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初入仕途 第七十九章 光鮮背後的辛酸 文 / 深悟不空
第七十九章光鮮背後的辛酸
在數聲怪叫後,原本還在空中盤旋的鳥群四散飛走,一員老將停下腳步,抬頭看了看恢復寧靜的夜空,還是忍不住對身邊人勸誡道:「客師,過猶不及啊!」
「二哥,我只是隨性而已!」李客師歎了口氣,又道:「想必馬骨越滋潤,也越合燕昭王的心意!」
聽到一向玩世不恭的弟弟突然說出這種話,李靖大吃一驚,儘管知道此處就只有他兄弟倆二人,卻還是下意識的左右顧盼,擔心隔牆有耳,嘴上想說弟弟幾句,卻又吶吶無言。
李客師看出李靖的擔憂,道:「二哥,這三五丈之內有無活物我最是清楚不過,不然整天白跟禽獸為伍了!既然今天話趕話已經說到這了,我便再說句男兒氣短的話,只要長孫娘娘安在,你便不必替我擔心,即便將來長孫娘娘仙去了,只要太子即位,我也可保得富貴,既然這就是我的命,我便認了!」
平素看上去「渾」得不得了的李客師這番話把兄長說得啞口無言,頓了頓,卻又聽李客師又道:「二哥,朝中文韜武略勝我者多矣,就是我最擅長的武藝,能贏我的人那也不少,何況你即便是力敵千人卻又頂什麼用,秦叔寶武功蓋世,萬軍之中取猛將首級如探囊取物般輕巧,可他現在怎麼樣?還不是天天臥床不起!兄長,你和我不一樣,憑你胸中錦繡,天下又有幾人能及?我李家有能出你這樣一人,那便是祖宗積德了,兄長再莫勸我,有道是仁者求仁,智者求智,你我雖活法不一,求個殊途同歸罷!」
聽完李客師這番肺腑之言,李靖算是徹底明瞭了弟弟的心意,當下默然不語,沉吟片刻,才道:「這話出你嘴,入我耳,以後不可再言,客師,進去吧!」
李客師點點頭,跟在李靖後面朝著大廳中緩步走去。
這李客師剛才所言的一番話是有所指的,他出身東宮……
(按:李客師的出身有爭論,他在玄武門之變一個月後被封為領左右軍將軍(從三品),而他的原職是右內副率(從四品上),這個右內副率並不是李世民的天策府下轄的職務,而是隸屬於東宮太子右率府,這就表示李客師要麼是原李建成的部屬,要麼是李世民在政變成功後那短短一個月時間裡進入東宮的。
但第二個可能性太小,李世民那短暫的太子生涯裡所配備的東宮屬官基本上是天策府的舊班嫡系人馬,若李客師政變前為李世民部下,那卻無法解釋《舊唐書》、《新唐書》和《資治通鑒》在對玄武門之變的描述中,為何找不到李客師曾出過力的蛛絲馬跡!
很多人都認為李客師是李世民的手下,其實是源自《資治通鑒》第一九一卷中,李客師和侯君集、段志玄等李世民鐵桿一起被封賞的記載,須不知當日的晉陞名單中還有薛萬徹這等原太子心腹!又或者把右內副率當成了天策府編制,所以這些都成不了證明李客師乃李世民部下的直接證據,而且從李客師的生平可以看出,此人武德九年升任的領左右軍將軍,到他活到九十多歲去世,在這期間的四五十多年時間裡,他職務在十六衛中調來調去,卻還是從三品的將軍不變,這也可以從一個側面應證他的出身。所以,本文取李客師乃李建成部屬之見)
當初李世民大賞功臣時,為了安撫李淵以及太子、齊王的部屬,特地選了些當年站在自己對立面的人大加封賞,李客師便是這些人中之一,不過和薛萬徹這等人不同的是,李客師和李世民還沾點親,他的老婆乃是當朝太子妃長孫娘娘(馬上要晉位皇后)的堂姐,再加上他有個用兵如神的二哥,這些隱性因素最後終於促使他成為李世民選中用來安撫眾人心思的示範人物。
此時在外人眼裡,他兄弟二人皆身為朝廷重臣,可是光鮮的背後,卻又藏著常人無法看到的辛酸。
李靖在武德八年就是從二品的安州大都督,武德九年因為戰事調任靈州道行軍總管,就是這一年,他在李淵三子激烈的權力之爭中高掛免戰牌,表示兩不相幫,史書上沒有多少記錄他武德年間與太子、齊王往來的信息,倒是他和李世民走得頗近,他的中立對太子、齊王無礙,因為他們原本就沒有指望過李靖,可這種作法對李世民就大不一樣了。李靖是手握軍權的國家大將,和自己天策府中的尉遲恭等家將完全不一樣,可以說他的這一表態,對李世民的打擊絕對不輕。
所以等到了李世民一登基,便把他調到尚書省擔任刑部尚書,這刑部尚書雖然不能說不重要,但一個人調職擔任另一個職務,我們要結合他從前的資歷和身份來看他是晉陞了還是貶低了,到刑部任職對李靖這個老軍人來說,怎麼看都有點懲罰的味道(收兵權),只不過李世民做事手段還是很高的,儘管是貶,卻又讓被貶之人不是很丟面子,也許這就叫做響鼓輕擂吧。
再說弟弟李客師,他身為從三品的將軍,也是富貴無比,但這將軍乃是衛所中大將軍的副職,歷來做副手想要做得威風,不出三條,一是和正職搞好關係,你說話他支持,這樣你才有威信,二是和正職的上級也是自己的上級搞好關係,你說話正職不支持,但上級支持,倒也可以與正職分庭抗禮,鹿死誰手猶未可知,最後一條就是爭取大部分中下層幹部,但這條難度太大,一般人做不來。這三條對於出身李建成部屬的李客師來說,都不實際,所以他才整日裡與禽獸為伍,打發寂寞。
「老臣參見陛下!」「臣參見陛下!」走進大廳,李靖和李客師二人向李世民行禮道。
「兩位愛卿免禮,客師啊,和大家喝酒去吧,我跟你兄長有些話要聊聊!」李世民對李客師道。
李客師躬身行了一禮,便下去喝酒去了,李世民對著身後的刀人道:「給李大人搬個椅子,他年紀大了,不耐久站!」
聽李世民這般說,李靖忙謝了,待坐定,道:「陛下,今日乃十六衛的將軍們慶賀魏國公官復原職,不知陛下喚老臣來何事?」
他在進來時便瞧見在座都是在職的十六衛大將軍或將軍,沒見一個文官,此時他擔任刑部尚書,告別軍界已經快兩年了,是以有此一問。
李世民看著李靖,並沒急著答話。這李靖說來也是歷盡風浪的人,心下也不忐忑,只是微笑的迎著君上的目光,過了半晌,李世民才道:「藥師,家裡待久了,該出來透透氣了!」
常言道: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順!已快花甲之年的李靖怎麼聽不出李世民話語中的機鋒?自從接了刑部尚書一職後,自己閉口不談兵事,每天上朝下朝,進衙出衙,很少和其他朝臣走動往來,私宴什麼的更是能推就推,不能推也推。
今天在這個特殊場合,李世民把自己叫來肯定不只是說點瑣碎小事,當下也語帶雙關道:「老臣遵旨,一切聽陛下安排!」
「好!藥師,自武德初年我等相識,甚是交心,朕不諱言,後來雖有風風雨雨,但我知你心,更知你志,且乾了這杯酒,往事休提!」李世民起身端著一杯酒道。
「老臣敢不為我大唐效死力!謝陛下寬宏,老臣先乾為敬!」李靖也端起刀人倒好的一杯酒,仰頭飲下。
李世民哈哈大笑,又叫侍衛倒酒,和李靖豪氣對飲起來。
恍惚間,李靖只覺胸中感慨萬千,有口難訴,一切都只因這已經是唐朝第二個皇帝跟自己說出這般話了(這時唐朝總共也才歷經兩個皇帝,都曾被他的舉動傷到過那顆敏感的心……)
當年自己任馬邑郡丞(今山西朔縣,從五品),聞得李家在太原有謀反跡象,便忠於職守的前往隋煬帝處報告,哪知走到了關中,道路給割據勢力阻斷,無法到達江都面見隋煬帝,便留在了長安,哪知李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攻取了長安,自己和娘子張出塵被唐軍俘獲,李淵當場便要斬自己,多虧李世民等人求情,這才得以釋放。不過李淵心中對自己的殺意並未消除,數年後當他在前線與敵人對峙時,李淵以自己貽誤軍機為由,密令峽州刺史許紹將自己處死。自己事後才知道,是這許紹擔著天大的干係為自己擔保,這才免去一死,直到後來他在軍前立了大功,李淵才下敕給自己,寫道:「既往不咎,舊事我久忘之矣!」
想自己從小飽讀詩書,學春秋大義,慢慢在心中生出那君子當為國盡忠,而非某姓家臣的理念,導致在自己人生中兩次最關鍵的抉擇時,都站錯了隊。不過道路雖然曲折,好在他的前途還算是光明的!
只因這李世民也是心懷大志之人,不然自己當年也不會在秦王府與他把酒言志,其實拋去從前種種,自己志向與他的目標還真是稱得上是一拍即合:他要使大唐強盛,成為千古一帝,好沖淡身上殺兄禁父之惡名,而自己自幼習讀兵書,願效古之名將,替我中華開疆闢土,以使子孫萬代受益!這就是倆人訴求一致的地方。
李靖緩緩的吐出了一口濁氣,猛一仰首,將這杯中之酒一飲而盡。
觥籌交錯間,這兩個有著共同追求的人,化解了心中隔閡,再次攜起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