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只有我不知道的世界 第十一章 所謂的 文 / 八千嵐紫
斷斷續續的呻吟聲,像是從老鼠洞裡鑽出來的痛苦之聲。
月色照亮了夜空。
獨眼的烏鴉單腳站在光纜上。
小拇指般粗細的蚯蚓扭動著黏腥的身體從穢土裡探出腦袋,烏鴉眼中閃過一從淬綠色的光影,俯衝而下,枯黃色的爪子抓住了蚯蚓的身體。
雙爪用力,「噗」的一聲,濃烈刺鼻的黃色液體從蚯蚓的身體裡噴出,一分為二的蚯蚓。
獨眼烏鴉兩三下就把斷裂的蚯蚓吃掉了,「弱小的虛……」
妄,烏鴉。
在夜晚裡狩獵的獨眼烏鴉。腐汁從它的尖嘴邊留下。
它在笑。
漠然的注視著這座垃圾場的夜晚。
在它心裡有比其翼還要黑暗的空洞,無論用多少只「虛」都填不滿。飢腸轆轆的「妄」。
在足夠強大之前,烏鴉一直小心翼翼的狩獵著弱小的虛。「妄的味道是不是更美味些……」亮晶晶的唾涎從它的嘴裡滴下。
不去攻擊人類,謹慎的隱藏起自身妄的氣息。為了生存。它的人類母親死掉了數十年之久,是一位很怕死的老者。即便全身插滿了管子,即便被疼痛折磨的只剩下乾癟的皮囊,他還是生出了「虛」,從他的虛妄之力誕生的虛。
雖然吃了自己母親的存在之力,但烏鴉並沒有得到多少,畢竟,他本來就要死了。
如果用人類的話來形容,它就是可憐的棄嬰。
與生俱來的貧瘠,唯有通過自己的努力才能一點點向上飛。「……我一定會飛到那裡去!」它這麼對自己說道。
躲在污穢不堪的腐壤裡,很多弱小的虛樂此不疲。
闔上了眼睛,烏鴉自嘲似的用爪子翻弄骯髒的爛泥。有一段時間,它喜歡扎進臭水溝裡去抓躲藏在裡面的米線虛。
左腳抬起,向前一步走。
右腳抬起,向後一步走。
有一個獨眼的人類在那裡做著奇怪的動作。
烏鴉飛到垃圾箱上面,站在那裡,盯著那個人類。他身上散發著危險的味道,獵人的味道。「……我被盯上了啊。」這麼想道。
已經察覺到雙方絕對性的差異,逃跑也沒用的。所以它試著挑戰獵人。明明一個人類都沒有襲擊過,為什麼還會被獵人盯上?
毫無公平可言。
毫無道理可言。
毫無同情可言。
它全身的鳥毛全都膨脹了起來,就像是一滑稽的小丑。我這是在恐嚇獵人嗎?真是有志氣呢。自我感歎道。
正常的人類都不會光顧這裡的。垃圾成山,泛著花花綠綠油光的污水匯聚成河。他是怎樣的一個傢伙呢?在這裡怡然自得的吞吐著煙圈。
「轟!」、「轟!」、「轟」——
垃圾山突然湧動了起來,數十公尺高的山體起伏不斷,數百座垃圾山串成了一條彎曲的山脈。
月色下,就像是腐爛的大地上出現了一條醜陋的傷疤。
烏鴉快速的飛向了高空,它感覺到一股強大的震懾,整個垃圾場都籠罩在粘稠的威壓之下。不得了的東西出現了。垃圾場的王者,蚯蚓虛中的王者,也可以說是它們的進化體,一條六十幾公尺長的大蚯蚓盤踞在最高的垃圾山之上,妄。不過,它和烏鴉明顯不是一個等級的。
紅色的,灰色的,土黃色的……大蚯蚓的軀幹呈現不同的顏色。
黃綠色的眼睛,就像是爛菜葉般的顏色,蚯蚓傲然的俯視著那個獨眼獵人。
天子,他用手掐滅了手中的煙。
「好臭!」
吐出這兩個字。
打著傘,穿著黑色的長筒靴,一位嬌小的女孩向天子走來,詩音。
「大叔,快點工作吧。我想早點離開這裡!」
「我的愛徒喲,叫我師父!」
詩音白了一眼天子,「空絕」淡淡說道。
就像天空灑下了水線,整座垃圾場都被詩音的「空絕」覆蓋了。
好奇心很重的烏鴉也被捲入了其中。本來,它可以逃掉的。「我真是自戀了呢。像我這種不堪一擊的傢伙,他們才不會在意我呢。」
盡可能的飛得很高很高。
「大叔,好好工作。我已經收過訂金了。」
詩音張開一長方體狀的結界,保護自己。透明的結界,可以看到外面。
空絕內,亮白如晝。
天子的左手搭在額頭上面,向著不遠處眺望,那只很暴戾的大蚯蚓挑釁似的吞吐著土黃的虛妄之力,在它附近的垃圾山都被沖翻了。濁臭熏天,腐液亂竄。
泡在臭水裡面的垃圾。還有左腿跨在一張圓桌上面的獵人。
誇張的紅色大劍橫空出現在天子的肩上,扛著它,秘寶,緋罪。
那把大劍要比詩音高多了,一度想要把它從那位大叔手裡搶過來,奈何,那人說時候未到,大劍不可易主。
那條很長很臭的大蚯蚓從垃圾山上滑了下來,分開一道垃圾之路。
各種各樣的rubbish還有污水形成兩道十公尺高的屏障,蚯蚓從中間飛度的滑行著。
它的目標,那位憂愁的獵人。
蚯蚓張開嘴,一道黃色的虛妄之箭射向天子。撕開空氣,衝開前方的垃圾堆,土黃色的長箭發出尖銳的破空之聲。
天子右手抓住劍柄,對著那道土黃色的長箭橫劈而下。
轟——
紅色的劍芒撞碎了那只箭,土黃色的虛妄之力激射而出,「嗤嗤」聲不絕,數十公尺之內的垃圾堆都被削平了。
天子躲在自己張開的結界後面,大劍斜插在一暴露在污水上面的石塊之上。
蠻橫的撞開前方的垃圾上,蚯蚓並未停下,紛紛灑灑的臭雨讓垃圾場上空瀰漫著難聞的味道。
「刷」、「刷」、「刷」……
數十支由虛妄之力凝成的兩公尺長的箭再次破空而來。
天子單手解開擋在自己前面的結界,隨即雙手握劍,向前跳去,三支長箭觸碰到天子的大劍,直接迸裂,像黃沙一樣散開。
豎劈,橫砍,天子興奮的用「緋罪」折斷一支支的長箭。
數十秒而已,天子前面再無長箭。
雙腳踩在渾濁的污水之上,在他鞋子底下有一層紅色的存在之力積聚而成的墊板。畢竟,穿著鞋子在臭水裡走來走去還是需要很大的勇氣。
詩音不知道躲到哪裡去了,天子向後看的時候發現她人已消失。
「……真是的,難得我想讓那隻小丫頭看到我帥氣的一面!」
嘀咕著,天子扛著大劍向蚯蚓走去。
一層極薄的紅色光暈罩在天子的身上,可以用來阻擋濺在他身上的污水還有黏糊糊的rubbish。
距離大蚯蚓不足三公尺。
它只是稍稍抬起了前半個身體,五公尺之高。那條粗壯的尾巴在蚯蚓的後面左右搖擺,風聲陣陣,水花亂射,還有向左右飛竄的大塊大塊的傢俱、箱子、汽車,它們已經被蚯蚓的尾巴拍碎了。
蚯蚓停了下來,注視著天子。在它左右兩邊的垃圾屏障也嘩嘩的落下,堆成兩排道路。沒人上去走就是了。
人言:世上本無路,走的人多了就有了。
似乎,不是那麼正確呢。
抬頭盯著大蚯蚓嘴裡流淌的哈喇子,天子終於明白了「用口水淹死你」是怎麼一回事。
可以的話,他可不想有這種體驗。
「人類,你為什麼要打擾我的休息。」
聲音異常洪亮,在天子聽來就像是一炸雷在自己頭上散開。
「那啥,你可以小點聲嗎?」
「…………」
大蚯蚓鄙夷的瞥著天子,神情極為不屑。搞啥,小小一隻靈長目動物也想對我指手畫腳?
有一隻手從蚯蚓的身後晃了晃,天子捕捉到了,詩音已經溜到大蚯蚓的後面了。它沒有察覺到。
「你丫太噁心了,身上的味道太腥了!」
要是用你做魚餌,需要多大的魚鉤?大海裡是否有那麼大只的魚回去咬你嗎?天子突然想到了這個問題。
釣魚,是一件很愜意的事情。前提,有魚肯上鉤。
當然,用直鉤釣魚的,絕對是一腦殘。那樣如果也能釣到魚的話,天子相信那條魚一定瞎了它的魚眼。
無巧不成書。
無巧不成神話。
某公釣魚,願者上鉤。
收起了大劍,天子從上衣的口袋裡拿出一皺巴巴的煙盒,從裡面彈出一根香煙,打火機都沒用,直接用左手手指點燃了香煙。利用自身的存在之力。熱能而已。
大蚯蚓鬱悶的流著口水,鬱鬱寡歡的盯著下方的那只靈長目動物。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疑問。
天子帥氣的向空中吐出一圈圈的煙圈。
「走好∼∼」
這麼說道。
下一秒,蚯蚓的身體開始剝落,就像土牆上面掉下了一層層泥土,大塊大塊的肉從它身上砸下。
「——!!」
天子極為敏捷的向後跳去。
小丫頭,你真是……
昂起的那小半截身體迸裂脫落了,比水缸還要大的肉塊要是砸到了人,肯定會吃不消的。詩音厭惡似的向後走去。就像是在和她比賽似的,大蚯蚓在水裡面泡著的那段長長的身體一段段崩潰,向後崩潰。詩音走到一塊乾淨的水泥地的時候,剛巧,蚯蚓的身體完全消失。
天子大聲道:「徒弟喲,你對它都做了什麼?」
詩音淡淡道:「也沒做什麼,不過是把我的存在之力注入了怪物的血管裡面。」
方正是不需要的地方,破壞掉就破壞掉好了。懶得去修復空絕內被大蚯蚓破壞的垃圾。「嗯,天上還有一隻小怪物。」自言自語道。
隨手解開空絕。
白晝消失,夜晚再臨。
原本的時間。原本的空間。
大概。
「師父,你真是沒用呢。」
「。」
你這丫頭難道就不知道什麼是尊敬師長嗎。天子不悅的想道。現在的孩子啊……
遙想當年,他也是相當叛逆呢。
有其師必有其徒……?
「恐怖的小丫頭,真是厲害呢。不知道你將來會成長到什麼地步……」
你的格局,很大。
詩音走在天子的右邊,和他保持一公尺左右的距離。不喜歡煙的氣味。
獨眼烏鴉低嗚了一聲,飛走了,這座垃圾場什麼都沒了,蚯蚓虛的王死掉了。
你用眼睛看到了什麼。
想看的,不想看的,污穢的,濁劣的,美麗的,所謂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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