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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初來乍到 第四十五章 須傾男兒淚 文 / 深悟不空

    第四十五章須傾男兒淚

    此刻時間彷彿定格,屋內四人形態各異,馬周跪在地上心急如焚,為胡戈擔著心,侍衛官高惠通氣得渾身打顫,手緊緊攥住刀把,而一石激起千層浪的胡戈不再說話,望著若有所思的核心人物李世民。

    不知道過了多久,在一段難熬的寂靜過後,終於,李世民走出案幾,扶起久跪不起的馬周,對高惠通喝道,「惠通,幹什麼?人家說兩句話就是妖孽了?把刀收起來,成什麼樣子!歸唐,繼續說下去!」李世民朝胡戈點點頭,示意他繼續說下去,卻在不知不覺中把對胡戈的稱謂改為了歸唐。

    其實胡戈的話也稍稍犯了李世民的忌諱,他的祖上也曾是世家高門的一員,只是在頂級世家眼裡,李家還排不上號而已,但無論怎麼說李世民也是世家出身,不過好在他此時做了皇帝,身處的位置不一樣了,眼界自然也隨之改變,所以對胡戈所言,並不惱怒,相反還隱隱感覺胡戈說到他心裡去了。

    他既是世家子弟出身,對世家的行事規則就一點也不陌生。

    「國家國家,國在家前,可如今我大唐讀書之人,十之**皆出自士族豪門,他們為人行事,先知有家,方知有國,為家可棄國!陛下,這等人,可以依靠嗎?」

    在對李世民發問前,胡戈一直盯著高惠通的眼睛說道,聽到後來,高大人略略偏了偏頭,避開了與胡戈的對視。

    「我華夏百姓善良知足,樸實無華,受人滴水之恩,恨不得湧泉相報,若逢國難,為君者登高一呼,從者百萬,為國赴死,絕無贅言,陛下,這等人,不可以依靠嗎?」

    這時,胡戈嘴角嘗到一絲鹹味,他用手一抹,才發現,自己早已是淚流滿面。

    「可我大唐百姓無知無識,又怎麼托國?」不知是給胡戈的話語震撼了,還是被他臉上的男兒淚觸動了,高惠通竟然從技術方面問起胡戈來,而沒再將他的話視為洪水猛獸,一味的否定。

    「這正是草民要央求陛下的,懇請朝廷在聽從馬先生建議改善他們生活的同時,取下無形中加在百姓身上的種種禁錮,喚起民智,這才是真正的千秋偉業啊!」胡戈一揖到地,長跪不起,再也不語。

    聽完胡戈一番話,李世民來回渡步,似是內心十分激盪,久久難以平復。

    「擺駕,去克明(杜如晦)府上!」良久,李世民朝高惠通吩咐了一聲,竟直往外而去,空留下呆在原地的胡戈馬週二人。

    「喂,你們兩人怎麼啦!」一刻多鍾後,劉詩薇從外推門而入,瞧見這兩人保持著奇怪的姿勢一動不動,呆在了門口,問道。

    這平平常常的一聲問話如清涼之水,將陷入臆想之中的二人澆醒,回過神來的馬周連忙將胡戈扶起,認真說道,「想我馬周自幼狂狷,從未服過人,刺史面前也不曾心折,但聽歸唐一言,勝我讀過十年詩書,今日方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且受我一拜!」還沒等胡戈反應過來,便正正經經的向他施了一禮。

    說完,便大步流星朝門外走去,在經過門口時,還沒忘跟劉詩薇打聲招呼,等到了外面,小跑著尋了處無人之地,方才開閘放水,滋潤著程府的花花草草。

    「他怎麼啦,幹嘛給你行大禮呀,跟陛下談得怎麼樣呀,怎麼陛下連程叔叔都不見便急沖沖的走了!」劉詩薇就像個好奇寶寶,一連串問題讓胡戈不知道先回答哪個好。

    「啊,你哭啦?!怎麼了怎麼了!?是不是跟陛下鬧得不愉快?」見胡戈臉上竟有淚痕,劉詩薇連忙掏出手絹在他臉上仔細擦著,邊擦邊不放心的詢問著事情的來龍去脈。

    胡戈沒有說話,只是很配合的仰起臉,任劉詩薇給他擦拭。

    「對了,剛才陛下走時,吩咐程叔叔把你們留下,不要讓你們走,怎麼鬧成這樣啊!」劉詩薇突然想起方才程二轉述的皇家侍衛的命令。

    「不行,等下陛下要是尋你晦氣,程叔叔肯定不會幫忙的,走,跟我越牆出去,不管你犯了什麼事,我爹爹定會保你周全!」拿定主意後,劉詩薇不再多言,拉著胡戈便要往外跑。

    「當我不存在啊,還想跑!想害你程叔叔啊!陛下明明吩咐留下胡戈,你把他帶跑了,讓我怎麼交代!」說程咬金程咬金就到,也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來的,反正此時他正站在門口,笑著瞧這兩個小輩。

    「你怎麼走路沒有聲音!!!」劉詩薇一聲驚呼,接著嘟噥道:「你不是睡著了嗎……」

    原來剛才她和程咬金待在大廳裡時,程二跑進來通報皇帝出門時下的口諭,見程咬金睡著了也沒敢打攪,反正自己已經吩咐護院的衛士執行了,便站在大廳門外等他醒來,劉詩薇好奇,便問他到底是什麼事情,程二見是劉府的三小姐,又不是什麼機密消息,便將李世民臨走時的吩咐告訴了她。

    「回去問你爹去,我們死人堆裡爬起來的人,睡著了都睜著一個眼睛,你個死丫頭,當面嘴巴那麼甜,背後把你程叔叔說成這等無情無義的小人!我再說一遍,他是永思的兄弟,就是我的兄弟!要是在我府上出事,我還有臉出去見人嗎!」程咬金惱怒道,似乎最恨別人不信任他!

    劉詩薇吐了吐舌頭,極是尷尬,半天才憋出一句,「程叔叔威武!」

    皇家的車馬行使在寂靜的街市上,百人的隊伍裡無人說話,連馬蹄和車轍似乎都放得很輕,也許是擔心吵醒了這沉睡的長安。

    李世民探出頭,對護衛在馬車旁的侍衛官吩咐了一聲。「惠通,進來一下!」

    「陛下?」進到李世民的馬車中,高惠通不知何意,詢問道。

    「朕知道你一片忠心,嘴風緊密,只是剛才胡戈所說之事,太過尖利,傳出去對他恐有不利,你可明白?」李世民心平氣和說道,看上去比剛才在密室裡要平靜了許多。

    「惠通自從來到陛下身邊,只知有陛下,不知有他人,今夜之事如有半點透露,惠通以死謝罪!」高惠通斬釘截鐵道,她出身大族,自幼讀書,知道胡戈話裡的意思以及傳出去的後果,這些話不光是為了應對李世民的吩咐,就憑胡戈和冉毅非同一般的關係,自己無論如何,也不能害了他看重的人。

    深夜的蔡國公府上,書房依舊亮著燈,並未就寢的杜如晦還在忙著公務,三個實職壓在他的肩上,責任之重,朝中無人能及。

    「陛下,這麼晚還在操勞國事,可要注意身體啊!」見李世民夤夜來訪,杜如晦料定必有公事,在將他迎進自己書房後,遣開閒雜人等,方才勸慰道。

    「我少時馳騁沙場,身體一向強健,倒是你呀,克明,很讓我擔心啊!最近腹痛可有好轉,還吐酸水嗎?」私下裡,李世民極少在重臣面前自稱朕,就像普通人關心朋友般動問著杜如晦的病情。

    「多蒙陛下關心,我這是老毛病了,無甚大礙!」杜如晦謙謝道,自己的病情自己知道,實在不想說出來讓大家操心。

    「明晚我派太醫再過來給你瞧瞧,克明,你放心,就是訪盡天下名醫,我也要將你的病治好!」見杜如晦不願在病情上多談,李世民寬慰著他,杜如晦對他來說實在是太重要了,歷來只要自己有什麼大事,第一個想找的人便是這杜如晦。

    杜如晦點點頭,主動說道,「陛下,今日我聞左武衛大將軍秦瓊病體略安,去宮中謝恩,陛下不是和他一起去程咬金府上擺宴去了嗎?可是席上有什麼大事?」

    「不是席上,是宴罷之後,那胡戈尋到咬金府上去了,正好我還未回宮,便宣他覲見,哪知他……」李世民把今晚發生在程咬金家密室的一幕,在自己心腹面前原原本本都說了出來。

    「恭喜陛下,一時竟得兩位良才!這馬周老臣沒見過,但聽陛下說來,以此人的見識,假以時日,恐怕是宰輔之才!而胡戈,我多聽永思提起,瞧他今日說的這番話,心中乾坤似乎還在馬周之上?」

    聽完李世民的話,杜如晦做出了一個初步的判斷。思索了片刻,接著說道:

    「更可貴的是,這人不光有見識,還頗有手段,吾觀這蝗災旱災,多少年來無人善解,可此子竟以一己之力悄然化解,今日,永思派人來送信,說胡戈似有讓死地回春之法,我原打算明日早朝後單獨奏請陛下!」

    「死地回春!真有此等良法!?可今夜相見,怎麼沒聽他提起?」李世民驚詫道。

    「怕是此子給自己留有餘地,萬一不成怕陛下怪罪,呵呵,聽說他此次來京城僱請磚匠正是為此!」杜如晦笑道。

    「原來蓋窯竟是為此!?方才聽他講過,我沒有在意,沒想到原來還有這層意思在裡面!」李世民恍然大悟,剛聽胡戈說什麼蓋窯燒磚時他還在心裡很不以為然,自己還準備賜他數十車青磚呢。

    「克明,我準備征辟二人為官,你說授他們什麼官爵為好?」杜如晦是吏部尚書,知人善任,類似這樣的人事問題聽聽他的意見最好。

    「這馬周見識卓絕,見微知著,不妨安排在御史台,先歷練歷練。至於這胡戈嘛,倒是讓老臣著了難!」杜如晦撫髯歎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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