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浮沉 第二十三章 紅蓮 文 / 八千嵐紫
迎風招展，纏在她身上一縷一縷的白紗。
頎長的身影傾斜著拉長。
「骯髒的月光。」
她如是說。
一朵紅色的蓮花綻放在她的左眼眼瞳裡，血蓮。青綠色的紋脈一道道爬滿了她的左半張臉，一如荷葉那般清涼。她並不在意自己詭異的左臉，也沒有把它隱藏起來的打算。如果真的那麼做了，她會覺得很噁心。
一瓣瓣散開，那枝紅蓮透射出妖異的紅芒，在淡薄月光的照射下，瞳紅泣血。望之，讓人不寒而慄。
除卻頭顱，她全身都包裹在白紗裡。裹纏著紗布的腳從泥濘地上走過，卻不沾一點污穢。高高瘦瘦的身材，縱使穿著木乃伊般的輕紗，她卻彰顯著女性凹凸有致的妙曼曲線。
「……真髒啊，這座城市。」
空氣粘稠甜腥，在夜風裡徘徊不散的鮮血的味道，不曾消失過。涼涼的，讓人吸了會上癮的，有毒的味道。「我喜歡這裡。」女人張開雙臂，擁抱她第一個看到的活著的人。
那人一臉病態，佝僂著身體，一雙死氣沉沉的眼睛眨也不眨，任由女人簇擁著他的頸項。因為她過於用力，他感到呼吸很困難，肺泡裡的空氣都被她勒出來了。再被她抱下去，「我大概會死。」男人意識到了這個問題。
問題不是很嚴重，早晚都要死。神啊，可以的話，不要再給我來世，讓我永遠的消散在天地間好了，男人一臉虔誠，開始為自己做最後的禱告。
不大不小的一座城市，人口流動量很大。每天都會湧進來很多很多人，男的，女的。每天也會死掉很多很多人，男的，女的。死在昂貴的床上，死在冷漠的槍子下，死在不起眼的角落裡……
女人突然放開了他。
瞬間湧進肺裡的渾濁空氣讓他一陣眩暈，呼吸的實感，活著的真實。
尚且在人間。
「你的運氣太壞了……」
她說。
氣運使然。
男人的身體開始膨脹，幾秒種之內，他變成了一圓滾滾的、血淋淋的肉球。高速旋轉著，紅潤的液體不住地飛濺。
潑灑熱血的肉球。
「蓬——」
直徑超過三公尺的紅色血霧散開，碎骨、肉泥、濃熱的液體。
纏在女人身上的紗布柔軟地飄動、揮灑，推開了噴射向女人的各種顏色的殘骸。一塵不染，飄絕夜色之外。她安靜地欣賞著毀滅的餘燼。無趣多餘有趣。
不過如此。
也就這樣罷了。
黯淡無色，寂寂無聞，一場凋零。
女人昂首挺胸，轉身，向城裡走去。一場盛筵的開始。
漠然揮手。向生者致敬。
有車子急速駛來。根本就是撞向她。
無視車速，無視這短暫的靜謐。車輪凶狠地擠壓路面，狂囂的摩擦之聲一路而來。
舞動著，無力地舞動著，向前舞動，數十匹紗布鋪向了那輛飛馳而來的車。
黑色的敞篷車怒沖沖地撞著那一匹匹的紗布，向後退去，腳不沾地，她軟綿綿地後退，不過，車的速度慢了下來。
向後退出一段不近的距離，敞篷車停了下來。
墨鏡，貼著頭皮的黑色密匝短髮，人偶師率先從車裡走下來，他繞過車頭，打開另外一扇車門。因為戴著墨鏡，所以看不出他的表情。因為他自稱是害羞的男人，所以戴著墨鏡。
moon從車上走下。
她的面貌不曾改變，衣著也沒變化。像是被某種福爾馬林液體浸泡過的屍體，一個月前，三年前，五年前，更久更久以前，她還是這般模樣。
眼生紅蓮的女人，收起全部的傲慢，溫順的小狗般站在moon的左邊。
人偶師負手站在moon的右邊。
moon隨手勾過那女人胸前垂下來的一段紗布，她用布擦拭她的手背。
「紅蓮，你為什麼要躲著我？」moon淡淡說道。
「……沒、沒有。」
被moon喚作紅蓮的女人囁嚅道。
moon：「我懶得聽你解釋。」
紅蓮：「moon姐，您找我，有什麼事情麼……」
moon：「你說呢？我為什麼找你？」
紅蓮，她左眼裡的那枝蓮華全都合攏了起來，臉上密佈的綠色紋脈也是一緊，絞動了一番的畏懼眼神。怯生生地盯著moon，她的一切都是她給的，她若前來回收，她將失去一切……
紅蓮緊張道：「……moon姐，我不是有意躲避您的……就算我想藏起來，也……」
又該躲在哪裡呢？
不過是逃竄的食腐螞蟻而已。
moon把那道紗布放了下來，它上下飛竄，好似受到了極大的驚嚇。明明只是紗布，明明只是偽具，仿造秘寶製作出來的冒牌貨。虛假不堪的東西。
moon給了紅蓮兩件偽具，她身上裹著的紗布，還有她眼睛裡的那枝蓮花。她原本有名字的，不過因為moon記不住，所以才用「紅蓮」這般稱呼她。
moon望向遠方。
你所看到的世界，應該很絕望吧。紅蓮冷冰冰地想道。紅蓮窮盡她的思考，也弄不清楚站在她旁邊的蘿莉模樣的存在究竟想做什麼。
moon對紅蓮說：「你去找化妝師，她會告訴你，你該做什麼。」
聽到化妝師三個字，紅蓮偷偷地瞥了一眼moon，稍縱即逝的一瞥，不敢在她眼前有丁點的放肆舉措。付不起代價，不敢賭。她不在意是否活著，如果moon取走她身上的這兩件偽具，她真的會崩潰。對她來說，比死還要殘忍。力量帶來的壓倒性的快感，一旦擁有，放得下麼。
「我馬上就去化妝師所在的那座城市。」
紅蓮用清晰但又很小的聲音說道。
moon：「我不會有那麼多的耐心。還要，我最近的愛心比較少~~~~~~」微笑微笑。
moon的笑讓紅蓮心裡都結冰了。愛心，那種高尚的東西，你有麼？紅蓮心裡不無嘲諷，不過，她旋即又想到自己也沒資格說那個女人。因為有相似之處，莫名的排斥絲絲而生。大概，她自己也未曾注意到。
還沒進城，就要離開。
速度很快，因為是逃竄。
紅蓮一秒也不想多待在moon身邊，離她越遠越好，一直都是這麼認為。
看著消失的紅蓮，人偶師對moon說：「她很害怕大姐你。」
moon笑道：「她是害怕我取走她身上的那兩件垃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