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浮沉 第二十一章 醬 文 / 八千嵐紫
夜色搖曳,月華點點。
白天的餘燼終歸於虛無,黑暗籠罩著大地,再亮的燈火也取代不了黑夜瀰漫的昏暗味道。欲蓋彌彰。光鮮的,醉人的,無情的,迷人的,無盡燈火。
烏鴉飛來。
枯枝之上,傲然地站著一隻黑色的精靈。不屑的,慵懶的,紅色的,目光。
從烏鴉眼裡射出兩線幽紅色的光束,那兩道紅線微微震顫著來回掃蕩整片廢墟。一隻有著昆蟲外表的虛,被那兩線光束所吸引,振翅飛出。「蓬!」一小團紅霧激散四射,在暗淡月色的掩映下,一片紅濛濛的細霧飄散在兩道紅線四周。
烏鴉細長的喙一張一闔,那蓬血霧嗡嗡嚶嚶顫鳴著凝成一道彎彎曲曲的血線,上下喙張開,那道血線一圈一圈地在烏鴉的舌頭上纏繞,最後,血線溶成一滴深紅色的血珠,紅豆大小的血珠沿著烏鴉的喉嚨滾了下去。
如鯁在喉。
烏鴉艱難地吞嚥下了那顆血珠。
「……真難吃!」
吐出這幾個字。
因為無聊,因為沒食慾,所以才想到了補充能量,虛妄之力也好,存在之力也可以,都可以吃的。散漫地拍拍翅膀,烏鴉在那枝隨時都可能斷裂的樹枝上左右移動。
因為懶得思考,因為不想運動,所以才會左右挪動身體。
烏鴉認為自己很有個性,它先是捕捉到了一種想法,隨即身體就做出反應,對著幹,絕不按照自己的想法辦事。
那棵枯死了很長時間的老樹,突然劇烈地晃蕩了起來,枝椏亂顫,樹皮嘩嘩剝落,唯獨烏鴉抓著的那枝樹枝紋絲不動。
像是一陣風吹過,夜幕裂開了一道兩公尺長的口子,一雙淺褐色的並且長滿了蜷曲汗毛的手艱難地扒著裂口,想要從那道口子裡鑽出來。
烏鴉的身體向左傾斜,右眼皮睜開,紅色的鳥瞳瞅著那兩隻毛手,似乎對它們產生了極薄的興趣。「吾那愚蠢的僕人喲,你在做啥子事情?」烏鴉嘲諷道。
「喀喇!」一陣碎裂的聲響,一隻身型壯碩的猩猩從崩碎的空間裡躍了出來,身高兩公尺七十三公分,雙臂垂直過膝。
上半身罩著粗獷而又性感的白色小背心,下半身穿著紅色的中分褲,涼拖鞋,而且左右兩隻猩猩腳上套著的拖鞋,顏色不一樣,大小不搭配,至於款式,可以歸類於女性用品。
猩猩吼道:「主人,我來看你了!」
烏鴉差點被它那一吼給震下樹枝,「吾那嬌滴滴的微型小耳朵都被震聾了,汝就不能小點聲麼?」
猩猩朗朗道:「主人,您在這裡幹什麼?」
烏鴉:「構思偉大的侵略人類的計劃。」
猩猩:「在您的計劃裡,我扮演什麼角色?很重要嗎?」
烏鴉:「汝,汝自然作為故事的悲劇男7號出場,既為悲劇,汝將以猩皮裹屍收場。」
猩猩:「生亦何歡,死亦何歡!革命尚未成功,我甘願拋頭顱、灑熱血。縱然前面是油鍋,我也雄赳赳地跳進去!一個我倒下去了,後面還有千千萬萬的我,他們前仆後繼,譜寫了一曲又一曲的猩生高歌!」
烏鴉:「夠了,汝只會變成煎猩猩。」
猩猩正色道:「主人,您來現世十五天七小時十八分鐘三十二秒,請問,您的偉大計劃進行到哪一步了?」
烏鴉:「醞釀,還在醞釀。大致的雛形,基本上還很模糊。但是,吾相信,假以時日,一項驚天地泣魔王的不朽計劃終將出現。」
猩猩面皮不驚,眼露鋒芒,隨即黯淡了下來。它說:「主人,請您不要忘了自己的使命。」
烏鴉:「使命,那種東西不要也罷,吾志向遠大,現世,對於吾來說,太小了。魔王是吾的終極目標,當然,吾亦知道那種事情是不可能實現的。鏡中花,花非花,水中月,月非月。何苦來哉,吾,太執著了!唉,吾為什麼要和自己過不去?吾草!不管了,且讓吾隨波逐流吧,吾要用時間來治癒自己受傷的心……」
一臉哀傷的烏鴉,它的臉很黑,看不清楚哀從何來。
質問猩猩,猩猩一臉茫然,不知道烏鴉哪來的那麼多憂傷。「……魔王,何謂魔王?」猩猩一聲長歎,「主人,我們要有自知之明。啊,對了,主人,您見過我們偉大而又不朽的領袖麼?」
烏鴉慘然笑道:「有過數面之緣,不曾近觀,但曾意淫過其中的一位……」
猩猩跳了起來,一躍三公尺,用它那厚實的猩猩手掌蓋住了它主人的烏鴉嘴,「噤聲!這種話,不能隨便亂說!」
烏鴉從猩猩的毛手裡鑽了出來,歎息道:「吾之僕人,汝,汝是否對母猩猩動情過?」
猩猩:「情為何物?」
烏鴉:「就像吾經常給你吃的香蕉皮。」
猩猩:「原來情是皮。」
烏鴉:「是了,感情不過是一張皮。」
猩猩:「……主人,我為什麼來找您?都被您唬暈了,正事都忘掉了。」
烏鴉:「汝是來和吾探討哲學的,汝知否,曾經有一位白髮蒼蒼的烏鴉說過這麼一句話,猩猩安知烏鴉之志哉?」
猩猩:「主人,我想起來了,我是前來關心您的侵略現世的偉大計劃!」
烏鴉站在猩猩的頭顱之上,淡然一笑,道:「汝啊汝,都說了,吾需要時間來治癒吾那飽受創傷的內心,再偉大的偉人也會累的,累了自然要休息,休息是需要時間的,時間啊……」
猩猩:「主人啊主人,我就不明白了,為什麼您總是受傷?而且用來治癒傷口的時間呈現增長趨勢?」
烏鴉:「吾心中的傷口好似鹽巴,鹽巴愈來愈多,用來沖淡鹽巴的水自然越多,時間就是那水。水量不增,鹽巴豈不是很鹹。啊嗚,痛痛痛,吾心中的傷口又在隱隱作痛!讓時間來得更猛烈些吧!」
猩猩:「…………」
烏鴉做痛苦狀。
猩猩雙手捶胸,哀嚎道:「現世的人都說猴子的臀部紅,豈不知我輩們的胸肌也很紅,日出猩肌紅勝火,怎不憶江南。我名,醬男。」
烏鴉插嘴道:「哎呀,哎呀,汝的名字是吾取的!」
醬男:「f-u-c-k——」
烏鴉:「名字而已,不過是身外物,請不要在意。」
醬男:「主人,我給你取一個名字,怎樣?」
烏鴉:「吾有名字。」
醬男:「……您的芳名?」
烏鴉:「吾名,性感的白天鵝。」
醬男:「您是在開玩笑的吧?」
烏鴉:「切,汝真是沒有幽默感的猩猩。」
醬男:「主人,我們去征服現世吧!我必當作為您的長矛,為您掃平路上的一切障礙。」
烏鴉:「吾的心口又開始痛了……」
醬男:「聽您這麼說,我的頭也開始痛了!」
烏鴉闔上了它那雙沒怎麼有生氣的鳥眼,它把鴉脖埋在翅膀裡,開始打瞌睡。睡意襲來,就算是烏鴉,也要睡覺啊。
一鴉假寐。
其意圖相當明顯,走吧,走吧,猩猩,你就走吧~~~~~
醬男側著腦袋,思索了幾秒鐘,隨後,瑪魯枷把它的主人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樹枝上。離開。
烏鴉半張開它的左眼,旋即闔上。
「醒來吧,吾的二號僕人。」烏鴉說。
另外一隻瑪魯枷的身形漸漸清晰,它就是烏鴉爪子下面的那顆枯樹。
一張皺巴巴的臉,乾癟地抽搐了一番,枯樹說:「主人,您喚醒我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要吩咐麼?」
「非也。」烏鴉搖了搖腦袋,「吾只是想和汝暢談一番吾心中的憂傷。」
枯樹上浮起的那張臉,消失了……
烏鴉苦笑道:「醬苦瓜,汝為啥又睡了?唉,為甚汝就不能靜下心來和吾聊聊天?」
枯樹枝椏震顫了一番,算是對烏鴉的回答吧。
水紋般蕩漾的乳白色水暈在樹梢上方一圈一圈浮起,憂鬱的鴨子游了過來,鴨子一身藍色的鴨毛,而且長了兩個脖子,每個脖子上都粘著一顆鴨腦袋。雙頭鴨。
雙頭鴨:「主人,您喚我何事?」
烏鴉:「無事,不過是想和你聊一聊人生,不,鴨生!」
雙頭鴨:「沒事?請不要呼喚我過來,人家正在談情說愛咧!」
烏鴉:「真好,你們雌性同體。羨慕啊!弱弱的問一下,你們的性別真的不一樣嗎?」
雙頭鴨:「……您想證明什麼?」
烏鴉:「醬鴨子,吾不過是畸形地心理變態而已,很普通地質疑你們幸福的鴨生……」
醬鴨子小聲嘀咕道:「……哪裡普通了,您分明是故意找碴,確實,活的時間是我們的幾倍,不變成神經鴉,說不過去呢。」
醬鴨子的另外一隻腦袋點頭道:「夫君,你說的太有道理了,小女好好崇拜你哦。」
雄性醬鴨子:「夫人,你今天的嗓音好好動聽,為夫喜歡。」
烏鴉:「吾去,你們就不能別再發情了!」
雙頭鴨中的雌性腦袋:「主人,說吧,說出您卑鄙的計劃,我們會好好地做你的幫兇。」
雄性腦袋:「是極是極,不過,我們不是幫兇,是幫鴨。」
烏鴉:「蘿莉筆記,已經不是吾的目標。九妃,吾新的目標。」
枯樹來了興趣,那張愁眉苦臉也散發著興奮的神色,「主人,我們要抓住她麼?」
雙頭鴨中的雄性腦袋:「奸了她?」
雌性腦袋:「然後再殺了她?」
烏鴉:「不,要活的……」
枯樹:「她在哪裡?」
雙頭鴨中的雌性腦袋:「笨,主人要是知道她在哪裡,就不會在這裡無所事事了!」
雄性腦袋:「嗯嗯,夫人,你的聲音就是好聽!」
烏鴉:「接下來,吾有幾件很重要的事情需要你們去做,吾所說的每一個字,你們都要記清楚了,不能向外人透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