀了
李慕盯著她道:「想來改畫的人定是不願別人知道此圖中小姐的來歷才動了手腳,我也是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其還原的,看來,有人不願意讓人知道劉小姐的身份。」
七娘是有苦說不出,她也想知道這畫中的她到底是什麼來歷啊!她當日只是憑著直覺才改得畫,若知道這麼麻煩能不毀了它嗎,還等著你在這旁敲側擊?
七娘猛然道:「那麼小王爺將我『請』來這兒,也是因為此畫囉?如果是,那麼還請小王爺告知七娘,此畫究竟有何意義?」
「你果然不知道原因。」李慕高深莫測的注視她良久,開口道。
這句是肯定句不是疑問句,七娘怔了怔,這是什麼意思?
李慕手一揮,廳內的所有僕役都退了出去,七娘警戒的看著他,他輕撫著畫上的人道:「一個月後,小王要成親了。」
李慕嘴角露出一絲得意,七娘一呆,他要成親了?
「小王回國後,與新調來高城的城守張笑靈的小女一見鍾情,一個月後我就要和她成親了。」
他成親關她什麼事?幹嘛對她說得這麼鄭重其事,七娘摸不著頭腦,當她看到他盯著她的得意之色越來越深時,一個激靈,臉色頓時變了。
該不是她所想的那樣吧!
「可是,我的娘子似乎還沒有做新娘的自覺呢?」他合上畫卷,還沒等七娘反應過來,他的手已挽上了她的發,「裊兒,你可對你未來的夫婿滿意?」
果然——
七娘瞪著他得意的臉,咬牙切齒:「小王爺的眼神未免太差了,連自己的未婚妻都會認錯?」
李慕的臉靠她更近,他充耳不聞道:「我未婚妻對我也是情有獨鍾,她還未嫁入王府就將她最愛的寵物送來讓我代為圈養,對我可是信任有加。」
沙郎在他手中……七娘直覺的問道:「沙郎怎麼了?」
李慕的頭越湊越近,七娘的發尾被他拉著,無法後退,下意識間側頭而避:「你離我遠些!」
李慕在她耳側輕笑:「將來你就會覺得不夠近了,我的王妃!」
他放開她,道:「它現在可不怎麼好,怎麼,我的王妃擔心嗎?」
七娘瞪著他良久不語,半晌後完全冷靜下來的她才道:「我明白了,你可以安心去籌備婚禮了。」
李慕這次來見她原來就是這個目的。
他以沙郎為要脅,讓她安分守己,以便讓這次的婚禮順利完成。七娘權衡了眼前,決定先行妥協,因為只有這樣才能為將來的出逃創造條件。
她既是以高城城守之女的名義形勢出嫁,就不怕沒有機會出門,只有在出行方便的情況下,這樣一來她才可以找機會救沙郎以及自救。
第二天,親王世子要娶城守之女張裊兒的消息就傳遍了高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