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第三十三章 文 / 一夢白頭
第三十三章
坐在明蘭堂裡的七娘輕輕打了個哈欠,自她察覺那綵頭不是夏蘭舟想要的東西後,她就感到沒意思起來——對手不感興趣的東西爭得還有什麼意思?少了動力的她鬆懈下來後就感到有些倦了,現在她想回客棧了。
「……這位是原在翰林院任職現在已告老還鄉的蘇大學士,」聽到包先生的介紹,七娘抬眼看了看那個蘇大學士,他髮鬚皆白,背脊微駝,看樣子至少七十高齡,他姓蘇的話,不知是不是就是包先生說的那位龍鮫王朝算經最好的蘇大學士?
然後包先生又介紹坐在主位席中的第二位中年文士:「這位是人稱『狂士』的紀森先生。」七娘是聽過紀森的名號的,據聞此人吟詩吟到喜時會手舞足蹈;吟到悲時會痛哭流涕;整個人都是瘋瘋癲癲的,但他作的詩卻是一等一的好。
最後包先生介紹的第三位是個長得胖胖的和藹可親的中年人:「這位是『義山居士』董言。這最後一關將由三位先生出詩題,除了應公子三位,在座的各位若有好詩也不妨吟來,請先生們品評。」
眾人聽了躍躍欲試,心裡都在想,我算經琴藝不如他們,吟詩可未必會輸,若自己的詩作的好,由這三位名家品評後還怕沒有出頭之日嗎?
蘇大學士開口道:「我就以扇為題,各位有誰願意先來。」
大堂稍稍靜了點,夏蘭蕊淺淺一笑:「先生,小女先來現醜。」側頭想了想吟道:「莫道恩情無重來,人間榮謝遞相催。當時初入君懷袖,豈念寒爐有死灰。」
那三位先生邊聽邊晃頭,『義山居士』董言滿意道:「果然不愧是龍鮫第一才女,端的是好文采。」
有了夏蘭蕊的起頭,氣氛就活躍了起來,於是大家就按著座位的順序來作詩,輪到七娘時,她依然是一首不輕不重的平平之作。其他人等仍以應天、夏家兄弟和那倨傲少年的詩句為最好。
在他們其中更以應天的那首為最,所以一圈下來,應天與夏才女平分秋色。
劉誠兮心下疑惑不已,低聲問七娘怎麼了?是否身體不舒服?七娘笑而不語。
再兩圈下來,眾人都知問彩七娘是沒份了,只是應天和夏蘭蕊到底誰能奪彩,還看不出分曉,但心下對應天都是刮目相看。
這時門外進來一個小童,將一張紙條交與包先生。包先生看過之後,向七娘掃了一眼,似笑非笑。他又吩咐了小童幾句,然後轉身對蘇大學士耳語了幾句,那蘇大學士聽後點點頭,對眾人道:「這次以花為題,不論何花皆可。」
……當七娘作完詩後,後面的人還沒開口,包先生手一揚將後面吟詩的人截住,他目光灼灼逼視七娘道:「姑娘才情卓絕,卻不願展露才華,不知是不屑我們先生的品評呢?還是不屑我們葫蘆園的綵頭呢?」
他一語驚四座,七娘亦愕然。七娘還沒開口,只見他左手做了一個手勢,棲在他右肩的梟忽然向七娘撲去,在眾人驚叫聲中,那梟掠過七娘頭頂,七娘只覺頭皮一鬆,烏髮如瀑一頃而下,大堂中頓時鴉雀無聲。
七娘猝不及防之下被人識破女子身份,心中不免吃驚,她秀髮頃到腰下,清雅的五官被這秀髮一襯,越發顯得靈秀,她垂下眼瞼,將眼中的疑惑掩了去,再抬眼時眼中又恢復了往日的鎮定自若。
劉誠兮亦是吃驚,他站到七娘身前,小心謹慎的對各位先生道:「小妹女扮男裝並無欺騙先生之意,只是圖一時方便才做此打扮,若有冒犯之處,還請各位先生見諒。」
七娘見伏在腳下的沙郎安靜又好奇的看著空中盤旋的梟,並無不妥之處,尋思著若他們要對她不利,只怕沙郎早就不安份了,所以心下也不擔心,她站起來道:「大哥把先生看成什麼人了?各位先生都是當今的名士,怎麼會跟一個小女子計較這些。」因為男裝的原故,她說話不得不刻意將聲音壓低幾分,現在她的聲音不加掩飾,嬌中含嗔,聽得旁人耳中難免有些異樣。
她抬頭對著那梟嫣然一笑,纖纖素手向著它的方位一抬:「你把我的頭髮都弄散了,還不將我的頭巾還我?」
眾人呼吸一窒,那笑……明明不是傾國傾城,為何卻讓人感覺顛倒眾生?
夏蘭舟鳳眼微瞇,心底那絲怪異的熟悉感又一溜而過,他在哪兒見過她嗎……他不能確定,這樣的女子他見過可能會忘記嗎?
世上的女子他見過不知凡幾,除了他妹妹蘭蕊,根本沒有人入得了他的眼。那些地位低下的女子他不屑一顧,而大家閨秀的顧作矜持與嬌柔造作也讓他厭煩不已,只有這個少女……她有著大家閨秀的優雅氣度,但又舉止灑脫……而且別的女子看他的眼神常常灼熱中帶著迷濛,但她眼眸清亮有神,看他與看其他人並無不同。她就是老師新收的義女?
包先生見目的已經達到,就打了個手勢,那梟回到包先生肩上時,那頭巾也落在到了七娘手中。雙眉上前要為她束髮,她搖頭制止,自己簡單的用頭巾草草一紮了事。
她邊紮著頭邊好奇的問:「我自問沒有露出任何破綻,包先生是如何瞧出我是女子的?」
包先生道:「姑娘身上有著非常淡的梔子花香,別人或許察覺不出。包某卻長了一個比常人都要靈的狗鼻子,試問一個大男人身上怎麼會有女兒香?」龍鮫王朝只有女兒家才會熏香——眾人這才恍然。
「這也說得過去,但你為何說我才情卓絕,」七娘眼中有著一絲淘氣,「難不成這才情也是可以嗅出來的?」
包先生道:「小斌,將東西拿過來吧!」
七娘認出那小童正是帶自己進第二重門的人,一怔,已知是怎麼回事了。
果然包先生當眾將那小童拿來的紙張展開,正是七娘過第二重門的對聯和第三重門的七步詩。
「聽說姑娘對對聯不需思索,即刻就能對出下聯,別人是七步成詩,姑娘只需三步,還有,姑娘與夏小姐同出棋室,第一個出梅林陣的亦是姑娘你,難道還要包某多說嗎?」
眾人愈聽嘴張得愈大……居然還有比得過夏才女的姑娘?
眾人好奇心起,一擁而上去看……那副對聯上聯是『盜者莫來,道者來。』下聯對以『閒人免進,賢人進。』眾人都道一聲妙,又去看那名為『琵琶』的七步詩:
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語。
嘈嘈切切錯雜彈,大珠小珠落玉盤。
眾人還在看,包先生又接著道:「姑娘這次以花為題的詩,包某給你抄寫好了,姑娘就不用『費心』了。」說完就將一張小箋剃給堂上的先生們。
那個狂士搶先接過小箋去看,看了一遍後他將茶几一拍:「果然是好詩,一般男兒也未必有如此氣魄,紀某服矣!」說得另兩位先生都湊過頭來看。
義山居士就著他的手念道:「待到秋來九月八,我花開後百花殺。沖天香陣透京都,滿城盡帶黃金甲。」黃巢的這首詩雖然只有短短四句,但菊花的精神與外形,被他形容得淋漓盡致,而後兩句更是氣勢沖天,豪氣凜凜。
這樣的詩竟會出自女子之手?夏蘭舟眼中光芒大盛……
那倨傲少年垂下深不可測的眼……好一句我花開後百花殺,這樣的人兒無論如何都要弄到手不可……
「姑娘想是看不起應天,所以不肯以真才示人嗎?」應天開口,他首次露出凝重的表情……這首詩的威力還真不小,七娘依舊處之坦然,心裡卻啼笑皆非:除了梅林陣外,過哪重門是自己的真本事?現在到好,自己反而成了深藏不露?
好吧!既然他們已經覺得自己是深不可測,那就乾脆做得更徹底些,到時可別怪她手不容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